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三十二章 殷殷零露

作者 ︰ 雪月凝思

1938年1月12日,信陽之戰結束,**戰敗,信陽淪陷,日軍成功擊穿武漢北大門,沿鐵路線一路重擊壓頂,武漢失守已是時間問題;

1938年1月29日,廣州會戰結束,**戰敗,廣州淪陷,日軍成功截斷中華的國際外援物資路線,南中國交通樞紐被鑿穿,粵漢鐵路就此為日軍打通,武漢會戰已經失去了戰略意義;

未幾,日軍全軍總攻令下達,各師團在得到命令後多線出擊,呈包圍之勢抄擊武漢,軍里一看勢頭不對趕緊組織隊伍協同兄弟軍合伙撬開包圍網跳了出來,各部按照既定計劃向後撤退,準備重新集結再戰。

哪怕就是被打成了這幅模樣,跟著蔣毅混飯吃的寧虎一路上還不忘拉人,別說,還真讓他在混亂中撿到了不少活寶貝。

隊伍先是在幾十里不見人煙的路邊上踫見一老一少倆乞丐,那個年輕乞丐在隊伍來的時候剛好餓暈過去,而守在旁邊那個肩膀帶傷的年長乞丐則在伸手向弟兄們要飯。也確實是倆人運氣好,有個弟兄正巧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捎帶從伙夫那順來一壺米湯,喝了一路還剩了有個半壺,被老乞丐接過來硬是拿半壺米湯喂活了年輕乞丐。弟兄們在邊上看得出來,老乞丐自己都餓的前心貼後背了,可還是一滴都沒沾全喂給了年輕那個,恰好在邊上看見此幕的寧虎,只是不動聲色的掃了二人一眼,就對那個老乞丐說;

「老兄,你這肩膀是槍傷吧。」

「俺爺倆逃兵災的時候正好撞上個鬼子游騎,媽的,啪的一槍就給肩上穿了個眼,好不容易才把這追兵給甩了,逃了出來!」

「我說,老兄啊,你這胳膊再不治,只怕是要連根廢掉,要不這樣,你們爺倆留下,投軍算了。」

「嘿,蔣老弟,要不咱們把這爺倆收下吧,先留到軍部給碗飯吃,否則你看這倆人兵荒馬亂的可咋活?」

寧虎也夠賴了,剛說完投軍這話接著連問都不問身後老乞丐的意見,直接找蔣毅嚷嚷著收人,不明真相的蔣毅當然不會說不了,立馬回了句︰「成,就以老哥說的辦。」

「承蒙軍爺看的起,小老就和我這個徒兒留下吧!」老乞丐帶著無奈的笑容,攤攤手,應下了這簡直就是強搶的拉人光頭。

其實要怎麼說呢,這爺倆也真夠能耐,倉促間慌張的穿過百十里的無人區居然沒餓死,還一路跑到現在!只是那頭發亂蓬蓬的穿著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整得此時餓的兩眼冒金星的老乞丐也不顧那麼多了,強拉就強拉吧,我肩膀上還帶槍傷吶,混成這幅鳥德行那只要有口飯吃就行了。

而一路上熱衷拉人的寧虎,那是正正經經的綠林好漢出身,既然咱當了土匪,那第一條就是眼力勁絕對絕對要過關,否則的話遲早會死得很難看,可咱寧虎老大能帶著一幫手下在凶險的世道刀頭舌忝血的活到現在,不就說明他的眼力神,絕對是一等一的準。

寧虎只是在第一眼,就看出來這倆乞丐只怕不是一般人,別的不說,就那老乞丐的眼神,都餓成這樣那眼楮還是跟湘西老家林子里的山豹一個樣,說話間不自覺的流出來一股戾氣,殺過人的主都能感覺到,而且寧虎還能判斷出來這位來路不明的主手上只怕沒少沾人命!

寧虎心里估模著老乞丐應該沒說瞎話,槍傷做不了假,一看就是日軍的短身騎槍打的,沒準那個追兵不是被甩開而是被干掉的!要不然他倆現在站不到這!再看看他那身板,還有手掌上從大拇指到虎口一直延伸到食指的老繭,一看就知道不是握農具的莊稼人。而且,寧虎還專門跟他走了一程的,總覺得他有股子陰氣,十有**就是那些夜里出動的強人,想想也就先把他爺倆給留下了。

還有,寧虎身後現在多了個和自己的光頭有的一拼的禿子,只是那個禿子的真名早就沒人叫了,大家只記得他的綽號——火、狐、狸!

