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小寶平復了心情時,船艙里也變得安靜起來。片刻後,張慕雨推門而出,他衣裳不整,滿面春風,一臉得意。另一艘輕舟便停在畫舫旁,張慕雨跳上了輕舟,才有家丁把之前扣住的丫頭推回船上去。那丫頭臉色蒼白,想是知道船艙里發生了何事,發出一聲「小姐」的悲呼後,急忙跑進了畫舫艙室之中。
跟著,就從里面傳來一陣悲泣。
馬小寶默然而立,目送著張慕雨的輕舟順水泛去。這時,船艙里響起楊思思虛弱的聲音︰「青澄,卻取我珍藏多年的女兒紅來。」
「小姐,那酒」
「那酒我本來打算等李郎歸來和他對飲,可如今他回不來,我也回不去了,還留著那酒作甚。你只管去取便是了。」
于是那名喚青澄的丫頭又從船艙里走出,來到船首甲板處蹲下。這里卻有一個藏酒的小窖,青澄從中提起一個的酒壇,便又走回艙室里去。這時,艙室里有歌聲緩緩飄起︰「一別之後,二地相思,只說三、四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不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歌聲委婉,幽怨低泣,讓聞者無不心酸,黯然濕襟。
再唱兩句,歌聲漸漸低落,最後歸于寂靜。可突然,卻有碗裂之聲傳出,跟著青澄悲呼道︰「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馬小寶一听,立刻沖進艙室里。卻見青澄正蹲在地上扶著楊思思。楊思思僅披一襲寬松裙袍。袍色素白,于是愈發顯得她那左腕泊泊流出的血液鮮紅刺目。
楊思思眼神空洞地看著艙頂,以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他雖負我,我卻終是不怨他,不怨」
語罷,已然香消玉殞。只留下那地板上蜿蜒而行的鮮血,最終和傾倒在地上的女兒紅混和到了一起,滿室的酒香里,便多了一分淡淡的腥氣。
馬小寶嘆了一聲,從艙室中又退了回來。禍斗沉聲道︰「我大概知道楊思思是什麼了。她生前為歌女,死後自然便是姬鬼。」
靈以危險度的不同雖劃分有虛靈、厲鬼、邪靈、陰煞等四種。但他們因際遇、死因的不同,又分成不同的種類。如死于樹下,怨氣與樹結合,化鬼居于樹中者,名為樹鬼;又有產婦死于難產者,怨恨難平,死後便化成了血糊鬼;再有含冤上吊者,一口怨氣難消,死後又變成了縊鬼等等。
姬鬼通常是煙塵女子死後所化,或生前遭人背棄、或被無情虐殺,如此種種都會出現姬鬼。姬鬼對男人通常都感到無比痛恨,她們會使出種種手段殺害男子。而這些受害者,無不是的登徒浪子,否則也不會受到姬鬼的。
姬鬼除以美色誘人外,她們還擁有特殊的能力。這種能力多和她們生前所操之業有關。或擅于音律、或精于彈奏。而無一例外的,不論是琴音或是歌聲,都蘊含了姬鬼的怨恨。使听到琴音歌聲的人,都會身不由已地受其操控。
禍斗剛道出「姬鬼」二字,它和馬小寶便同時听到了一陣低低的鼻音。就像有人在他們旁邊輕輕哼唱著般,帶有某種韻律的鼻音在他們耳中響起。幾個低婉的旋律後,有人輕輕唱著︰「萬語千言說不完,百般無聊,十倚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焚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我心寒啊」
「糟糕,是楊思思的聲音!」禍斗叫道。♀
這本是漢代才女卓文君寫給司馬相如的數字詩,如今讓楊思思以古調演唱,委婉動人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歌聲中那滿腔哀怨,對李業的負心,對自己不公的際遇,皆化成無法釋懷的怨與恨揉合在這歌聲之中。特別是最後「我心寒」數字,幾乎字字敲在馬小寶的心里,听得他不由自主地泛起股股寒意。
仿佛楊思思就在他旁邊幽怨傾訴般,可事實上,他卻不知道歌聲來自何方。仿佛它從天上水中而來,讓馬小寶和禍斗就是想掩耳不听也辦不到!
