山林寂靜,楚鋒行走其中,似乎與世隔絕,離了那紅塵喧囂,心靈安寧祥和,有一種隱世此間的想法,緩緩繞上心頭。
楚鋒察覺到心中變化,停下腳步,淡淡一笑︰「沒想到,此刻居然有心魔襲身,也罷,今日將你斬下,免得壞我道心。」他尋了處安靜所在,盤膝靜坐,粉碎心魔。
擁有道心者,道心並非永不變,在一生所遇事情或經歷中,有可能會動搖道心,道心變化處理不好的結果,只有兩個,一個散功而死,另一個便是道心崩潰,武道難以精進。
道心之玄妙,從未有人在書中記載,其中一切,個中冷暖,唯有自己才能體會。
楚鋒也曾听過,有大能武者,一朝道心崩潰,身死道消的傳聞,這便是內心不堅定,產生了別樣想法,自個兒粉碎道基,著實悲哀。
一般來講,越是年輕的武者,道心越容易崩潰。因為年輕之故,心思跳月兌,愛慕紅塵種種,凡心深種,有可能導致無法自拔,武道停滯,進而影響道心。
而年長者,經歷太多事情,早就將道心磨得圓坨坨,圓潤潤,世間紛亂,早已不惹塵埃,因此很少道心有失……
凡事影響道心者,皆稱之為心魔,心魔或是念頭,或是人,或是物。
自身遭遇心魔,唯有一個字,那便是‘斬’。
遇上心魔,武者無不可斬,殺神戮佛,擋道者,均要一一斬下,保持道心不失,勇猛精進,否則自身武道,將產生不可預知的變數。
楚鋒安然端坐,像是什麼都沒有做,但他的道心已經開始斬心魔。
斬心魔不需要力量,真氣,寶物,唯有自己才能渡過。心魔來自于心,而慧劍也由心而出。
良久,太陽高升,它的光芒像一支支利箭,從枝葉縫隙中穿過,刺到楚鋒的臉上,額上,心上。
而這時,楚鋒終于睜開眼目,他的眼中有一種光芒,比太陽更亮更強,不過只是一閃即逝,雙目又恢復如常。
他站起來笑了笑︰「這地方隱居倒是不錯。」此刻,這些掛礙對他而言,已經是無所謂了。
此刻楚鋒對于道心的理解,已經上升到另一個高度。身處淤泥而不染,斬心魔不是斷情絕欲,遠遁紅塵,而是一種超然心態。
欲念存心,但不心神皆種,這無疑是一種高明境地。
否則個個大能斷情絕欲,無欲無求,那即便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思?更何況無欲無求,那練武為何?生存為何?生存,這本來就是一種欲求。
無欲無求乃是自毀長城,戕害自身的錯誤念想。
道心似水,容納萬物。
喜樂悲愁,甜酸苦辣,均可容納一心,構成人生。無欲無求,那不是有思有想的人,而是行尸走肉活死人。
他又重新上路了,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道心已變,對于長生之道,又接近了一小步。
還沒走多遠,他耳畔響起沙沙聲,目光一掃,只見不遠處,枯枝爛葉微微拱起,下面像是有東西游行,忽然一個猙獰頭顱從樹葉中升起,此物身子猛地沖向楚鋒,嘩嘩嘩,千百枝葉紛紛彈開,原來是一條粗壯毒蛇。
楚鋒淡淡一曬︰「你這蠢物,還想壞我道身不成?」他扣指一彈,正好打中蛇頭,一時蛇頭被指力崩爛,整條身子變得軟趴趴的,砸到地上下去了。
道心承載之身,就是自身身軀,渡世寶筏,輕易損毀不得。
這時,鳳來山響起一道聲音,此音似笙似簫,如鐘如鼓,有雄渾質感,亦有清越脆鳴之音。
這道聲音來的突兀,楚鋒透過枝葉縫隙向上看去,只見一只只鳳或凰,翅膀閃動比之前都輕快了許多,鳴叫聲也歡快起來,似乎充滿喜悅。
听得此音,楚鋒心頭雪亮,這是一頭鳳凰所發之音。
鳳凰為鳳之王,凰之尊,統攝鳳和凰,威嚴無雙,就如同族群中的帝王。
據典籍記載,鳳凰乃是陰陽同體,不陰不陽,不雌不雄,別有玄妙,在鳳和凰中,是一種貴不可言的存在。
與此同時,馬教頭也听到此聲,腳步不由一滯,喃喃道︰「沒想到,居然有一只鳳凰,此物未來成就很高啊,不過听其聲音,似乎還很年幼。」
一想到這,他不由心中火熱起來,若是降服此物,不說自己拿來圈養,便是送給大人物,自己也將落得不少好處。
但他的心只是火熱的一下,立馬就被熄滅,當務之急,不是抓什麼鳳凰,而是抓住楚鋒,然後擊殺。
他在原地思索片刻,心中想到。
「這楚鋒不知何故來這鳳來山,但他年幼識淺,恐怕听得這鳳凰之音,心生貪婪,去抓這畜生,如此,我倒要找個好地處,守株待兔了。」
他如此作想也不為怪,想他自己活了幾十年,剛剛也差點把持不住,想去抓鳳凰。若不是他以擊殺楚鋒為重,說不得此刻就去了。念楚鋒一個小輩,又有多少定力?
