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八十五章 玉碎武陵(二)

作者 ︰ 雪月凝思

這就是戰場,這就是最殘酷的巷戰,在噩夢般的戰斗里,你永遠不知道這片廢墟與瓦礫中什麼時候會突然飛來子彈,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死是生。

窗口的捷克式輕機槍揮灑著永不熄滅的怒火,半自動鐺鐺點射的大八粒毫無懸念的壓制了手動步槍,在雙方來回的彈雨中,大門上許記飯莊的牌匾已全是密布的彈洞。

王雲盛架著自己的雷明頓狙擊步槍,瞄準下方的擲彈筒兵,平穩而又冷靜的一槍接一槍的射擊著,令一個又一個日軍士兵猝然栽倒,死在了他的狙擊槍下。

最後一個守在牆角的日軍機槍手仍在殊死抵抗,王雲盛扣著扳機,慢慢加力,就像折斷了一根玻璃棒那樣,日軍機槍手猛地向後仰去,失去生機的手依舊死死扣著扳機,槍口涌起的火苗高高揚起,直到九九式輕機槍一陣長長的點射後,整條街巷徹底歸于靜寂。

三十具血肉四濺的尸體躺在地上,緩緩散去溫熱,絲絲滲入冰冷,只是曾經靈動健壯的身軀,如今卻已漸漸僵硬,再無生氣。

盡管獲得了短暫的勝利,所有的弟兄心里還是一種無望的冷漠,贏了又如何?城內許多的交戰區域里,**和日軍的作戰兵員比例達到了可怕的一比十,一比二十,甚至在幾條殘酷的血肉巷道中,這個比率是令人絕望的一比四十!或者更多!在這場注定戰敗的酷烈鏖戰中,自己一定會戰死,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想到這,許多弟兄只是在心頭慨然一嘆,這,大概就是宿命吧。

王雲盛心里一樣沉重,日軍歷來槍法精準者多不勝數,特等射手的數量極為可觀,現在巷戰里的日軍狙擊手到處都是,自己這次僅僅是鑽了個空子,很快對手就會反映過來,並將這片區域列為需要重點打擊的突破地段。

很快,王雲盛的擔憂就成了現實,路口忽的出現了百十名日軍,雙方立時在路口激烈交火。當發現一個小隊余部短短幾分鐘內就被全殲的日軍大隊部上下驚怒,他們極高的估計的該地區的**力量,而在這誤判下,聯隊本部集結曲射步兵炮火力,對該區域進行重點炮擊。

一個班和擁有大量迫擊炮支援的多半個中隊打的話恐怕連五分鐘都堅持不了,貼著地面的弟兄甚至都能听到頭頂上炮彈嗖嗖的齊射而過,班里在閣樓里的輕機槍火力點,一次就被十幾發迫擊炮炮彈集火全中。一陣轟鳴的爆響,許記飯莊的牌匾碎成幾塊落在地上,震起了一片灰土塵霧。

眼瞧著大隊逼近的日軍,王雲盛只好下令撤退,剩下的幾個弟兄一躍而起,瘋狂的跑著之字路線,但在炮彈和槍彈組成的雨幕中,好幾個弟兄渾身被籠入一片血霧,心里有如刀割王雲盛咬著牙,一個勁的往前瘋跑。

「媽的!」

正跑著的王雲盛急忙捂住肚子,等好不容易逃出來以後,王雲盛發現身後只有一個弟兄了,一轉眼,十個弟兄就長眠在了常德的土地上。

「兄弟們••••••

王雲盛想起了自己弟兄的慘狀,這位沉默寡言的漢子不禁哽咽起來,說不出話。

「連」僅剩的弟兄關切的伸出手,只說了一個字,就再也沒能繼續說下去了。

王雲盛親眼看著自己的弟兄被一槍擊穿胸口,血沫碎肉被巨大的貫穿力頂出喉嚨,沖出嘴角。

「日本人,一起死吧!」

王雲盛暴怒而起,抓著槍隱入了被炸成廢墟的街巷,因為日軍的狙擊槍設計精良,如果只依靠搜索對手槍口火焰和射擊煙霧那幾乎無從判斷,但是彈道軌跡無法隱藏,這條死穴無疑暴露了日軍狙擊手的隱藏位置!

死死記著自己弟兄最後一幕的王雲盛很快就從彈道方向上大致判斷出日軍狙擊手位置,在廢墟的殘磚碎瓦中,細細搜索的王雲盛盯著瞄準鏡發現了一個土黃色的影子,而且那個身影還正好把整個身體側面全部暴露在王雲盛的槍口下。

「好好•••享受吧,我不會讓你死的那麼•••舒服!」

王雲盛大睜著血紅的雙眸,喘著粗氣,被憤怒燒變形的臉上在這一瞬浮起了一陣陣猙獰的笑容,恐怖之極。

王雲盛放下了手里的狙擊步槍,從廢墟里撿起一把三八式步槍,伸出沾著血水的手顫巍巍地從兜里拿出一紅一紫兩枚特殊子彈,可那正是日軍部隊列裝的特種步槍彈,燃爆彈和汞爆彈!

