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的家還是那個樣子,什麼都沒有改變。唯一有些變化的是屋里積了厚厚的灰塵,這屋子修建的時候就剛好在背陰處,此時一開門,一股潮濕的霉氣蜂擁出來,嗆得人一陣難受。
亓笙蹬蹬跑進屋內,打開後門和窗戶,讓風流通了一會兒將那霉味去掉一些,才與景昀一起進了屋子。
景昀走在這曾經是家的地方,心里竟覺得陌生得很,這種冰冷的疏離的感覺讓人有些無所適從,甚至連他失憶後第一次去龍翎的族長大宅也沒有這種感覺。
他停下步子,皺眉環顧四周。外頭陽光大好,可除了正廳窗戶口落下一些斑駁光線之外,其余屋子卻不太能照到陽光。
這屋里有些陰冷的可怕。
「這就是我的家?」簡單的家具,裝飾,屋子不大卻比大宅看起來更空蕩的可怕。
「恩。」亓笙吹了吹桌子上的灰,又找來帕子抹來抹去,「以前不是這樣的……大概是太久沒人住了。伯伯去世之後,嬸子也……後來你也不回來了。」
亓笙似乎很感慨,伸手指了指書房的位置,「以前你總在這里看書。」
「是嘛……」景昀點點頭,推開書房的門往里看。
書房里有很多書架,直頂到屋頂,各類書籍應有盡有,看得人是眼花繚亂。
好些書還堆在桌面和地板上,看書頁已經被翻得破爛了,想必是看過很多遍。
景昀蹲□模了模那些書,手指上沾了灰塵,他突然似有所感,目光越過書架看向角落掛著的一副不起眼的畫。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畫前,伸手將畫移開。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小機關,畫往旁邊一動立刻開啟了後面的門。
地下室?
景昀瞪大眼,地下室的霉味比屋里還要重,一瞬間竟讓人有些窒息感。
腦仁突突直跳,景昀往後退了一步抬手用虎口撐住額頭。
「提摩?」亓笙跑進來,一眼看到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扶住,「你怎麼了?不舒服?咦……這里還有個房間?」
「別進去!!」景昀一把拉住他,因為腦仁發疼加上著急,表情竟有些猙獰。
亓笙嚇了一跳,沒敢動,「怎、怎麼了這是?」
景昀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這麼激動,但下意識就攔住了亓笙,他擺手,「我先休息一下。」
「和大夫就住前頭,我去找他!」亓笙說著就往外跑,景昀想拉卻一時沒拉住。
待人出了屋子,景昀在原地坐了會兒,腦袋漸漸不疼了。
他皺起眉看向那黑洞洞的地下室,想了想,抬手端了一盞油燈走了進去。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他進門之後將地下室給關上了。
地下室非常安靜,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年久又長期無人居住,也無人管理,頭頂有些地方破了。沿著樓梯一路下去,估算了一下,大概是到了後院下方的位置。
頭一天晚上後半夜下過一會兒小雨,地下室看起來遭了殃,走完階梯,景昀一腳踩進了小小的水窪里。
地下室里有準備壁燈,景昀將油燈挨個點過去,很快小小的地下室亮了起來。
只是能看清東西的那一瞬間,景昀也嚇得後背發麻。
四散在地下室里的各種喜愛潮濕的昆蟲一見燈光立刻亂竄起來,黑色的小蟲子跐溜順著土牆爬了上去,還有的甚至因為慌亂撞到了景昀腳邊。
哪怕再能驅使動物,景昀也沒打算和這些家伙做朋友。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結果腳下一聲異響,他背脊一僵,回頭,竟見是踩死一只拳頭大小的黑蜘蛛。
「!!!」景昀連忙又往另一個方向退,匆忙地四下看去,牆壁上的蟲子已經消失干淨了。
松了口氣,他往地下室角落堆著的木頭架子看去。