「咦,小子快閃!」
突然听到禍斗示警,馬小寶回過神來,卻見魔狼眼現訝色,狼嘴欲張,其中戾炎翻滾,正轉頭面對馬小寶的方向。
「我去!」
馬小寶連忙在甲板上就地一滾,堪堪和禍斗噴出的一道戾炎擦身而過。要躲得慢點,只怕會給戾炎沾上,到時只怕給禍斗的黑火燒成了渣。
「靠,禍斗你謀殺啊?」馬小寶站起來,心有余悸道。話音末落,卻見自己突然飛起一腳朝禍斗踹了過去。這一腳飽含靈力,要是給踹中也有禍斗好受的。
禍斗輕輕跳開,朝著四周打量道︰「閉嘴,我們給姬鬼的歌聲控制了。快把楊思思找出來,要不然她只要躲起來一通唱,我們兩個就得自相殘殺。」
它剛說完,眼中掠過異色。來不及示警,禍頭已經整個撲到了馬小寶的身上。魔狼大如小牛,這四腳踩實馬小寶的手腳,痛得馬小寶 牙裂嘴。只見禍斗身不由已地張大了狼嘴,里面又有戾炎在翻涌。馬小寶這回真的著急了,要給禍斗這當頭噴上一把火,保證瞬間把他的頭就得給燒沒了。
馬小寶連忙叫道︰「禍斗,快滾回妖神鑒去。再這樣下去,小爺我得給你干掉了!」
還好姬鬼的歌聲雖能控制听者的身體,卻無法操控他們的意志。禍斗當即全身泛起黑光,再化成一團黑火消散于無形,讓最終那口戾炎終是沒來得及噴出。
馬小寶這才松了口氣,他拍了拍胸口環目四顧。卻見這秦淮河上燈火交映,幾艘畫舫零零落落地泛舟河上,天知道楊思思現在藏在哪。他咬了咬牙,朝著船頭跑去,再翻了個跟斗,直接扎進了秦淮河里並朝著堤岸游去。
現在馬小寶只能盡量遠離畫舫,不去听楊思思的歌聲,再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擺月兌她的死亡結界。不料再到岸邊,馬小寶像是個水鬼似的爬起來,楊思思的歌聲又在耳邊響起︰「五月榴花紅似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色,我欲對鏡心意亂,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呀呀」
又來了!馬小寶心里方道,突然他看到自己右拳揚起,對準自己的鼻子就是一拳砸下。直砸得馬小寶鼻子發酸,痛得眼冒淚花。這還好只是一拳頭,要手里拿著把刀子,還不把自己給捅死了?
馬小寶一陣後怕,撒開腳步就跑。他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亂竄著,可無論他跑到哪里,楊思思的歌聲卻始終陰魂不散地纏著他。這可讓馬小寶大吃苦頭,一會給自己一拳,一會摔自己一個跟斗。最危險的一次,自己揚起腦袋往一戶大戶人家門口的石獅子身上撞。
不過幾次下來,馬小寶已經臉青鼻腫,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和誰干了一場狠架,只有他自己清楚,身上這些傷都是拜自己所賜。
再這樣下去,非得給楊思思搞死不可?怎麼辦,這整個結界簡直就像她的私人舞台,跑到哪都可以听到她的歌聲。不妙!大大的不妙啊!馬小寶心道,突然又記起自己還攢了百來個功德點沒用,也不知道妖神鑒里是否有能夠對付姬鬼的妖獸存在。
這一想,他連忙手結法印喚出了妖神鑒。妖神鑒一出,立時化成百千玉牌把馬小寶團團圍住。妖神鑒一出,自帶一層防御結界,這上古異寶所生成的結界,便是楊思思的歌聲也無法滲透。馬小寶總算暫時奪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可他知道妖神鑒不可能長時間保持這種狀態,所以他要盡快找到一只能夠解決眼下這種局面的妖獸。
當他這樣想時,諸多玉牌中,其中一塊描繪著振翅飛鳥的玉牌不斷震動著,玉牌的下方,則是此獸之名。
其獸者,名為灌灌(讀音︰hu hu )。
就是你嗎?那麼
馬小寶輕喚道︰「出來吧,灌灌!」
立時,從玉牌中騰出一團青煙。隨著青煙騰起,妖神鑒上的功德點不斷閃爍著,直到最後剩下一個「參」字才停了下來。而這時青煙中,有鳥鳴之聲響起。隨著玉牌消失,一頭形像斑鳩,但紅喙綠翅的飛鳥自煙中飛出。繞著馬小寶頭底飛旋數圈,灑下點點青瑩。
馬小寶心中方才一喜,不料這飛鳥突然降到了他的身後,頭埋在他的衣服里,全身發抖。
「喂,你干什麼?」馬小寶皺著眉頭道。
「害怕,灌灌害怕!」那青翅異鳥尖叫道。
「」
馬小寶頓時無言,心里狂叫︰這是要鬧哪般?不是每只妖獸都像禍斗那樣自高自大,狂拽酷霸叨炸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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