這兩種比達姆彈更恐怖的彈種連鋁合金鋼板都能一槍打出個大洞,那就更勿遑論血肉之軀了。而這種產量不少,卻又陰險無比的步槍子彈給**將士帶來極大的災難,被打中的弟兄非死即殘其狀極慘,軍里為了報復的狙擊手們好多都在兜里裝上幾發,只要有機會,就砸回到他們日本人的頭上!

王雲盛攥著那顆彈頭像平台一樣的紫色底環彈塞入槍膛,瞄準趴在對面的日軍狙擊手下月復部一槍點過去,廢墟中瞬間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暴烈的灼熱從內月復拽痛心髒,打爛腸子,翻著稀碎的內髒殘渣混著溫熱的鮮血汨汨流出月復腔,流出那個焦黑的駭人傷口,淌入干涸的土地。

劇痛中日軍狙擊手理智開始崩潰,居然在對手眼前扔了手里的狙擊步槍,空手爬向己方的控制區域。

喀嚓,紅色底環彈被裝入槍膛,進入擊發位置,隨時準備燃燒出膛。

此刻,中彈的日軍狙擊手在腦海里不斷地想著;「我受了重傷,哪怕是殘疾,只要能活著下戰場,我就可以退役了,我再也不想打仗了,我要回家,我下輩子就想在故鄉平平安安的渡過,在我小時候常去玩的櫻樹

砰••••

王雲盛瞄著正在地上爬的日軍狙擊手頭部扣動扳機,一槍下去,日軍狙擊手腦漿炸裂,紅紅白白的液體順著被擊穿的頭盔一線線的留了下來,帶著最後的回憶,深深的浸入在了這片異國的土地上。

王雲盛左手捂著肚子,顫抖著稍稍直起身,剛側過臉想要撿起自己的狙擊步槍時,一聲槍響,一發子彈擦著火花劃過鋼盔,飛逝無蹤。而王雲盛就好像感到有把鋼鋸狠狠的鋸過自己的鋼盔,盡管堅固的德國鋼盔憑著厚厚的鋼板把彈頭彈過滑面,可王雲盛還是被大力慣得一頭栽倒在地;

「他媽的,小鬼子,快來你爺爺這,爺爺••••時間不多了。」

王雲盛松開了捂著肚子上的手,赫然露出一個被彈片深深拉開的傷口,早在王雲盛先前帶隊跑出街巷的時候就被彈片劃傷,可這創口一直也沒法處理,剛才又遭到了根本無從判明位置的襲擊,再加上不斷的劇烈運動,失血過多的面龐上現已泛著一絲絲人的慘白。

王雲盛眼前一陣陣發黑,顫抖的手連槍都快舉不起來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休克前的征兆,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多了!

「你他媽的,快•••快過來!」

王雲盛低聲咒罵著,竭力壓著顫抖,借著殘壁的掩護,緩緩的鑽進了附近的尸體堆下。

方才,命中目標的日軍狙擊手是在得到命令後,前往三眼井的路上時正好看見一個直起身的**軍官,狙擊手順下步槍一槍就打了過去,可由于離得較遠,用倍率偏低的日式瞄準鏡也看的不太清楚,只是看見這個戴鋼盔的**軍官一頭栽倒。不過日軍狙擊手耐心的又多停了一會,見牆後沒有動靜,便起身前往檢視,準備順著這條路向三眼井繼續前進。

王雲盛那無意的側臉,不僅救了他自己,也成功的瞞過了後到的那個日軍狙擊手。

當日軍狙擊手走到王雲盛所在的牆後,尸體堆猛地被一把掀開,一個滿臉血污的漢子低吼著合身撲了上來,手里緊攥的手榴彈卻仍呲呲的冒著白煙。

「陷阱!」

這是被炸成肉塊前,驚慌的日軍狙擊手所產生的最後一個念頭。

在這噩夢般的戰斗中,街道上躺滿了日軍尸體,光是幾條不起眼的巷道里,就有四五百具日軍尸體被扔在虎賁師的槍口下,讓後面的日軍連收尸都做不到。

日軍一向重視尸體,可這次也顧不上了,在戰場上大量的遺尸。到了戰後,好多祭奠陣亡戰友的日軍士兵跪在田野路邊大哭失聲,而面前卻沒有同袍的尸首,甚至連骨灰都沒有,讓這些悲痛的生還者只好對著天空來祭奠戰死的亡魂••••••

1943年的暮秋,全世界都被一個叫做常德的地方所震撼,各大報紙爭相報道**守軍所進行的慘烈戰斗,對這些異國的勇士抱以了極大的尊重;

這里舉目盡是燒焦的圍牆,殘破的磚瓦和灰堆而已••••••要想在這個曾經有過十六萬人口的城里尋一未經摧殘的東西,實在難乎其難。

——美國《紐約時報》

在這城牆的戰斗,日漸慘烈,甚至好像在歐洲中世紀時代那樣,以手格手,以頰撞頰作殊死的血戰。

——英國《倫敦新聞記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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