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八十四章 冰花嘆逝

作者 ︰ 雪月凝思

常德城外,師里的弟兄屢屢因為彈藥不足而上起刺刀多次和日軍進行了白刃戰,由于**軍工技術不過關,上了刺刀的中正步槍足足比三八式短了十厘米,好多**弟兄就是死在了這十厘米的距離上。不過軍里結合著使用大刀的經驗,模索出一套專門針對三八式步槍長槍身的刺法,而虎賁師更是全軍三個師里練拼刺最刻苦,底子最硬的王牌師。

在常德大戰里,虎賁師的弟兄有許多次跳出戰壕要與沖上來的日軍拼刺刀,可日本官兵卻扭頭就跑,邊跑還邊回身向虎賁師的弟兄豎大拇指,盡量避免和虎賁師的弟兄接上白刃戰,拼上刺刀。

戰斗里,全師的軍官都往部隊基層下,像一六九團的柴意新少將團長,經常都是帶著幾個人釘在第一線上死不後撤,咬牙硬扛。

軍里就是這樣,每當開戰,各級軍官統統都往下一級里走,蔣毅至少下到師部或者更下一級,有時候甚至頂在火線上帶著弟兄打沖鋒!而師長們則好多下到團部,團長們經常就是在營部或是蹲在連部,營連長那干脆就跟著不時下到前沿的蔣毅一起頂在火線上和日本人拼命!

將乃軍中膽,往往有些弟兄在炮火連天中膽怯露慫,不過這沒什麼好丟人的,**本來裝備就差的要命,弟兄們都是娘生爹養吃五谷雜糧長大的,踫見飛機大炮 里啪啦往自己腦袋上招呼怕了很正常,不怕那才是瞎話!可這時候看見長官就在自己旁邊,心里就會鎮定許多,等沖鋒的時候,軍官們帶頭沖鋒,俺當官的都不怕,你們還怕啥?拿起家伙跟老子頂上去!

說來也怪,戰場上好多時候那子彈就跟長了眼一樣,往往光想著咋躲的慫包怕死鬼那槍子就專攆著打他,而不怕死的,子彈反倒跟躲著他一樣,瞅見他繞著走,絕不搭理他。

不過,此刻的常德在多日血戰後幾乎成了一座死城,瓦礫滿布,缺水斷糧。師里幾個弟兄在炸成廢墟的城區里挖工事的時候沒想到從磚石下找出來些花生,當炊事把這些花生煮好了送給傷兵後,未曾想,那些饑餓的傷兵們瞪著眼楮,一把推開花生;

「我們都成了廢人,還吃什麼!給能打仗的弟兄們吃!」

煮熟的花生,被遞到了陣地,弟兄們沉默的吃著,不少弟兄吃的是連殼整個咽下,被粗糙的花生殼拉的揚著脖子,卻想拿起水壺灌口水潤潤嗓子都不行!

無奈,城里的水早就喝光了,弟兄們只好去彈坑里舀水喝,那水都渾的跟那泥漿子差不多,但弟兄們也只能喝這些了。

幾天後,滴水未下的常德城里,連彈坑的水都干了,沒辦法,弟兄們只得去喝江里的水,而繞城的江水里飄的全都是尸體和蛆蟲,你敢喝嗎!

可就是這泥犁地獄般的境況,干渴難耐的弟兄一把捧起江水,皺著眉頭梗著嗓子都給喝了,好多人都是邊吐邊喝,直到吐得都成綠水了,還是一把捧起江水咕嚕咽下。

在這夢魘般的戰場上,無論是**還是日軍,都面臨著最可怕的戰地疾疫,再加上常德城內缺水缺糧,衛生條件極度匱乏,虎賁師里大批弟兄腸胃絞痛,上吐下瀉,因此失去戰斗力的不在少數。

戰斗中,日軍喪心病狂的投擲毒氣彈,大批弟兄口吐白沫臉色發綠的倒在了陣地上,而剩下的弟兄哪怕明知必死無疑,還是拿起一塊被打濕的布頭堵住口鼻,同戴著防毒面具沖上來的日軍奮戰至死。全師弟兄,都拼上了性命,死頂硬抗!••••••

常德城外,山地戰場,大團的日軍圍了過來了,守在山坡上的弟兄們看著整片陣地已經被數不清的日軍包抄隔絕,四面八方黃壓壓的一大片,都是一聲長嘆。

陣地上的弟兄都清楚,營里僅剩的百十號弟兄好多都是渾身帶傷,全營的彈藥也基本打光,連像樣的重火力都沒有的營里,這回說啥也沒有可能再突出去了。

「咱南宮烈是咸陽的老秦人,一輩子打仗從不怕死裝慫,咱們營是因為在上高打的勇猛,軍里嘉獎,專門把咱們這些老秦弟兄編在一個營里!老弟兄們,給新弟兄說說你們的祖籍,說說你們祖先的爵位!」

陣地上,南宮烈營長矗立在一塊被炮彈砍去半邊的碩大殘石上,吼喊出聲;

