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又兩年。
景昀滿了十歲生辰,個頭總算長高不少,黑發長了利落地捆在身後,穿了一身天藍色的短打馬褂,挽著褲腿光著腳,正與亓笙從河溝里爬上來。
他手里提著一只竹簍,里頭是抓的河蝦和河蚌,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他與亓笙的腳底沾滿了泥土,地面上落下他倆大小不一的腳印,很快又在太陽的高溫下消失無蹤了。
景昀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抬頭看了看炙熱的陽光。
這一年的夏季格外熱,還不到七月,無論早晨還是夜晚都悶熱的讓人無法忍受。莊稼地里的莊稼也被打蔫了似的萎靡不振。
「提摩。」亓笙咧著嘴,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阿媽說如果抓到河蝦,今天晚上就能吃炸蝦呢!」
「是嘛。」景昀牽著他的手,亓笙另一只手提著兩人的鞋子,一晃一晃,小孩兒聲音軟女敕女敕地說︰「這回還有河蚌,能吃烤河蚌嗎?」
「那得看你阿媽做不做。」景昀道︰「她不是向來討厭你吃炸烤的東西嗎?」
「可是好吃呀。」亓笙吸溜一下口水,想了想,「提摩晚上一起來吧,這樣阿媽就會做了。」
景昀正要應好,又想起晚上與那人有約,只得將話在舌尖轉了個圈,遺憾道︰「不成,族長晚上找我有事。」
「又是族長。」亓笙不太滿意,拉著景昀的手晃了晃,「族長總是黏著你,他比亓笙還像小孩子。」
景昀笑出聲,垂眼看他,「這話可不能讓他听見,不然你的**又得挨揍。」
亓笙猛然夾緊了**墩兒,磕磕巴巴道︰「好、好吧,既然是族長,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小臉還一本正經的樣子,眉頭繃得緊緊的,看上去格外滑稽。
景昀被他逗樂,將竹簍塞進小孩兒懷里,將自己的鞋子接過來,道︰「我先送你回去,若是晚上尋了空子,便去你那兒看看。這樣總行了吧?」
他說著,將一直掛在脖頸上的竹哨拿起來,吹了一下。
竹哨的聲音短促而沙啞,可景昀似乎習慣了,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只吹了一下便放下了,並沒有很在意地將蹲,將亓笙的一只腳拉起來,用掛在腰帶上的帕子給他擦腳。
「把鞋子穿上,一會兒割傷了。」
「噢。」亓笙听話的抬腳,讓景昀擦干淨了,自己穿上鞋子,又抬起另外一只腳給景昀擦。
這畫面要是讓亓笙他媽看見,他又免不得要被一頓胖揍。若是被族長或者長老看見,他也吃不到什麼好果子。
可這兩年來,景昀越發對他好,將他寵得無法無天,與小時候小心翼翼的相處不同,他現在完全習慣了景昀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擦干淨兩只腳,遠處便傳來一聲短促的嘶鳴。景昀抬頭,見林子里沖出一只黃褐色高大的公鹿來。
對方圍繞著他和亓笙轉了個圈,然後停了下來,自發地伏低了身子。
「上去。」景昀拍了一下亓笙**,將小孩兒扶上鹿背,自己又將腳擦干了套上鞋子,跟著翻身騎了上去。
公鹿這才直起身來,晃了晃腦袋,長長的鹿角差點戳到景昀臉上。
「大眼,去亓笙家。」景昀拍拍鹿脖,那公鹿似听得懂,叫了一聲,歡快地沿著小路往前去了。
一路清風拂面,降低了些許高溫。景昀的臉依然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鼻尖冒著汗,那雙靈動的大眼卻更加漂亮,在陽光下澤澤生輝。
路過小山坡時,林中隱約有一座墓碑立在那兒。亓笙遠遠看見,臉上的笑便有些僵硬,擔憂地抬眼看了景昀一眼。
景昀也朝墓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轉開視線,似乎並沒有任何動搖。
直到離開樹林,亓笙才小心翼翼呼出口氣。
