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睡了幾個時辰,不知有什麼東西一直絞在心頭十分的難受,翻來覆去後我擦去了眼角未干的淚痕,于是便想去到外面走走散散心。想來阿綠和問夏也都睡下了,我也不願打擾他們,便自己披上了一件披風悄悄走出了寂靜無聲的院子。
早春的夜晚都帶著絲絲的暖風,可當我再次想起下午的遭遇時,心頭總是拔涼拔涼的,好不痛快。
不知不覺走到了落瞳湖畔,落瞳湖沒有月湖的仙氣也沒有迷人的梅花點綴,有的是不常被人修剪的雜樹百草,靜謐悠然,在這里我仿佛覺著自己置身于燕國的叢山,靜靜地在湖畔走著,回想著在王府的這幾個月,不知怎的悲從中來,便開口輕念著一首詩道︰
「飛花殘雪無處歸,寒天西風不曾離,夢久纏榻從未臨,雨鈴清脆剎心頭!」
語音未落,只听一旁有人輕聲接到︰
「你是打算悲傷地活上一輩子嗎?」
我猛地回頭,只瞧見宇寒恭倚坐在一棵大樹旁,譏笑著看著我。
「你!」我看著他諷刺的表情,下午從宇寒歌那兒受的氣一股腦地涌了上來︰
「你知道些什麼!」
「哦?」他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著我,「那你倒是說給我听听看,看看和我知道的一不一樣。」
「告訴你?這王府里還有誰可相信?」我不理會他,剛想轉過頭去徑直了向前走卻不想被他一把抓住。
「你松手!男女授受不親!」
「你告訴我,我再松手,你若是不相信我,明早你立刻就告訴司沁霖去,我任憑你處置!」他的話語里帶著一絲的怒氣,「你把我想的和他們一樣嗎?」
「我被宇寒歌禁食,只因為我偶遇到了祝連軒。」我淡淡地看著他說著,「知道了?滿意了吧!」
他的手緩緩地從我手臂上滑落,我本以為我的那句話會再次沖撞到他,卻只看到他反而對我微微一笑道︰
「來,你先別惱,坐這兒慢慢說。」他溫柔地拍了拍一旁的空地意思我坐到他身旁,表情和動作恰如那年我在燕山遇見的那位少年。
我也二話不說地坐到他身旁,可是片刻後又沉默不語。♀
「全王府都知道這件事了,你不說也罷。」他冷靜地說著,「只是委屈你了,一定餓壞了吧?」
「嗯。」我點了點頭,「王府里都是向著她的,也只得听一不二了。」
「恐怕我會是那個例外。」他放聲笑道,「吃吧,我帶了些糯米松糕給你。」
說完,他便把一個用荷葉包著的小包裹亮在了我眼前,「足夠可以填肚子了。」
我欣喜地看著這份「來之不易」的點心,小心翼翼地接過,可是感激之余卻又有著擔心︰
「可是這樣,你不會受罰嗎?」
「受罰?」他再次爽朗一笑,「我不都說了我不在乎了嗎?」
我也沒在說什麼,打開了荷葉包便吃起了那軟糯的松糕。
「宇寒歌就是如此,當仁不讓,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和她有關的人和事。」他看著大快朵頤的我嚴肅地說著。
「我只是氣不過,我不會搶走她的一切,她何必這麼放心不下?」
「她害怕失去,因為這一切都不曾真正屬于她。」寒恭搖了搖頭,「不過,你更要留心的是祝連軒。」
「為何?」
「或許你和他的偶遇在他眼里並不是巧合。」
「你怎麼知道的?」
「這王府里,你不得不處處留心。」他冷冷地說著,而細心的我卻注意到他的手一直緊握著藏在一旁,似乎一直在隱忍著什麼。
「你若以後還是睡不著,可以來這兒找我。」他溫柔地笑著可眉頭卻緊皺著,只是不同于上次的病態,這次的他眉間透出更多的是擔心與懊惱。
「你不會晚上一直都坐在這兒吧?」我出神地望著他的側臉,愈發覺得他恰如那位隱藏于青山的那位少年。
「有時候,會吧。」他疑惑地回答著,「你看什麼?」
「沒看什麼。」我轉過頭去淡淡地說著,「只覺得你很像從前的一位故人。」
「故人?」
