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恭?」我驚訝地望著他,「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他的聲音似乎逐漸黯淡了下去,「琴弦斷了而已。」
雖是夜晚,可我還是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因為斷了的弦而被割出一道血口子。
「還說沒事?」我抽出隨身帶著的手絹,剛想替他包上,結果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我抬頭看去,只瞧一個強壯的男子擋在了我身旁。
「向倪,你先下去。」寒恭淡淡地說著。
「公子。」向倪冰冷的聲音讓我猛地打了一個寒顫,「我必須保護您。」
我本以為寒恭一向冷靜的回答已是無比寒冷,卻不想向倪的回答更讓我覺得害怕。
「這不是大事,先下去吧。」寒恭略帶焦躁的聲音在夜空里清脆地回蕩。
「是。」向倪說完後便又再次消失在我眼前。
我驚訝地看著他的矯健的身手,顫抖著問︰
「他又是誰呀?」
「我的侍衛,你不必擔心。」他靜靜地看著不斷從指縫中流出的鮮血,苦笑著︰
「就連琴弦都不願留下!」
「什麼話?」我著急地看著他,「手拿來,我先幫你包好吧。」
只是他並沒有任何的舉動,愣愣地坐在那兒,仿佛像沒有听到我剛剛說的話一般。
我嘆了一口氣,便自顧自地拿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幫他把那道血口子緊緊地包扎了起來。
「你為何要說連琴弦都不願留下呢?」一邊包扎著一邊靜靜地問他。
「我的母親應該很願看到她留給我的琴淪落至此吧。」
「琴弦自斷,並不是你的錯,你這又是何必?」我倒也沒多想,只是嘆了一口氣道,「無需自責不已,更要愛惜自己呀。」
「你還說我呢,你這難道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嗎?」他看著自己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手指,忽然猛地湊到了我臉龐在我耳邊頑皮地問著︰
「那這次又該如何賠不是呢?」
「你胡說什麼!」我忽然覺得臉頰猛地燒紅了起來,不過想到夜色可以遮住我這般狼狽的樣子,我就悄悄松了口氣。♀
「逗逗你玩的,你現在這個樣子比平常好看上千倍。」他立刻轉到了一邊,「成日里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這可怎麼好?」
「你怎麼知道我平日里是什麼樣子?」我不服氣地質問著他。
「有時候……總…會見到的。」沉默良久,我卻等到一個結結巴巴、一個不同于一貫冷靜的他的回答。
「罷了。」我瞥過頭去,看著面前這片安靜祥和的落瞳湖,夜色極美,一彎月牙倒映在湖面之上,恰如偷龍轉鳳,天地顛倒,竟讓我不知明月究竟來自何方。
我自顧自地倒在了身旁的草地上,喃喃著︰
「若是能在這兒小憩一會兒,真是妙哉!」
「你快起來,想像上次一樣在臥病不起嗎?」他嚴厲地對我喝令著。
「就睡一會兒,到時候你記得喊醒我好了…….」說完,我便閉上了眼,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如水的琴聲,而我也在這些回憶里漸入夢境。
再次睜眼時,天剛微亮,我早已躺在了自己的榻上,我迷迷糊糊地起身,發現榻上還蓋著一件黑貂披風,上面還帶著依稀的松木香氣,我撫模著那柔軟的貂毛,想必一定是寒恭留下的,想起昨晚也一定是他把沉睡在落瞳湖畔的我送回來時臉又不禁燒得通紅。
「寒恭。」我蜷縮在他的那件寬大的披風下,嗅著那屬于他的清新香氣,享受著不被常人所理解的溫暖。
過了幾天,暖春漸漸到來,問夏也跑來傳話告訴我,寒歌和連軒邀我到長安京城上的清霄樓一同用午膳。
「公主,倒是也巧了,居然會你們三個同去呢。」問夏一邊盤著我的長發,一邊挑選著最適合我的發簪。
「我覺得這紅瑪瑙木槿步搖不錯,就用這個吧。」我笑著把這支在前些日子剛得到的步搖遞給了問夏。
「這樣的午膳最好不過,既不生嫌隙也會和和氣氣的。」
說完我便看了看銅鏡中整齊的高髻稱贊著︰
「你真是越來越手巧了,這高髻梳得可真好。」
「多謝公主贊賞。」問夏將步搖輕輕插入黑發中,「這紅瑪瑙步搖真好看,公主真是好眼光。」
「既然步搖搶眼,就穿那套水雲合歡錦帶服吧。」
「好,這樣的裝扮一定不會蓋過那位驕傲的大小姐的風頭的。」
「你也總算明白些事理了,我若是不讓著宇寒歌,她又怎會輕易地放過我呢?」我隨意地笑了笑,「既然是為了禮數,有些事情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當我趕到清霄樓時,也剛好踫上了連軒和寒歌的從馬車上下來。
「連軒公子、寒歌姐姐好。」我走上前去,溫和地招呼著。
「君瀾!」寒歌走上前來,看似極其親密地挽住我,「正巧,在這兒就遇上了。」
