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七十六章 遠逝朝華

作者 ︰ 雪月凝思

就在今天下午,軍里消失了好長時間的原老一王耀武軍座抽著肩膀笑嘻嘻的回來了,而且他王耀武還不是空著手回來的,在帶回了三十大車武器彈藥以及被服糧秣的同時,樂呵呵的向大家宣布了手里那張來自軍委會的命令電文。

大家一听王軍座讀完命令後頓時羨慕不已,這個猛了,王耀武因為累積戰功,到人家二十四集團軍去當集團軍副司令去了,嘖嘖,這升了官的王軍座下一步那就該是往戰區司令,往陸軍一級上將那升了,前途明亮啊。

而王耀武在軍里空下來的位置則由副軍長蔣毅接替,在那個四三年的初夏里,國民革命軍陸軍中將蔣毅將軍正式接任了御林軍軍長一職。

再者就是隨之而來的全軍軍職大換血,由王亞武將軍升任五十一師師長,張靈甫將軍升任五十七師師長,鐘毅將軍升任五十八師師長,還有,不止是軍里的軍師級將軍,好多營團級的軍官位次也得到了調整。在本次軍職升遷中,軍里著力提拔了一大批基層軍官,特別是那些經歷過了戰火考練的黃埔軍校畢業生,和軍里久經百戰的基層老兵一起,光榮的步入了御林軍軍官序列。

這軍里的軍官升遷和別的部隊不太一樣,好多營連級的軍官都是從基層的老兵升上來的,而且整個御林軍的排長級軍官全是由基層老兵擔當,另外,所有從黃埔軍校補充到軍里的軍校生剛到部隊一律扔到連副先跟連長練著,因為弟兄們的命只有一次,由不得半點馬虎,就像那些剛從軍校里出來的毛頭小子,實戰經驗帶兵經驗無一不是零蛋,你讓他們一下部隊直接當軍事主官?那不是把手下的弟兄全他媽朝死里坑吶!所以軍里都是等這些軍校生至少打過一仗,喝過血見過命後再讓他們軍校生往正式的部隊主官上升遷。

當晚,大家伙都在軍部里開慶祝酒會,歡慶軍里那些升官發財的弟兄們日後大吉大利,開門見喜,還有就是一個個喝多了的大舌頭都在一個勁的沖王耀武聒噪,說老軍長先在副職上歇個幾天後肯定扶正,特別是蔣毅喝多了也在那打趣;

「我個雙副都能扶正,老軍長怎麼會扶不正?」

王耀武一听這話也樂了,連說借你蔣武烈吉言,讓咱老王到時候也過他媽一把大長官的癮,不過要說上面的也夠意思,確實沒讓王耀武等的太久,在1944年1月,王耀武正式升任第二十四集團軍司令一職。

當蔣毅這一幫子升官的幸運兒在頂上的特別關照之下前往陪都進行授餃儀式之時,隨著同去的王耀武私下里給蔣毅看了一封由蔣經國親自發來的秘密電報,說是希望蔣毅在授餃結束後能去找他一下,經國有事相求。

蔣毅得到消息就往總統官邸趕了過去,一路上,蔣毅發現官邸周圍的侍從們都是滿臉憂容,在蔣毅拉住一個相熟的蔣介石貼身侍從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那人先是看看四下里無一旁人,才敢對蔣毅說出了一個駭人的消息;

「校長已經是第二次想要自殺了,剛被別的弟兄攔下去,快點去勸勸你叔父吧。」

蔣毅一听這話登時慌了神,趕緊就往官邸里面跑,而當守在房間門口的蔣經國在看見蔣毅之後,偷偷的擦了擦眼角,拉著準備進去的蔣毅低聲說道;

「蔣兄弟,你可算是來了,你不知道,父親在洗澡的時候總是大呼‘天!娘!’的狂呼亂喊,听得讓人心酸。」

「蔣兄弟啊,父親的壓力實在是在這幾年里太大了,這場戰爭根本就是,唉,武烈兄弟,進去去勸勸吧,別再讓父親尋短見了。」

蔣毅點點頭,緩緩的推開房門,就看見蔣介石正閉著眼楮躺在病床上,臉色像雪白的被單一樣毫無血色,看的蔣毅是眼里發酸,剛要轉身出去不打擾蔣介石休息的時候,只听見身後傳來了一聲蒼老的呼喚;