那上頭密密麻麻的書籍很多字甚至不認得,但這些書看起來保護的比書房里的書要好很多。
只是被人廢棄的時間太長,加上這里頭潮濕又有蟲子,許多書已經爛掉了,也有的被蟲啃的四處是洞。
景昀捏起一本書晃了晃,散落的書頁掉進水坑,一點點被浸濕了。
上頭的墨跡化開,景昀正皺眉,就听外頭亓笙大叫。
「提摩?!提摩你在里面嗎?!」
景昀頓時吹滅了燈火往階梯上走去。
「提摩?!完蛋了,提摩不會是掉下去了吧!」
景昀無奈,從里頭按下機關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沒有掉下去。」他看一眼亓笙,又見他身後跟著和世人以及一個不認識的,卻長得十分精致,讓人一見眼前便是一亮的男人。
「這位是……?」
「曲閑之,曲大夫。」亓笙介紹,「剛巧了他和和大夫在一起,我便一起叫來了。他可是咱們龍族城的名醫!」
「……」景昀動了動鼻子,目光有些狐疑地掃了曲閑之幾眼,「你好。」
曲閑之走過來,道了聲得罪伸出手來。
景昀只好將手伸出去,曲閑之凝神靜氣地把了會兒脈,又看了看他的眼楮。
「沒事。」
他說話冷冰冰的,看起來似乎是個十分高傲的人。
和世人道︰「能看好他的腦袋嗎?」
曲閑之搖頭,「身體並無大礙,失憶這種事說來也玄乎,恐怕不太好醫治。」
和世人嘆氣,「也是啊。」
他說著又看向景昀,「怎麼突然跑來這兒了?那里頭是什麼?」
「只是個地下室,我好奇進去看看。」景昀三言兩語打發了人,拉著亓笙往外走,「我們不打擾兩位了。」
和世人有些奇怪,又看了那副畫一眼,倒是曲閑之見兩個小孩兒走了,道︰「既然人家不想說,何必問。」
和世人有些莫名,「不是失憶了嗎?為什麼從這個地下室出來的樣子好似見了鬼?」
「分明是不想我們多問。」曲閑之白了他一眼,「你見了鬼是那副模樣?」
和世人被他堵習慣了,倒也沒生氣,只是疑惑道︰「為什麼不想我們多問?他對這個家應該是很陌生的,若是撞見不能理解的事,難道不應該問人?」
曲閑之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或許是下意識的吧,記憶這種東西神乎其神,心這種東西可不也是一樣嗎?」他頓了頓又說︰「你說這記憶,到底是存在腦子里還是存在心里呢?」
和世人難得見他感慨模樣,頓時有些不適應,推了他一把,「別想這些了,唉,就是可憐這孩子年紀輕輕的總是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
整整一天景昀都心不在焉地被亓笙拉著四處玩,他們去了很多兒時常去的地方,亓笙跟他講了許多往事,景昀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到最後亓笙先累了,找了一處茶館坐下來休息。
「唉……為什麼就能忘了呢?」
景昀好笑地看他,「你以為我想嗎?」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亓笙癟嘴,想了想又道︰「提摩你要是一直想不起來,我怎麼放心留你一個人在族長身邊呢?」
景昀一愣,「這話什麼意思?你要去哪里嗎?」
亓笙模了模腦袋,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你當我每天這麼辛苦是為什麼?我要去潛去虎族啦!」
景昀一怔,「去虎族?為什麼?」
「你們還沒回來的時候,長老與我阿爸就已經商量好了,原本是我阿爸潛去虎族打探消息,可是虎族恐怕會有人認出阿爸來,太危險了,于是我就自告奮勇!」
他說著拍了拍胸口,「第一我是小孩子,最容易降低大人的警戒心,第二我不笨!」
景昀那日見他時心底涌起的不安更加濃烈了,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些慌張起來。
「不行,你還小,這麼危險的事怎麼能是你去做?族長也不會答應的!」
「你們回來那晚族長已經知道啦。」亓笙道︰「他已經同意了。」
