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九十一章 余景瀾光(二)

作者 ︰ 雪月凝思

飄著塵灰的空氣里,正在竭力壓制前方日軍步兵的老煙槍听見重機槍弟兄吼聲卻月兌不開身,便順手一掌摑在新兵的鋼盔上,示意新兵上去幫忙。于是,新兵一只手扣著鋼盔,暈暈乎乎的跑到重機槍位上,咬牙端起了面前浸血的帆布彈帶。

扶著重機槍彈帶的新兵,看著粗礪的帆布劃過黝黑的手掌,送入槍膛,在來回震蕩的槍機中濺射出紅色的火花,冒出一股股泛白的輕煙。

重新射擊的馬克沁殺起人來,那就像是凌面織起一張大網,一道射擊面呼的甩了過去,一個沖在前面的日軍曹長面部中彈,半邊臉當場就被子彈掀飛,整個人啪的一下,一頭栽倒。

前沿的炮兵觀察哨在盯上了那兩門開火的九二式步兵炮後,把參數對著步話機往後一報,幾門排在陣後的美式七五山炮朝著那兩門隱蔽的步兵炮位   的砸過去一溜炮彈,徹底點飛了那兩門威脅極大的九二步炮,讓日軍的狙擊火力登時就矮上了一截。

重機槍仍在射擊,一個試圖強突的日軍士兵剛好被一發重機槍子彈砸中膝蓋,整個人立時就倒在地上,而那截被重機槍彈頭擊斷的小腿就像一截干枯的樹枝,借著大腿僅剩一絲的皮肉懸掛下,伴著中彈者尖厲的慘叫聲,晃來晃去,血流不止。

扶彈帶的新兵蹲在重機槍陣地上,看著面前成片的日軍被掃倒在槍下,那種肉碎血濺的血腥場景頓時令他汗如雨下。

汗滴落下,粘在潮熱地面上的蓬松灰塵轉瞬被砸起一圈圈弧散的塵土,同樣的,也在新兵的心里,砸起了一圈圈帶血的漣漪。

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大男孩,還沒有走向人生的成熟,就要扛起槍來經歷死亡,制造殺戮,用單薄的肩膀去承擔這駭人的一切!

戰壕里,新兵弟兄握著彈橋的手直打哆嗦,磕磕踫踫了好幾下硬是沒能把鋼梭塞進槍膛,這時,後面有人拍了一下他的鋼盔,順過他的步槍,右手一拉大栓,左手扣住彈橋反手手掌一壓,噶擦一聲彈橋歸位,甩手一把拋給了新兵,對著新兵說了句;

「別怕,子彈不敢打有種的爺們。」

「還能喘氣的都給老子記住,光知道害怕蛋用沒有,先死的都是慫包,只有最不要命的弟兄才能活下去,這就是他娘的鳥戰爭!」

新兵弟兄抓著被營長上好了膛的中正步槍,看著李武營長怒吼著扔了衣服,光著膀子抱著沖鋒槍掃了過去,把面前的日本人像割草那樣割倒了一片,一時熱血沸騰,大吼著舉起手中的中正步槍,跳出戰壕,站在工事牙子上不躲不藏的直著身子就往下開槍。

此刻的整片陣地,所有人都被李營長的勇猛所感染,舉著槍就往上頂,一下子把日軍給頂了回去,打的這支日軍先頭部隊狼狽的跑回了進攻出發點,短時間內是不敢再次發起進攻了。

在攆走了打過來的日本人後,李武營長把全營的新兵弟兄集結起來,給這些剛剛見過血的新兵們開開小灶;

「我說新兵蛋子們,你們這次打的不賴,別的不說,起碼沒有一個扔了槍給我出洋相干那號丟盡咱軍里臉面的事,能一個個都在工事里頂著,就這都他媽是好樣的!」

周圍的新兵們不好意思的笑了,確實是沒人扔了槍往後跑著當逃兵,可這中間有幾個那褲襠還他媽沒干吶!也虧得李武現在是為了鼓舞士氣給下面這些子個小兔崽子留足了面子,否則敢讓李營長看見有被嚇得尿了褲子的老兵,那絕對是二話不說先賞他一記大耳刮子醒醒腦子!

「媽的,不過這次鬼子上來的時候,我在下面的工事里看見你們當中有好幾個使槍沒使好給我使出了大簍子,有卡殼的,有拉不開槍栓的,居然還他媽有個上不了膛的!幸好這次鬼子上來的不是大部隊,要不然這些子個使槍使砸的,早就全見閻王爺去了。」

「嗨,其實這也不怪你們,咱自己人造的步槍質量不行,主要就是煉鋼技術明顯不過關,你就像漢陽造中正式,那拉開槍栓里頭灰不禿嚕的一臉麻子,可你拉開三八大蓋的槍栓看看,里面明光閃閃就跟鏡子一樣。」

「姥姥的,別說你們了,拿著這些國產步槍我們老兵還都用的磕磕踫踫,你們新兵用著不出岔子那就怪了。不過這咱們也沒辦法,只能是多在下面練練,好好伺候手里的這位大爺,讓他高興了,千萬別在戰場上給咱鬧什麼ど蛾子,否則倒霉的可就是你拿槍的那位了。」

軍官吸了一口煙,接著說道;

「打仗的時候,你們新兵要多靠耳朵,娘的,都給老子記得,听見啪——勾的槍聲時,怕都不用怕,開槍的鬼子還離你八丈遠,打了這麼多年,鬼子老兵早死的差不多了,現在不少鬼子新兵都是學生兵,不比你們大多少,那槍打的還不如你們,怕他們個鳥來!」