「君瀾妹妹,上次之事是我有錯,在這兒給你說聲對不起了。」寒歌婉轉地說著,「還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怎會?」我也同樣莞爾一笑地回答著,「你這麼做,肯定也有自己的道理,如此想來,也算是有我的錯在里面吧。」
「這些事我們也就不提了,好在連軒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人,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說完寒歌便立刻松開我,粘到連軒身邊,單純的笑容里滿是幸福。
即使再多刺的玫瑰也會為最美好的時節而綻放,寒歌雖然刁蠻,是因為她只把自己最嬌女敕的模樣為連軒一人而盛開。
「君瀾近來可好?」連軒似乎並沒有在乎身旁依偎著的寒歌,依舊溫柔地問著我。
「勞煩連軒公子牽掛,我很好。」我靜靜地回答著。
「君瀾雖然在這兒住了有段時間了,卻還是要麻煩你多多照顧著她,千萬別再欺負了她,知道了嗎?」連軒伏下頭,語氣既溫柔又嚴肅。
「我知道了,就這麼不相信我嗎?」寒歌不服氣地撅起嘴,「都是你未過門的媳婦了,什麼事不都得听你的嗎?」
我們邊這樣說笑著,走近了清霄樓。
「這兒的梅子糟蟹、釀燒蠔最為特色,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那蠔可是今早鮮撈上來的,味道極其鮮美。」寒歌一邊介紹著一邊忙不迭地為連軒夾著各式各樣的菜,「王府從不缺山珍海味,只是我母親不愛吃海產,所以後廚也不經常做,今日得空出來,終于可以大快朵頤了!」
「你別光顧著給我,自己也要多吃點,還有我剛才說的話可是又忘了?」連軒敲了敲桌子,提醒著寒歌。
「好,我知道了。」寒歌轉頭對著我假意笑著,「君瀾,你好生吃著,別拘束了自己。」
我雖吃的並不拘謹,卻一直不敢抬頭去看連軒的眼楮,他雖照看著寒歌,可他的眼楮卻從沒有一刻離開過我,眼神中的曖昧不言而喻,為了避免寒歌再次地懷疑,尷尬的我只好不停地小酌著一旁的松子釀,直到後來回府時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喝了太多的松子釀了。
「公主,您到底喝了多少松子釀呀?」問夏一邊小心地扶著我,一邊不安地問著。
「沒多少,就幾小杯而已。」我揮了揮手,「這難得一喝,覺著這味道真是不錯。」
「公主呀,您就是這樣,總是讓人不放心。」問夏抬著醉醺醺的我,吃力地在竹林間走著。
「陪我去外面走走,我想吹吹風。」我胡亂地說著心中的想法,「我還想見一個人!」
「什麼人?」問夏驚訝地問著。
「你帶我去把簫拿來,興致來了,真是想做上一曲兒!」
「公主,您時真的喝大了,如何作曲呀?」問夏在我耳畔嘆著氣,「奴婢帶您回去,先好好歇著,喝點醒酒湯,等酒醒了,我們再出來好不好?」
「我不要!」我一下甩開問夏的攙扶,「我就要你現在取來!你要是不去!我就不起!」說完我便一**賴在地上任憑問夏怎麼勸拉都沒有用。
「好好好,奴婢這就取來,公主您在這兒等著。」問夏拗不過我,無可奈何地跑開了。
不知是因為醉酒的緣故,讓我覺得時間變得格外難以打發。
「我想見!想見寒恭!」我坐在竹林里嚷嚷著,「我想听他的子夜歌!」
安靜的竹林里因為我的聲音而發出了「窸窸窣窣」的回響,只是躁動過後,仍只剩下一個迷失于酒中的我,靠著模糊的意識模索著走到了羽寒院,悄悄推開大門,晃晃悠悠地走了進去,而司夫人之前厲聲的叮囑也早已忘到九霄雲外。
「啊!」而我一下腳沒站穩,連門檻還未過便一個跟頭栽倒在了院中。
接著便听到了急急的腳步聲快步向我走來。
「君瀾!」寒恭一把扶起了我,「你怎麼醉成這樣?」他焦急的神色和不安的聲音瞬間讓我覺得無比的心安,大笑一聲道︰
「我就是微醉而已!微醉!」可我一個踉蹌又沒站穩,拽著他的衣角和他一同跌坐在地上,而他卻依然用力圈住了不安分的我,將我攬入他的懷中。
「別動。」他略帶怒氣地加大了擁住我的力道說著,「醉成這樣,還好意思說自己微醉?」
「你松開!好難受!」我想努力推開的他緊環著我的手臂,可卻沒想到最後一點力氣也被用之殆盡。
「你還真不讓人省心!自己喝醉了在這兒發酒瘋,我好心幫你,你還如此?」他果真漸漸松開了我,「我這就把你交給司夫人去,家規處置!」
「不要……」我在他懷里搖了搖頭,甚至還如一只小貓般使勁地往他懷里鑽著,「我已經好久沒有被父皇這樣抱著了。」
半晌,他才再次輕輕抱住了我,淡淡地說著︰
「我讓向倪來,帶你回去。」
「你別動!」我說完便嗚咽了起來,「自從來了這里,再也沒有人能這樣抱著我,安慰著我,哄我入睡了。」
「你真是醉得不清。」過了半晌,頭頂上方才出現一聲無奈的嘆息,「我不走,你先睡會兒吧。」而他就如從前的父皇一般,輕拍著我哄我入眠。
「花清雅堂,竹間松汐,月下留影,人去無蹤。」他哼唱著燕國的名曲「浣溪沙」,純淨的歌聲里沒有半點的塵世之氣,恰如那位青山的仙子。
「似雪留香,天地……綻放……」我接著他唱到一半的「浣溪沙」繼續道,只是聲音越來越虛無縹緲,最終輕浮到沒有了任何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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