「俄是藍田的,祖上靠斬首積功到大夫爵位。」

「函谷關的,俄是山里打獵最俊的後生,祖上在滅趙之戰中帶兵搏了個五大夫爵位。」

「陽周的,大秦右庶長爵位,陵寢上十一顆參天大樹。」

營里幾個老秦弟兄拄著刀槍,站起來向全營的弟兄宣告著祖先的榮光,被炮火燻黑的臉上滿是自豪的笑容。

「咱們今天,回不去了,弟兄們,有啥憋在心里的話,想說就說吧。」

「長官,俄今天就算回不去也沒啥,咱老秦人,為國捐軀那是咱們的命,好命,沒白在世上走一遭的好命!」

「長官,俄知道,今兒是咱大限,可俄不怕!媽的,只後悔沒娶個婆娘,打著光棍上了路,閻王爺都覺得虧得慌。」

弟兄們听見這話笑了起來,站在石頭上的南宮烈更是親自走了下去,走到說話那個吊胳膊弟兄面前,掏出連自己都舍不得吸的三炮台,倒著盒子連磕幾下,把僅剩那根藏在盒子最里面的香煙磕了出來,塞進弟兄的嘴里,親手為他點上火。看著在煙霧中享受萬分的負傷弟兄,南宮烈拍拍他的肩,這時才發覺起弟兄的軍服被硝煙染得漆黑,再一看周圍,看自己,只看見所有人的軍服都被炮火和泥土附上了深深一層黑色,早已看不出軍服原來的顏色了。

「等咱們上了路,俄南宮烈,親自給弟兄們置辦一身新衣裳,讓弟兄們精精神神的走。」

正打算隨手扔了空煙盒的南宮烈被那弟兄伸出另一只沒壞的手止住;

「長官別扔,把空煙盒給俄吧,臨上路了,給兄弟留個念想。」

南宮烈握著兄弟的手,使勁搖了搖,而這位弟兄則是抓著煙盒,笑著把這個皺巴巴的煙盒塞進了懷里,沖南宮烈咧嘴笑了笑。

全營幸存的弟兄面朝北方,向著自己故鄉連磕三個頭,決絕的忘記了心中牽掛的故鄉親人,舊居草木,抽出了雪銳的軍刀;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在南宮烈營長的矢聲大吼中,弟兄們齊聲相和,舉起手中的刀鋒,向著山下發起了決死沖鋒!

低沉怒吼的黑色洪流,從山谷上奔涌而下,席卷了面前的整個日軍隊列。這些勇猛難當的老秦死士,就像他們豪武的先祖一樣,一手執頭,一手持刀,左劈右砍,無人敢擋。

南宮烈勢如瘋虎,揮舞著大刀沖進日軍陣列東砍西殺,而他身邊那個傷著胳膊的弟兄更是悍勇無匹,血淋淋的嘴里叼著一顆被自己親手砍下的日軍首級,血紅的眼楮餓狼一樣怒視著膽敢阻攔自己的日軍,單手揮刀,血肉四濺,慘嚎萬千。

此刻,所有的日軍官兵都覺得自己好似遇見了故事里的天魔神,看著他們帶著神話般的威力沖入陣中,勢不可擋。

交戰的那個日軍中隊很快就被打散,可在大秦軍團短暫的輝煌勝利後,寂寥的暗淡,無聲的降臨了。

一千名日軍拉開陣線,向殘存的幾十位老秦軍圍了過來,盡管幸存的老秦軍人都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勇氣,在一千名日軍圍成的包圍圈里殊力死戰,許多日軍迎戰官兵濺著鮮血倒下,讓日軍要付出了幾乎兩倍,甚至更多的代價。

可包圍圈一步步的縮小,低沉怒吼的老秦人腰上掛著首級,載著不滅的勇氣,一個個轟然倒下。

南宮烈最後一個倒下,這位老秦最悍勇的輕兵死士,在包圍圈的正中央里,一手抓著滴血的首級,一手揮著大刀,直面日軍圍攻,奮力搏殺。當他踩著剛被自己砍飛了頭顱的尸體上,一刀砍倒了逼近的軍曹時,厚實的背上突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南宮烈紅著眼楮,嘶吼著回頭一刀,頸骨斷折聲清脆的傳入了南宮烈的耳膜,只是南宮烈再也沒有力量砍下這顆頭顱了,沉重的大刀就這樣留在了被自己殺死的日軍軍官脖子上,血水噴濺。

南宮烈死死抓著手里的日軍軍官的頭顱,帶著最後的榮耀,倒在了早已戰死的老秦弟兄身邊••••••

黃昏的月色里,這些忠勇的魂魄,飄過彼岸花開,落過煙洲薄暮,在燈影秋水的瀾光里,化入了如海的夕霞風亂。

就像他們勇武的先祖一般,一排排手持戈弩,一列列覆滿黃土,靜靜的佇立在驪山的山陵里,凝住了辰空。

只是堅毅的面龐化為了千年的等待,他們靜寂的站在時光的盡頭,無聲的等待著下一次,命運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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