距離景冥去世已過去兩年了,景夫人自那之後也沒了消息。景昀在眾人驚訝的目光里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了過來,不過用了三天,他就徹底走出了失去雙親的悲傷,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只是因為這個,他的性格成熟安靜了許多,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少了那份屬于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無辜,觀其言行舉止,竟和成年人沒多大分別。
眾人都將這看做是因為受打擊太大所以才成熟起來的緣故,對此沒有絲毫懷疑,反而心疼他得要命,這些年來,族中所有人對景昀都是極好的。
亓笙不懂更深層次的原因,他這麼想,他阿媽也告訴他,以後提摩就沒有親人了,自己要好好待他。
所以他也加倍對景昀好,總是跟著景昀,希望能逗他開心。倒沒想過更多的事。
景昀自己卻明白,族人對他好,可能有因為年紀還小卻失去雙親的緣故,更多的,卻是因為他是僅剩的祭師繼承人。況且他的能力已經展現過一次,那比景冥更優秀的能力,是眾人的希望。
若不是他還未到年歲,長老們早就想讓他接下祭師的頭餃了。
只是現在還不行,他還只是繼承人的身份。不過那不妨礙眾人將他當做真正的祭師看待。
進了城,族人對他的大眼公鹿已經習以為常了。
有小販打起招呼,「提摩今日又去哪兒玩了?」
景昀笑著答︰「陪亓笙去抓河蝦。」
「這個天抓河蝦太熱了。」那小販不贊同地皺眉,旁邊的行人也道︰「亓笙就是閑不下來,提摩臉都曬紅了,趕緊去歇著吧。」
還有人趕緊送了水過來,生怕景昀渴著了。
景昀在這兩年里也已經習慣了眾人對自己的各種好,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他都欣然接受,沒覺得有什麼為問題。
上一世他用自己的能力也得到過相同的待遇,這一世……不過是走了捷徑罷了。
他道了謝,接過水咕嚕灌下去。水珠沿著下巴滑進領口里,小少年意氣風發的樣子,讓眾人看著心里都是一陣舒服。
景昀長得越來越好了。這是所有人內心的真心話。
等將亓笙送回屋,里頭亓笙阿媽听到聲音出來,見了亓笙手里的竹簍,又見景昀敞開的衣領,熱得一臉通紅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她便出來揪了亓笙的耳朵,怒道︰「你又麻煩你提摩哥!你這孩子怎麼就是不懂事呢?!」
「哎。」景昀好笑,喊道︰「嬸子不要罵他,是我自己陪他去的,怪不著他。」
「唉……」亓笙阿媽一臉無奈,「提摩,你太寵他了,我亓家何德何能……」她說到一半又不知如何說下去,也不知道這小兔崽子到底幾世修來的福分,竟讓提摩能如此待他,那份好讓自己這個當媽的都挑不出半點錯,說實話心里感激是感激,但……又總覺得忐忑不安,生怕哪天亓笙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出大事。
景昀擺擺手,也不多說,轉身催促大眼又沿著路原路返回。
待到了熟悉的帳篷前,早有侍女等著了,一見他來就道︰「大人,族長等候多時了。」
景昀挑眉,翻身從大眼身上下來,拍拍它脖子,囑咐侍女,「給大眼弄點好吃的再讓它走。」
大眼听得懂,甩甩短短的尾巴,在原地等著了。
景昀抬腳進了帳篷,還沒見著人,就感覺一陣涼爽之感撲面而來。
渾身的熱汗一時間就被吹得沒了影子,景昀舒服地眯起眼,注意到帳篷角落用大木桶裝著,滿滿的都是冰塊。
做冰塊不容易,要一次拉來這麼多冰就更不容易了。景昀知道龍翎不是個喜歡奢侈的人,會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
他勾起嘴角,目光落到朝自己走來的少年身上。
十五歲的少年肩寬手長,氣勢比當年更沉穩了幾分,以有了大人的模樣。在龍族十五歲男子便已成年,龍翎五官漸漸長開,俊朗之色盡顯,終于也能被稱為是個「男人」了。
「我听隨從說你和亓笙在河邊抓蝦,這麼大的太陽,也不怕中暑。」龍翎拉著他到了木桶旁邊,又拉過椅子讓他坐下,道︰「我讓人去端冰鎮雪梨了,你等等吃一碗,解解暑氣。」