「以前在燕國遇見的,也不知他怎麼樣了。」我笑了笑,「對了,我听阿綠說,過年時,你的羽寒院最終還是掛上了五彩燈了?」
「雖然不免了些俗氣,可是我也不願讓人失望。♀」
「是呀,宇王爺一定很高興。」
「他?我不在乎。」他哼了一聲,「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他,更不是為了整個王府。」
「你何必這麼說?」我驚訝地看著他,「宇王爺一定是在乎你的,你為何這麼想?」
「在乎我?」他冷眼看著面前靜靜的湖面,「君瀾,有些事你很快就明白了。」
微風陣陣,一陣倦意襲來,我剛想靠在樹旁小憩一下時,便听到他再次說著︰
「若是累了,就回去吧,待會兒身邊侍婢起夜了若是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
「王府里的事,不是我不想明白,而是我不想去明白,不過還是多謝你的糯米松糕,雪中送炭之情,君瀾沒齒難忘!那我先告辭了!」我站了起來,忽然覺得在告訴他我的委屈後一身輕松,他對我淡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著我可以隨時離開,迷人的笑容融化在陣陣春風里。
我就這樣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著,只瞧著他一直定定地看著我好似在目送著我的背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最終消失于我眼中。或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即將快要踏入此生最美好的年華,即使往後的日子從未真正的平靜過,盡管如此我心中的那朵玉蘭花卻正開始悄悄地盛開。
就如寒恭所說,過了幾日王府上下全都知道了宇寒歌罰我之事,就連阿嫵都來看望我,打听著此事。
「君瀾呀,那宇寒歌有特別過分嗎?」阿嫵湊在我耳邊神秘地問著,「我剛進來時,還听到有奴婢在那兒竊竊議論此事呢。」
「我知道,院子里的這些人整日都是巴巴地等著風波呢。」我無奈地笑了笑,「宇寒歌還能如何呢?若是罰我能讓她消氣,我也就認命了。」
「你也真是太好欺負了,無緣無故就因為祝連軒被她禁斷了吃食,你也不去和宇王爺去說說?或者告訴司夫人也好啊。」
「他們是宇寒歌的父母,怎會把我一個外人的抱怨放在心上,再說了,宇寒歌也是料到了如此,所以才會這樣對我的。」我安靜地說著,「也就是一天,我到也算還好,只是可憐了那些跟著我受罰的奴婢們了。」
「你呀,總是好說話的………」阿嫵剛想接著往下說時,便听到門口有人來報︰
「宇王爺到!」
「你瞧,說曹操曹操到!君瀾,這事就全交給我吧。」阿嫵對我機靈地一笑後,拉著我一同行起了家禮。
「王爺好!」
「都起來吧。」宇重天笑呵呵地說著,「不想你也在啊,阿嫵。」
「是呀,王爺。」阿嫵立刻嬌媚地笑著,趕忙站到了宇重天身邊,「我來陪君瀾妹妹說說話,以免她在這院子里悶得慌!」
「听說你招惹寒歌了?」宇重天微微彎子,關切地問著,「還因此而餓肚子了?」
「沒有的事,王府里總有一些人听風就是雨,所以以訛傳訛,到最後人人都相信是真的了。」我剛忙否認道。
「王爺,君瀾是好性子,可是這王府上下誰不知道寒歌懲罰君瀾之事呢?」阿嫵緊扣住宇重天的手緩緩搖著撒嬌道,「君瀾只是不想讓王爺您擔心而已!」
「君瀾呀,我是寒歌的父親,如今你來到了我的王府,你自然也是我的女兒,我賞罰分明,一定不會虧待了你。」
「王爺,此事上君瀾也實在無辜,平白無故就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王爺這回一定要替君瀾做主呀。」阿嫵不顧我的辯解繼續在一旁煽動著。
