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听聞那人竟然吐血昏迷,身子驀然僵硬,緊握的手掌幾乎掰下一塊桌角來。♀雍正覺得自己的心里仿佛壓了一個巨大的石頭般擁堵得難過。雍正很想發怒,然而又不知該去責怪誰。畢竟,對那人用刑也是自己的決定,那人如今的結果,自己也並非完全沒有預感。既然當初做下這個決定,如今卻也怪不得別人。只是,那人不是身懷異能嗎?那人不是瞬間便治愈了蘇瑾流血的手嗎?既然如此,那人面對自己身上的傷口,又怎麼會毫無辦法,竟至傷重昏迷?
雍正越想越是焦慮不安,再也無法抵抗心中想要見到那人的**,起身快步向殿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道︰「高無庸,去將御醫劉裕鐸傳來奉辰苑,讓他備齊醫治外傷的藥。」
高無庸看見皇上焦急關切的模樣,又听聞劉御醫再次被皇上點名,心中竟覺得奇異的安慰。這下可好,即便有一天皇上當真嫌棄自己知曉太多秘密而欲除去自己滅口,那麼至少自己也不算孤身一人,總算也有個墊背的!
時隔七日,當雍正再次見到暮朝的時候,竟有一瞬間的錯覺,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幾個月前那人病重的時候。
此時,暮朝正虛弱的躺在床上,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更是單薄得厲害,身上已經被暗衛換上了雪白干淨的寢衣,再蓋上華麗的錦被,頓時將一身恐怖的傷痕盡數掩蓋,露在外面的臉和雙手卻是依舊細膩如玉,只是顏色卻蒼白的嚇人,再也不見前些日子剛被雍正和御醫們的各種藥方及名貴補藥將養出的健康氣色。
雍正見暮朝雙目緊閉、氣息微弱,有心拉開她的衣物查探一下傷勢,然而伸出的手指剛踫到暮朝的衣領,卻又仿若觸電般縮了回來。雍正皺起眉,心中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膽怯而懊惱不已。
正在此時,劉裕鐸在高無庸的帶領下膽戰心驚的走進正殿,剛進門便腿發軟的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向皇上請安。♀
雍正的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道︰「什麼時候了還為這些虛禮耽誤時間,還不趕快過來為王爺診脈!」
劉裕鐸心跳得卻更加劇烈,暗暗想到這一路上高總管的神情便十分不對,如今听皇上的語氣,恐怕廉親王又發生了什麼大事,也不知道究竟病到了何種程度。只是依照以往為廉親王診脈的經驗,每見皇上這幅懊惱擔憂的神情,那麼十有**準沒好事。
然而劉裕鐸此時畢竟也無時間多想,只能趕忙上前為暮朝診脈。只是這邊剛剛挽起暮朝的衣袖,便被那白皙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可怖傷痕驚得差點沒叫出聲來,身子一軟幾乎攤在地上。雍正見到劉裕鐸這幅模樣,生氣的怒斥道︰「還呆愣著做什麼?耽誤了診治的時間,你便去給廉親王陪葬!」
劉裕鐸幾乎要哭出來,然而只能抖著手勉強凝神探向暮朝的手腕。
雍正目光灼灼的緊盯著劉裕鐸的臉色,然而卻發現劉裕鐸的神情越來越慌張,越來越恐懼,最後甚至露出了絕望之色。
雍正惱怒的問道︰「王爺的身子究竟如何?還不快快將病情說清楚,然後趕快開方熬藥、醫治傷口去!」
劉裕鐸听聞此言臉上絕望之色更重,再開口時竟然帶著哭腔,「皇上容稟,奴才觀廉親王的脈象……實屬凶險至極。王爺身上外傷嚴重不說,更是舊疾復發、五髒俱衰,奴才無能……實在是救不了王爺……還請皇上恕罪!」
雍正听到這預料之中的診斷,卻依然感覺一陣心痛。雍正狠狠的瞪著劉裕鐸,厲聲申斥道︰「你這沒用的奴才,盡是胡說些瞎話!不說盡心竭力的醫治,卻拿些推月兌之詞來敷衍搪塞!王爺上次病重之時昏迷數日卻依然緩了回來,如今只不過是些許外傷,趕緊醫治好了便是,又怎會致命!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朕定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劉裕鐸心中委屈至極,只能顫抖著解釋道︰「皇上明鑒!上次廉親王雖然病重昏迷,然而卻一直有著強烈的求生**,這種堅定的信念支撐著王爺,再加上蘇太醫的妙手回春,才有上次生還康復的奇跡。然而此次,奴才竟是發現……這王爺似乎全無一絲求生之念,仿佛一心求死。倘若再無法喚起王爺的求生之志,那麼便是有再高明的醫術、用再好的藥方,也終究無濟于事啊!」
雍正听聞劉裕鐸說那人竟然全無求生**,心中驀然劃過一絲鈍痛。一心求死,所以,盡管有著神奇的治愈異能,竟也落得重傷昏迷的境地嗎?