「什麼?!」景昀拍桌而起,怒道︰「這不是胡鬧嗎!你一個孩子出去能做什麼!」
亓笙一愣,有些尷尬,「我知道提摩你是擔心我,以前你就跟我說過,要保護別人要先學會保護自己,恩……我已經學會保護自己了。」
「那也不行!」景昀只覺得心頭焦慮不安,起身道︰「我去找族長問個明白。」
「誒!!」亓笙趕忙拉住他,「若你去說,族長那麼疼你一定會為了你不讓我去了,提摩你不能這樣,為了這件事我已經努力很久了!」
「你什麼時候走?」景昀看他。
亓笙撓頭,「兩年後,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原本以為你們這次出遠門,不等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沒想到這才過了半年多你們就回來了,原本以為不能跟你告別了。」
亓笙可憐兮兮地湊近,「提摩,我知道你擔心我,還有兩年呢,我會好好努力的,如果到時候你還是覺得我不行,那,那你再去跟族長說,好嗎?」
景昀沉默下來,見亓笙如此可憐的模樣,又見他拉著自己的手,手心里滿是繭子。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疼了一下,他伸手拉住小孩兒的手,輕輕模了模。
「一定很辛苦吧?」
「沒事。」亓笙笑眯眯的,看起來永遠都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我要做你和族長最信任的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我早就下定決心了!」
他又有些得意地道︰「我再也沒有哭過了!最辛苦的時候,我也沒有哭過呢!」
景昀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嘆了口氣。
這算是默許了,亓笙高興起來。他一直不敢跟提摩提,就怕他不允許自己去。以前他不敢說,因為那時候的景昀會更加保護自己,照顧自己,希望自己一直都平平安安,最好是被藏在這九弋城里,哪里都不要去。
現在他不敢說,因為害怕看到對方的漠然,那樣他也會不好受的。
好在,好在就算他的提摩哥哥忘記了自己,卻沒有忘記關心自己。
這樣就足夠了。
亓笙開心地抱住景昀轉圈圈,景昀無奈,揉著他的腦袋笑。
身後響起馬蹄聲,找了兩人一整天的龍翎一臉怒氣地出現了。
「亓笙!」他遠遠便吼道︰「誰讓你帶提摩瘋了一天!你的課呢!」
亓笙頓時脖子一縮,轉身就跑。
景昀一臉無奈地去攔龍翎的馬,「族長,是我答應陪他的……」
「你還向著他!」龍翎酸溜溜道︰「我找了你一天了。」
亓笙跑得遠了些,喊︰「族長!你老讓提摩跟著你,你又沒有時間陪他,這樣不好!」
龍翎頓時被踩了痛腳,他現在就怕景昀嫌自己無趣得很。聞言立馬催馬繞過景昀追了過去。
「拐帶祭師還逃課!你有理了不成?!你給我站住!」
亓笙哇呀呀地跑,一邊吹了聲口哨,一匹白馬從小巷子里鑽出,亓笙利落地翻身而上,催著馬兒就逃。
「快跑快跑,被族長逮到會被揍的啊啊啊——」
「你站住!這才多久不見你居然學會騙人了!亓笙!」
「哇啊啊啊——」
這並不寬敞的小路上兩人揚起灰塵一溜煙便跑沒影了,路人紛紛感慨,族長就是如此沒有架子,如此親近百姓,真是龍族之福啊。
景昀則被丟在原地,愣了半天,迎著夕陽的余暉哈哈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我都沒有看後台,完全不知道突然多了很多火箭炮和地雷。在這里要特別感謝一下噯發呆童鞋,親,你真的沒有點錯嗎TAT你要是點錯了告訴我,我會還給你的。如果不是點錯,我只能說,土豪請收下我的膝蓋,無以為報,我會努力更新的。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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