千萬別小看這個半老不老,還禿著個腦門的家伙,這貨算計起對手來那是一肚子壞水,陰招損招迭出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狠,誰對上他誰倒霉,可就是他膽子小,只要一看見自己挨刀挨槍立即就想趴地上裝死。

不過這家伙良心倒是不壞,知道報恩,只不過混亂之中這倒霉蛋的點子也夠背了,居然在這時候還能踫上仇家!話說火狐狸要得罪多少人才能有這種踩雷的幾率!一下子,這貨被追的滿山溝亂跑,又是淋雨又是餓肚子啥的,結果仇家是甩開了,可飛奔的禿子也是高燒不退一頭栽到爛泥塘里,動彈不得,默默等死。

虧得寧虎以前和這個火狐狸有過一面之緣,認出了昏在爛泥塘里的禿子就是落難的火狐狸,于是禿子就順理成章的被光頭撿了回來,要說這火狐狸也光棍,醒過來之後干脆就跟著寧虎**後面充當起師爺的角色了。

「師爺,听說你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寧虎騎著馬走在前頭,回頭問了師爺一句。

「我當然是個好人了,純正的好人,不摻水。」听見老板問話的師爺,趕緊從後面巴巴的追了過來,滿臉堆笑的回答著。

「你,禿頭師爺?」寧虎模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斜了師爺一眼,那滿是懷疑的眼神看的火狐狸直撇嘴。

「哎,師爺,你說這世道好人活得下來嗎?」一听這話,師爺撇的老高的嘴立馬耷拉下來了,有氣無力的答道︰「活不下來,當然活不下來,兵荒馬亂的早全嗝屁了。」

「你這到現在還他媽活蹦亂跳的沒躺進棺材里,那就說明你個老小子絕對不是個好人!」寧虎一巴掌拍在師爺的肚皮上,得意的哈哈大笑,整的師爺捋了捋沒幾根稀毛的禿頂,不好意思的干笑起來。

「師爺,既然干了咱掛牌好漢的活計,沒那麼多想頭,啥好人壞人的,只要咱兄弟們能對得住良心,能填的飽肚子,能幫襯著一起活下去,那就他媽行了,這雞*鳥世道咱們還管那麼多干嘛!該殺殺,該砍砍!你說是不是啊,師爺?」寧虎突然變了臉色,嚴肅的對著師爺說道。

「好 ,有大哥這句話,火狐狸我以後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師爺的眼神中閃過一道厲芒,既然探到了老大的想法,這有些見不得人的損招陰招咱就可以用了!

要知道,江湖上的名頭可不是虛的,那都是用性命搏來的!像火狐狸這種名頭,決不是白叫的!

另外,寧虎手下還有三個頭子,這仨人,那真是書寫字這些好的一個沒學來,倒是把殺人放火搶劫綁票給學了個透精,不過說實在話,有他們寧虎大頭子這號鬼見愁的主,那當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底下自然也淨是那種拆房卸灶死不安分的家伙。

瞧瞧這三顆騎馬墜在寧虎**後面的紅薯,臉長麻子的狗三,上房揭瓦的宮明,而這仨當中最邪乎的就是那個資格最老,綽號黑叔的舊貨。

湘西的深山老林里沒事淨出些非正常物種,就像黑叔上衣兜兜里那只被叫做黑球的耗子形不明生物,就連蔣毅都跟寧虎他們在私底下嚷嚷,這耗子沒準他媽成精了!肥頭頭的那就邪了門了,跟听得懂人話似得,還擅長探路,平日有個啥活的時候,黑叔把這貨往地上一扔,吹個口哨,這耗子嗖的就沒影了,回來的時候要是空著嘴兜兜的跑了回來,那就是一路太平,改咋走咋走,要是叼回來個煙頭破布草葉了啥的,去他媽的準備動手吧!要你說,野地里跑一大個耗子誰會在乎啊,可問題這貨是個如假包換的斥候啊。

但你要說他是耗子吧,也不像,誰家耗子長成他這樣啊,這麼倒霉,只是他臉盤和身形長的有點像耗子,就是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沒人知道,那干脆也別想了,就叫他耗子得了,也懶得費那個腦筋。

瞧瞧這個體型足足比普通耗子要大上兩三圈都不止,圓咕嘟嚕的跑起來就像個皮球在翻滾的家伙,也不怕這黑不拉幾的貨萬一哪天掉進煤堆里,那就找不著啦!