陶正宇同樣听到這生意,不禁大喜︰「我打獵這麼久,還從未獵得一頭鳳凰,哈哈,此物歸我了。」
他從袖囊中拿出六桿小旗,旗面繡有火焰圖,但圖圖不同,似有變化,旗面不知何物所織,灰蒙蒙的,毫不起眼。
陶正宇目光落到這六桿小旗上,心頭升起不少信心。這乃是他長輩所賜的,名曰‘六火飛灰旗’,六人合用,可以布下一套禁陣,焚煉禁陣中一切所在。
他選出五個與他修為相同的人,沉聲道︰「待會咱們伺機而動,你們切記一切听我行事,若事不可為,千萬不要魯莽,都听明白了麼?」
「知道了,少爺。」
陶正宇點點頭,取出五桿副旗分發下去,自己則拿一桿主旗,然後神情鄭重,又對眾人交代一番。
楚鋒身上披滿樹葉綠植,小心翼翼爬到一個高處,目光向棲鳳谷看去。
這鳳來山頗為奇特,接近山巔的位置,生生豁了一個大口子,產生一個頗大的低窪地,低窪中淺淺積了些髒水,渾沉沉的。這低窪從山巔而下,曲折嶙峋,怪石叢生,此地就是棲鳳谷。
那些怪石縫隙中,長有一顆顆幾丈高的梧桐樹,這些梧桐樹像是焉了的老茄子,顆顆枯黃干裂,枝干紛紛被折去,在梧桐樹上,結有一個鳥窩,只有少有的幾顆梧桐樹,才能看到一點綠意。
此刻這棲鳳谷中,有鳳幾十頭,此刻不知發生何事,一個個鳴叫連連,脖頸上羽毛炸起,像是發怒的公雞,更有長的壯實的,蹦蹦跳跳,對著棲鳳谷另一邊高崖,鳥喙不斷開合,似是在講著什麼。
那處高崖便是落凰岩,一頭頭凰均在哪里,眼珠子咕嚕轉,十分警惕,牢牢的盯著下方棲鳳谷。
楚鋒注意到,在那落凰岩上,有一頭長的既不像鳳也不像凰,但某些地方,卻身兼兩者形態,形似一頭身形碩長的大公雞,尾巴只有幾根稀疏的尾羽,在那一群威武的凰身邊,它看起來丑的一塌糊涂。
它小心翼翼的蹲在那里,把頭完整的埋在翅膀下,整個身軀瑟瑟發抖。
此鳥與周圍一切,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楚鋒明白這就是鳳凰,一個王者,也是一個孤獨者。
不多時,鳳和凰越聚越多,在落凰岩和棲鳳谷中遙遙對持,那些鳳和凰,就如同兩支軍隊,兩邊領頭的叫個不停,時不時的爪子亂彈,或者尾羽高高撐起,亦或是脖頸羽毛倒立而起。
這些異常行為,看起來像是生氣。
楚鋒也不懂它們講什麼,就他看來,這兩邊像是在進行一場談判,談判的焦點,就是那頭丑哭了的鳳凰。
馬教頭尋到另一處所在,看著下方情景同時,也在搜尋楚鋒可能存在的位置,他看了半晌,也沒有發現楚鋒所在,不禁好生失望。
他將目光投到下方看了會兒,心中冷笑︰「這些畜生,倒是蠢得可以。」
他雖不懂鳳和凰說些什麼,但他久住宗武院,與鳳來山也不遠,相關傳聞也听過許多。
據說鳳凰誕生很奇特,不是天生就是鳳凰,而是鳳或者凰,某個時刻,機緣一到,就會突然變化成鳳凰,這個過程外人不得而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一頭鳳凰出現,它要是個強者,算它命好,直接壓服鳳、凰兩部,登上族群王者寶座。可要是它弱小不堪,那麼鳳和凰兩部,就會擊殺或者奪取養育鳳凰的權力。
現在的情況,等若是一個朝廷,兩大勢力,爭奪立皇帝的權威,以備將來,挾天子以令諸侯,鞏固己方實力。而爭不到的一方,絕不會想這個皇帝出現,而是要擊殺它。
任何族群,也有利益之爭,當利益無法調和的時候,只有血,才能重新劃分利益。
終于,有一頭鳳按耐不住了,翅膀扇動,優美的飛向落凰岩。
但是它的結局卻很淒慘,被那些凰一擁而上,生生擊殺,吞其肉,食其血。一大蓬羽毛,帶著千百點血紅,從空中緩緩飄落。
鳳和凰,美的華貴,一時讓人忘記,它們也是叢林中的獵食者。
獵食者們,從來不缺乏殘酷的時刻。
這一刻,它們將展露出凶狠的獠牙,用利爪,狠狠刺進對方的體內。用鳥喙,快速吞食對方的血肉。用戰斗,撲滅對方妄想的心思。用鮮血,沖洗對方的膽魄,讓它們清醒,誰才是真正的王。
原來當利益出現的時候,眾生似乎沒什麼不同,只有運用武力,狠下心腸,展開一場鮮血盛宴。
至于勝敗,打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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