「多謝王爺、嫵夫人的好意,只是此事早已過去,我也不會因此而怨恨寒歌,畢竟在她眼里確實是我有錯在先,那麼既然如此做錯了就該挨罰,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所以你們也確實不必再追究什麼,日後君瀾若是又遇不便,一定會即時相告于大家的。」
「寒歌若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宇重天語重心長地拍了我幾下,「我也會勸勸她,你和連軒偶遇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事呀。」
「王爺有心了,不過日後我也一定會更加照顧寒歌的心情,畢竟誰也不希望這種事情再次發生的。」
「那好,既然你不在意,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們先回去了。」宇重天說完便對著阿嫵溫柔地笑道︰
「我陪你回繁花院。」
「妾身今日讓後廚做了牡丹核桃餅,王爺可喜歡?」
「當然喜歡了,等下讓人包點送給君瀾吧。」說罷,阿嫵接著道︰
「君瀾,等下我就差人送來,這牡丹核桃餅可是王府的一絕,不嘗一嘗當真可惜。」
「多謝王爺,多謝夫人。」
「好,那我們先走了。」宇重天牽著阿嫵漫步離開了我的院子。
陽光照射下的他們,身姿款款,漸行漸遠的影子里透出的是讓人向往的愛情。
即便阿嫵再怎麼不情願嫁給這個王府,有這般一個疼愛她的人也確實足矣,該舍棄的都盡數舍去,才會留下的最美的如今。
花漸落,心未老,君無瑕,願相知。
不知是否因為寒歌懲罰我一事的波及,連軒有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造訪過我,而此事也因為在王府里漸漸傳開的連軒與寒歌的婚約而平息了下去。
「真是一波未平卻一波又起不是嗎?」寒恭一邊調理著琴音,一邊靜靜地問著我。
「在我眼里,他們的婚約是遲早的事情吧,也沒有多麼驚訝。」我在長夜燈的照射下端詳著寒恭手中的琴,好奇道︰
「王府里寶貝奇多,不知你這琴又有什麼來歷呢?」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琴,在世人眼里並不是什麼世間寶物。」
「怎會?只有這樣的東西,才更有懷念的意義。」我隱約能看到些浮于表面的流水斷紋,「這琴恐怕有些年頭了吧?」
「是的,這是我母親從前帶來的陪嫁,而我母親年幼時曾在琴尾上刻下‘獨幽’二子,所以姑且就叫獨幽琴吧。」他伏在琴邊細細斟酌著每一個琴音,柔和的神色里滲透著對此琴無限的愛護。
他的母親?是阿嫵的嫡出長姐嗎?是那位已故的王府長夫人嗎?那他會是那位阿嫵不許我提起的王府嫡子嗎?我正想著,卻听到耳邊傳來一首熟悉的曲調。
「這是什麼曲子?子夜歌嗎?」我琢磨著一直響徹在腦海里不曾遺忘的曲調,不敢相信地問著他。
「你如何知道這首曲子的?」他好奇地反問著。
「以前在燕國听到過的,從前的點點滴滴如今好像歷歷在目。」
「這曲子是從前的慕容李顯皇帝看見大雁南飛時,即興所創,曲調悠然至極,才會相傳至今。」寒恭隨意撥動著琴弦,「你會彈琴嗎?」
「有位故人曾教過我一些,真巧,那位故人也會彈子夜歌,他還會各種各樣的曲子,我那時年幼無知,還曾稱呼他是仙子,因為在燕國皇宮里的樂師是從來不會彈奏這些山間之樂的。」
「是嗎?」他宣泄在琴弦上的手指忽然猛然地顫抖了一下,琴弦因為他猛然的失神而發出了一絲刺耳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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