說起來了,那戰場上的丘八們個個都是髒驢,就他黑球油光發亮被照顧的比人都干淨,天天黑叔醒過來就給大耗子梳洗毛發。像蔣毅那塊像寶貝一樣壓在箱子底的洋胰子,連蔣毅他自己都不舍得用,完完整整的連封都沒拆過,可這都不知道啥時候讓黑叔偷偷撈過來給黑球使,氣的蔣毅追著黑叔的**打,要不是黑叔呵呵笑著爬樹上做鬼臉,蔣毅絕對要好好修理修理這家伙不可。

其實這大黑耗子來的也是有緣,那天黑叔帶著手下的弟兄跟別的寨子火拼,把那個倒霉寨子一腳給踹出去八里遠。當大家伙打贏了四下里歇著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軟和東西戰戰兢兢的鑽進了黑叔的口袋里,那時候黑叔正坐在草窩子里舉著酒葫蘆喝酒,喝著喝著感覺這口袋里不太對路啊,咋還有東西一動一動呢?一模兜模出來一耗子,這耗子當時可比現在小多了,躺手心里還直打哆嗦呢,黑叔哈哈大笑,一看這小家伙就是被剛才的槍聲給嚇著了,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黑叔把小耗子往口袋里一裝,帶著手下弟兄慢慢悠悠的凱旋老窩了。

等走到半路,黑球突然從口袋里蹦了出來,沖黑叔叫喚著,扭頭往林子里走,邊走邊回頭,示意黑叔他們跟上。而黑叔一行打了勝仗,也高興,跟著黑球就往前走,走著走著看見一座破落的廟宇,而黑球則叼著一個銀色的小盞從里面跑了出來,因為這個銀色的小盞曾經給黑球帶來了最美好的期望,有時候里面會突然盛滿了足夠黑球吃上好幾天的香油。

黑球老是念著連他自己都不懂的咒語,盼著面前這個可愛的小盞早日回油,黑叔他們樂了,那就是個純銀的燈盞,這耗子在破廟里偷人家信徒灌得香油吃。黑叔他們從行囊里拿出一些酒品在神位前恭恭敬敬的擺好供上,說著這小耗子以前叨擾您了,您別在意,弟兄們拜完後,連耗子帶燈盞就全給塞進了上衣兜里。

軍部里,這只什麼食都能吃,什麼食都不挑的耗子在軍營養成了個習慣,每每听見開飯號的時候一溜煙的叼著銀盞跑到伙房那蹭飯吃,以至于軍部的老兵們都認得這個家伙,一個大個頭耗子,雙爪托一個亮亮的銀盞,不遠千米的跑過來混飯吃。

而在軍里路過的野戰醫院里,蔣毅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痛苦的撐著頭。方才,軍醫已經悄悄的告訴了蔣毅,蔣百里將軍沉痾已久,又在戰亂中拖延許多時日,此時,已是不治!

老師無論在前不久表現出如何的恢復與清醒,也可能,盡是回光返照了!

「武烈,是你嗎,武•••烈。」病床上的將軍,顫抖著沖蔣毅,抬起手臂。

「是我,是蔣毅啊,老師!」原本坐在椅子上獨咽苦痛的蔣毅,听見病床上細微的話語時,猛地伸出粗糙的雙手,緊緊握著老師發涼的枯瘦手掌。

「武烈啊,吾今生之所願,乃是再回奈良的古寺看一看,再看看五彩的飛檐雕甍,再憶憶那京都的唐風之憾,忘不了,忘不了櫻花林中的大唐閣樓,是那樣的美麗,難忘!」

「武烈啊,你可知,第一眼望見那櫻林中高台,不知為何,潸然泣下!那熟悉的風格,雖然她早已消逝在光陰的眼眸,可,可那才是大唐啊,多想張開懷抱,擁抱那有如朝露般,滴落在第一縷晨光中的幻夢!」

「可是,可是漢唐余韻在東瀛,甲申之後無中國。大明的先祖啊,當你們最後一位抵抗者戰死在韃虜刀下的時候,中華,就已經滅亡了。亂世民國,可能就是中華在動蕩中最後的,一縷回光吧。」

「毅兒,我夢見了後來,一片末日的光影,恐怖之極,以至讓我,不敢重想!可能也是•••幸運吧,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老師!老師!••••••

1938年11月4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陸軍上將蔣百里將軍,病逝于廣西宜山,享壽56歲。

1947年,在將軍遷葬的時候,起棺時,尸身竟然不朽!在其生前至交竺可楨的痛呼中,眾人無不泣下,直至將軍遺骸火化後,骨灰遷葬杭州西湖。

「百里,百里,有所待乎?我今告你,我國戰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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