說著又皺眉看著景昀一臉通紅,抬手給他擦了把汗,「這臉紅的……」
景昀享受著少年對自己的好,默不作聲地只是笑。龍翎看他那傻氣,忍不住刮了一下對方鼻梁,聲音溫柔,「笑什麼呢?曬傻了?」
「沒。」景昀轉開眼,動了動肩膀,不太舒服地道︰「我得洗個澡,一身汗。」
「等著。」龍翎道︰「吃了東西再去,一會兒別感冒了。」
景昀好笑︰「這一進屋就涼得鼻子發癢,這時候倒想起要感冒了。」
龍翎也覺得好似不太妥,有些懊惱,壞脾氣一時間露了出來,「嘖,想著你熱倒是錯了。白眼狼。」
景昀眨巴一下眼,拉著龍翎的手蹭上去,「心里樂著呢,謝謝啊。」
龍翎一時又憋不住,笑了出聲。
等吃過雪梨,龍翎叫人打來熱水在帳篷里洗了個澡。
角落的冰早化沒了,龍翎坐在一邊看公文,景昀自己洗自己的,也沒覺得哪里不好。
兩人都還是孩子,這兩年他一直住在龍翎這里,該看不該看的早看完了。何況就算心里真有點什麼小九九,兩人尚未成熟的身體也什麼都做不了。
景昀對如今兩人的相處模式感到挺奇異的。上一世他年幼,雖是不明不白嫁了人,卻始終和龍翎保持著兄弟情分,龍翎怎麼想他不知道,兩人徹底坦白心情,情深根種,卻是成婚十年事了。
如今他帶著對龍翎的情愫,早早就與這人夫唱夫隨,二人這兩年不可謂不默契,幾乎到了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的地步,比起左右手也不差一點了。
只是因為自己比龍翎多懂一些經驗,看著龍翎偶爾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炙熱又帶著不知道該怎麼做的困惑,窘迫之余又覺得好笑得很。看他夜晚輾轉反側無法發泄,竟是讓人說不出的感到愉快。
景昀模了模自己的臉,將可疑的笑容藏了起來。哎呀,自己怎的越來越像個猥瑣大叔了。
大概是……心理年齡已經是個大叔的緣故?
他閉起眼,有一下沒一下擦著身體,水聲嘩嘩,像貓爪子撓在有心人的心尖。景昀眯了一會兒就覺得困意上來了,他正想起身,感覺到有人按住了自己肩膀,睜眼,龍翎的唇已經覆了下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親吻,龍翎這家伙人小鬼大的很,早在一年前就找著理由的在自己嘴巴上啃過了,讓人哭笑不得得很。
景昀與這人親吻已經習慣了,便也沒掙扎,由著少年在唇上碾磨,隨即加深了這個吻。
舌尖滑過牙齒,糾纏住景昀的舌頭不放。帶著龍翎特有的霸道和佔有欲。
那仿佛宣告著你只能是我的一般,手指順著景昀的脖頸往下模去,停留在胸口一點上,捏了捏。
景昀噗嗤笑出聲,瞬時揮散了滿室曖昧。他推開龍翎不滿的臉,笑道︰「族長,我還沒成年呢,你這樣可不好。」
龍翎咬牙切齒,捏著他的臉頰,「我看你都熟得要從樹上掉下來了,只是年齡沒跟上而已。」
「年齡不到就不成。」景昀拉開他的手,站起身來,「族長還未成人吧,今日就是我成年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景昀笑得一臉壞樣,目光大大咧咧從龍翎身下掃過,說出口的話讓龍翎燒紅了一張臉。
「提摩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啊!」
景昀忍笑,叫提摩了?這是真生氣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套上干淨衣服,身體舒服了,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他想不起來龍翎第一次遺、精是什麼年歲了,不過肯定不是十五歲。
就算成了年,要肩扛大事了。沒經歷人事,這個「男人」到底只當了一半的。
想著龍翎不好受的表情,景昀又嘿嘿笑了起來。
龍翎嘆口氣,抱起手臂看他,「咱們干脆今年就成婚了吧。」管他能做不能做,先綁到手在說。
景昀一愣,轉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