「都說新兵怕大炮,為啥,哄哄的亂響,听起來老嚇人了,可老兵油子們為啥不咋害怕?還不是那大炮炮彈說白了就是在這塊地皮上瞎著眼亂落,只要不是手氣差到家的讓一重炮炮彈剛好砸到你腦袋上,人家老兵油子手腳麻利又不是躲不開。」

軍官扔了煙頭,看著那些多少在日軍炮擊中心有余悸的新兵弟兄實在是急了;

「老子要是說到這份上你們誰還是一听見大炮就嚇得半死,那你絕對就是一糊涂蛋,人家炮彈也是要臉面的,也不看看,哪個炮彈這麼跌份,大白天沒事干就他媽知道攆著**砸咱們這些小兵的腳後跟!?」

「哈哈哈???」

听著營長這麼說,人群里頓時傳來了一片粗細不齊的哄笑聲。

「踫上鬼子機槍的時候,你們要听他的槍聲,听見跟炒豆一樣的嗒嗒嗒嗒根本就不用怕,說明他離得還很遠,啊,那子彈就正好追著你打,咱一個大頭兵哪有那麼倒霉,該咋咋地,伸頭敲他子的。要是听見那種杠杠杠杠,听著作心扎耳朵那種,趕緊趴下,因為那鬼子機槍鐵定離你很近,抓槍那孫子順手送你一槍那就要命了,不過你們這些女圭女圭不用怕,我們這些老兵會辦了他們,你們也不看看這是啥。」

說著,李武拍了拍手里的沖鋒槍,惹得新兵蛋子們瞅著營長的湯姆森眼熱不已。

「說咱**的裝備差,那都已經是很給面子的說法了!事實上大家伙誰都知道,咱**裝備是奇差無比!咱們幾百萬弟兄手里的家伙事和日本人那就根本沒法比!我知道,這話很難听,可這是戰爭,幾乎就是亡國之戰!不是你說幾句漂亮話就能打跑日本人的!」

「小弟兄們老是來抱怨,嫌自己手里的家伙不好,可是,小弟兄們,咱**好多部隊的弟兄,連他媽槍都沒有!就像你們看不上眼的中正式,嫌他後坐力大,咯肩;嫌他有時候會卡殼,麻煩;可我告訴弟兄們,那些裝備不好的兄弟部隊,只有老兵才有資格能拿到中正步槍!新兵只能拿大刀!甚至是空著手!」

「小兄弟們,知道為啥咱**的軍官都是拿著一水的沖鋒槍不?而你們只能拿槍苗子硬的中正式?」

說著,軍官舉起手里的湯姆森沖鋒槍。小兵們看著,搖搖頭。

「小兄弟們,知道為啥咱**的老兵都是拿著最好的大八粒不?」而你們只能拿那些不太好使的漢陽造?」

听見這話,旁邊的小兵們看著四周老兵們手里的美國水連珠,睜大眼楮盯著軍官。

「我知道,你們眼饞,羨慕,為啥我就沒能拿那麼好的槍?我告訴你們!咱軍里的軍官哪次打仗不是沖在最前頭!咱軍里的老兵哪次打仗不是拼著命掩護!我們拿著好槍,是因為我們最先戰死!」

「萬一,萬一我們全部戰死,女圭女圭們一定要記得,撿起我們的槍,掩護身邊還活著的弟兄,一起活下去!堅強的活下去!」

突然,站在小山包上的李武抽咽了一下,因為和日軍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營長一看見天邊彌漫的塵土,就知道營里這次凶多吉少了。

就在李武營長說話間,日軍兩個步兵聯隊,一個炮兵聯隊開到戰場,隨即,三個日軍聯隊就不加休整的向著整個**陣地發起了大規模進攻。

不遠處,一發重炮炮彈呼嘯著砸在營里的一處掩體上,工事頂棚就像紙板一樣坍塌,全營冒著炮火,死扛日軍進攻,可日軍這次來的太多了,陣地多處危急,全營死傷慘重,而且附近一處兄弟部隊陣地上的弟兄已是全部戰死,陣地失陷,大批日軍順著可就口子包了過來,一時間,陣地上僅剩百十號弟兄的弟兄們都清楚,左右就是個死了,那還不如在走之前轟轟烈烈的沖他媽一場!

早已血漬滿面的李武回頭笑了笑,烈聲長嘯;

「弟兄們,跟我沖!」

全營所有弟兄吶喊著沖了上去,所有十五六歲的士兵舉起上了刺刀的步槍,跟著年長老兵一起沖出戰壕,用稚女敕的喊殺聲漫布了低垂的四野,暗淡的雲空。

沖鋒中,彈如雨下,沖在最前的**老兵紛紛中彈,血花四濺,所有人親眼看見,那位勇猛無畏的老營長身中十彈,在一片血霧中,永遠的倒在了地上。

當最後一個少年弟兄撿起了戰死老兵的沖鋒槍,大吼著扣下扳機,噴吐出一道道奪目的金光,而一聲炮彈的疾嘯,卻在尸橫遍野的沖鋒道路上,騰起了一團帶著血色的漆黑泥霧。

轟??????

槍聲盡落,**軍人已是尸積如山,而在那無人的陣地中央,軍旗上的青天白日徽早已滿是彈孔,須臾間,濃濃的塵煙中刀光一閃,燃燒的軍旗轟然倒下,煙飛落散。

一柄高高閃亮的武士刀,在一叢叢忽起忽落的刀光中,猛地插上了一面染上硝煙的旗幟,剎那間,血紅的旭日朝風而起,飄蕩輝光。

1944年6月26日,衡陽機場失守,**湘江兩岸主陣地全部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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