雍正的臉色更加陰郁,沉默片刻,終是低聲說道︰「你只管盡心盡力的為王爺醫治傷病,倘若膽敢有一絲放松懈怠,朕定不輕饒!」
劉裕鐸趕忙連聲應諾,起身仔細的為暮朝醫治起傷口來。
雍正本想著督促劉裕鐸好好為暮朝醫治傷口,然而當劉裕鐸解開暮朝的寢衣,露出身上猙獰恐怖的傷痕,雍正僅瞥了一眼,便立即難受的轉開臉去。
雍正也不知自己究竟為何竟然連直視那人傷痕的勇氣都沒有。明明當初,是自己下的對那人用刑的命令不是嗎?
劉裕鐸在御醫中是處理外傷的聖手,因此雖然心中恐慌,然而手上醫術卻是不差。不多時,便將暮朝身上的傷口清理敷藥醫治完畢。此後,又忙著開方煎藥。劉裕鐸心知此副湯藥的重要性,因此更加不敢假手于人,從開方、抓藥、熬藥、試藥全都親自完成。然而當劉裕鐸端著熬好的湯藥想要喂暮朝喝下之時,卻發現暮朝根本無法吞咽。
雍正看著那暗色的湯藥順著暮朝蒼白的臉頰滑落枕畔,不由得一陣心緒煩亂。再看著劉裕鐸幾乎浪費了半碗湯藥後,雍正終于忍無可忍的低聲斥責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朕當真是白養活你們這些奴才了!將湯藥放下,統統給朕滾滾出去!」
實際上殿內的高無庸和劉裕鐸早就想找機會圓潤無比的滾出去了。此時听聞雍正旨意,心里差點樂開了花,趕忙連連應諾著退出殿外。這個時候,留在殿內那真真是隨時都有性命之危啊!