「武烈呀,你來了。」

「嗯,叔父,佷兒來了。」

「武烈呀,先別忙著出去,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

「好的,叔父。」

正當蔣毅坐在那,看著蔣介石干枯的面龐心里不是滋味的時候,病床上的人突然笑了,可那笑聲卻是如此滄桑;

「哈哈,武烈啊,我忽然想起那次和經國出去閑逛的時候,踫見一個英國人欺負中國人,經國當場就想上去揍他,可被我攔住了,知道為什麼嗎?」

看著蔣毅迷茫的搖了搖頭,蔣介石微微一笑;

「你看那個中國人,撞一下就趴地了,這讓人家如何尊重你!」

「只有敢于反抗,拿起刀槍奮力搏殺的勇者,才有資格享有最舒適的生活,而那些怯懦低賤,只敢沖同胞叫罵的慫包,他們只配像狗一樣死在最骯髒的角落里!」

只是這斷斷續續的殘言說著說著,蔣介石卻低下了頭,滿面哀傷;

「武烈啊,你可知,當年德國的軍事顧問判斷抗戰結果是什麼樣嗎?在德國顧問秘密用軍棋極其嚴謹的推演數次後,結果都是非常殘酷的,一旦戰爭爆發,日本軍隊橫掃華北,從北向南一路泰山壓頂,六個月後,國民革命軍全軍覆沒,中國,亡國!」

「只不過,日本人吹得三個月滅亡中國,實在是吹得太大了,可德國人事實上推演的絲毫無錯,因為我就在旁邊全程觀听,听著德國人嚴謹的近乎苛刻的對比,一步步的推進,如果沒有變數,六個月,確實是我們的極限。」

「如果不是國民革命軍三軍將士的殊死奮戰,還有日本高層的鼠目寸光,讓日本人被拖死在了淞滬,否則你我怕是早已在1938年初,就戰歿殉國了。」

看著蔣毅驚得瞪大了眼,張開的嘴怎麼也合不攏時,蔣介石咧咧嘴角笑了一下,接著說道;

「武烈啊,你是除我之外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中國人,這話我是絕對不敢向任何人隨便說的。」

「呵,中國這麼大,那些昏了頭的日本軍方竟然在毫無準備計劃的前提下,以簡直就是率性而為的方式,繞過日本政府直接就和中國開了戰,那結果肯定是把整個日本全部搭進去!」

「說實話,這場戰爭,中華亡國的幾率是九分,華夏自存世五千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危殆之局面,不是外國人不相信中國還能幸存,確實,在任何外國人看來,抗戰簡直就是發瘋,可這是華夏生死存亡之舉,不由你我。」

「日本人恨透了我,什麼下三爛的招數都用了,你看看重慶被轟炸了多少次,只要中國還在抵抗一天,他日本人就得多死好多人,你說他們能不恨我嗎?」

「佷兒啊,叔父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中華還能再堅持多久!唉,希望的燈火明滅難尋!佷兒啊,如果最後的結局不可避免的到來,中正將與國民革命軍殘存將士死守最後一片國土,直至全體戰死,絕不苟活!」

要對得起已死的將士

要對得起總理的靈魂

要對得起生我的父母

要對得起苦難的民眾

言畢,蔣介石默默的念著國民革命軍將士四要,死死的攥著枕下一張帶血的電報,握著拳,頂著臉哭了起來;

吾輩血戰暴寇甲等主力師團,奈何實力相差懸殊,吾十一師之同袍兄弟陣亡已過萬余,現全師已在石牌為國盡忠••••••

石牌,這個小小的角落如今成了華夏生死之地,如勝,中華仍存,國家依然堅持抵抗;如敗,日軍沿江而下,重慶陷落,全軍敗沒,中華滅亡;

為了死守最後的國門,**派出了後方最精銳的部隊——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十一師!當全師得到命令開赴石牌後,全師上下皆已做好以死報國的決心,絕不後退一步,血戰強敵,直至全體戰死為止!

但在十一師面前的十萬余日軍進攻部隊序列里,單單是全日軍最強大的甲等師團就有第三和第十三兩個!可哪怕明知是死,**軍人們還是要在石牌和來犯的日軍決一死戰!

石牌之戰,國民革命軍守衛部隊在關鍵的兵力和裝備上處于全面劣勢之況,每個人都似乎都看到了石牌淪陷前的一幕,難道,中華滅亡的命運真的要降臨在這個悲慘的時代嗎?

沒人心里有底,只能是默默地做好了戰死的準備,而那位早已做好飲赴黃泉的胡璉將軍,在向妻子發出的那封最後的訣別信里,凝滿了無盡的淚水;

「我今奉命擔任石牌要塞守備,原屬本分,故我毫無牽掛。」

「諸子長大成人,仍以當軍人為父報仇,為國盡忠為宜。」

「十余年戎馬生涯,負你之處良多,今當訣別,感念至深••••••

在太陽最高的時候,國民革命軍少將師長胡璉將軍率部登上祭台,祭天祝禱;

謹以至誠昭告山川神靈

我今率堂堂之師

保衛我祖宗艱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順

鬼伏神飲,決心至堅,誓死不渝。

漢賊不兩立,古有明訓。

華夷須嚴辨,春秋存義,

生為軍人,死為軍魂。

後人視今,亦尤今之視昔,吾何惴焉!

今賊來犯,決予痛殲,力盡,以身殉之

然吾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于血戰之際,勝利即在握。

此誓

大中華民國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正午

明日的清晨下,死亡無可避免的撞上了石牌的山巒,數不清的日本精銳部隊像蟻潮一樣涌上了崎嶇的山路,炮火如雨,飛矢如雲,無數**軍人被淹沒在了毀滅的火焰中。當戰況最激烈的時候,陳誠將軍打來電話,詢問胡璉將軍可有把握守住要塞,未曾想胡璉將軍竟如此慨然,高聲回答;

「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

酷烈的戰斗里,勝利的天平不斷向日軍傾斜,在滅亡的國運落下前的那一刻,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軍人全體上刺刀,沖出戰壕,向日本帝國陸軍最精銳的甲等師團發起決死沖鋒,全師死戰到底,永不退縮!

只要還有一個中華軍人站著,就別想有一面太陽旗插在石牌的土地上!

當二戰中最大的白刃戰爆發在石牌的戰場上,三個小時的時間里,沒有一聲槍響傳來,到處是閃爍的刀光,到處是絕命的咆哮!

在最原始,也是最殘酷的肉搏戰中,中華軍人同日本陸軍展開了殊死的搏殺,一支又一支的**部隊被投進戰場,一隊又一隊的**軍人化為了飄散的雲煙。當國家到了即將滅亡的關頭,所有人都在奮力搏殺,一位位混戰中的**少年軍人,十六七歲單薄瘦弱的身軀還沒有上了刺刀的步槍高,可就是這些尚且年幼的中華軍人,懷抱著必死的決心殊力死戰,直至全體戰死在了流滿熱血的國土上••••••

正是因為有了像胡璉一樣的英雄將軍,抱定以死報國之決心,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信念,奮戰到底,直到將敵人枯骨埋葬于此,將我們的英名與血肉涂寫在石牌的岩石上!

盡管日軍第十一軍向**防線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沖擊,但卻盡皆徒勞無功,而此時獰厲的戰場上,到處都是挑彎折斷了的刺刀,砸碎摔斷的步槍,在積滿尸體的山道旁,無言的訴說著戰況的慘烈難當。

隨著一份記錄著本軍25718個姓名的傷亡名單被送到了日軍最高司令官的面前時,日軍將領頓然哀嘆不已;哪怕是帝國最精銳的陸軍,也沒能打下石牌,也沒能撼動胡璉將軍如山的意志。

可在褪去去了硝煙的山麓上,孤月獨眠的松柳翠柏,輕輕的拍去了飄飛的半世煙塵。全師幸存的弟兄,圍在血水泠泠的浴血池旁,最後清洗著戰死弟兄即將下葬的殘破尸身,只是他們身上那破舊的軍衣上滿是血跡,無論如何去洗,就是洗不淨,擦不干!

戰死的弟兄好多死不瞑目,依舊保持著生前戰斗的最後一刻,尸身上僵硬高抬的手臂,無論如何彎,就是彎不下,放不平!

當清洗完所有戰死弟兄的尸身軍衣後,滿池,盡是血紅!

1943年6月2日,日軍戰敗石牌,全軍退卻,可是在他們的身後,一萬五千位華夏英魂靜靜的躺在國土上,遠眺那茫茫碧蒼,永遠的飄蕩在遼遠的星光中,靜數流年,一夢滄桑。

石牌一役,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十一師幾近全師盡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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