雍正見殿中已無他人,便坐到床邊,俯身將暮朝抱入懷中,先是自己喝了一口湯藥,然後便低頭吻上了暮朝蒼白的唇。火熱卻強勢的舌不容拒絕的撬開了暮朝的貝齒,將一口湯藥盡數渡到暮朝口中,卻不忙著撤開嘴唇,直至暮朝喉頭微動,將藥汁咽下,雍正才松開了她的唇瓣,輕聲松了口氣。雍正就這樣一口口、一點點的喂著暮朝喝藥,直到小半碗湯藥見了底,雍正才放開暮朝,將她輕輕放回床上,又為她蓋好錦被。
雍正凝望著暮朝那略微紅腫的水潤雙唇,又想到暮朝身上猙獰的傷痕,再思及劉裕鐸的診斷,無半點求生**,幾乎已斷生機。
雍正輕嘆了口氣,輕輕的握住暮朝未受傷的右手,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你不是知他人所不知,且身懷異能嗎?你不是輕輕揮一揮手便可以治愈正在流血的傷口嗎?你不是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讓蘇瑾憑空消失嗎?你這麼厲害,怎麼如今卻這樣蒼白虛弱、了無生機的躺在這里?我記得你上次病得很重,卻依然倔強的堅持要去看暮色晚霞,你如今可還想去看?你我不是約好,明年的元宵節還要去吃燈市上路邊攤鋪里那老人家做的元宵嗎?只要你好起來,明年元宵節,我還帶著你去,並且允許你吃滿滿的一碗,你听了可會開心?」
雍正握著暮朝的手低聲的說著話,似乎只要他這樣不住的說著和暮朝共同經歷的種種往事,便可以喚醒她一樣。
雍正就這樣呆坐在暮朝的床邊,握著暮朝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整夜的話。天際微明之時,雍正的嗓子已經暗啞。雍正見暮朝依舊昏迷沉睡,不由得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酸楚。
雍正輕輕的躺到暮朝身邊,展臂將暮朝攬入懷中,左手依然緊握著暮朝的右手,下顎輕抵著暮朝的側臉,輕輕的合上眼楮。
思緒煩亂的雍正其實根本無法入睡,只不過是想要緊挨著暮朝躺一會兒罷了。然而就在雍正閉著眼楮回憶著與暮朝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著自己的心事之時,卻忽然發覺暮朝竟然輕輕的回握住自己的左手。
雍正驚訝的抬起身子,俯身仔細凝視著暮朝的臉色。卻見暮朝原本毫無表情的平靜面容上竟然揚起了一抹溫暖的淺笑。雍正正暗自驚異,又見暮朝薄唇輕啟,喃喃的說了一句夢囈。雍正趕忙側耳細听,只听暮朝緩緩說道︰「我遇見一個說話很像你的人。」那低啞的聲音中竟然蘊含著淡淡的酸楚和無比的幸福。
雍正听得一愣,很像的人?雍正不由得皺緊眉,深邃的鳳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這算什麼?朕堂堂大清天子,竟然是被當成了某人的替身了嗎?
雍正雖然惱怒,卻不忍心抽出自己的被暮朝回握住的左手。正在雍正滿心糾結不甘之時,又听得暮朝低聲喃喃道︰「朝朝暮暮,一世一生……」雍正听得一震,忽然便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對暮朝的承諾,心中又是心痛、又是後悔。
雍正輕嘆了口氣,卻又驚訝的發現暮朝臉上的溫和淺笑已然不見,卻是眉頭微蹙,神色悲戚,眼角竟然滑落了一滴眼淚。雍正看得心痛不已,伸手輕輕為暮朝擦去臉上的淚痕,卻又听暮朝悲傷的低語︰「原來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聲音漸不可聞。
雍正听聞暮朝昏睡中無意識的囈語,又見暮朝一直昏睡不醒,喝下了湯藥也不見起色,心中更添煩亂。想到暮朝的夢囈,又是心痛、又是不甘。心中恨不得立即便把暮朝弄醒,問問清楚究竟自己肖似何人?暮朝的難過、暮朝的眼淚又究竟是為了何人?
然而,雍正卻發現自己用盡了各種辦法,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喚醒暮朝,只能任憑其昏迷沉睡,一點點的流逝掉僅剩的生命。
雍正頹然的緊緊抱住暮朝,甚至顧不得弄痛她的傷口。雍正心里甚至暗自期望,可以因為痛楚而將暮朝從昏睡中喚醒。
雍正凝視著暮朝蒼白脆弱的面容,無奈的在她耳邊低聲嘆道︰「我這樣抱緊你,你可是會感覺到疼痛?若是覺得痛,便趕快醒來,和我吵、和我爭辯、和我對抗……只是,不要再繼續沉睡了。真是奇怪,為什麼本該覺得疼痛的你,沒有一絲反應;而本該憎恨怨懟你的我,卻是真的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