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身著夜行衣的我可以在蒼茫的暮色下躲過王府里他人的注意,可即便如此,這段路上的我卻依然走得步履艱難,無論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我擔心不已,等我一步三回頭地走到羽寒院門口時,才發覺自己早已因為害怕而嚇得滿頭大汗。
戰戰兢兢地推開了院門,步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滄桑的院中夜景︰昔日的玉蘭早已不見了蹤跡,而院內原本的其他樹木也不知為凋零敗落了一地,留下的一片瘡痍讓我不經想起了寒恭的身世,他的生活就仿佛如這院中的哀景一般讓我覺得無比傷感。
腳下的枯葉一片一片地碎裂,松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院中顯得格外的驚人,所以不出幾步,我便听到對面不遠處的屋中傳來一陣躁動,還沒過一會兒,只瞧見一個龐大的黑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不用猜都知道此人是向倪。
「來者何人?」向倪冷冷地懷疑道。
「是我。」我嘆著氣,月兌下了夜行衣,「今夜我來,就是為了來看看寒恭。」
「公主。」向倪驚聲地說著,「鄙人失禮,還望公主諒解。」
「無妨。」我搖了搖頭道,「夜行衣下的人,本來就很難區分。」
「鄙人不知公主在這個時候會獨自前來……真是準備不周。」向倪低沉地說著,「公主若是不介意,不如明日再來吧?」
「向倪,你應該知道,阿綠已經有兩天沒有回來了,而至于寒恭,我更是找也找不到他。」我加重了語氣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事….」向倪快速地說著,「公主不必擔心。」
「既然沒有什麼事,那為何我不能見寒恭?」
「公主……」
「我要你說實話!寒恭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公子很好,只是現在……」
「現在什麼?」我瞪著他道,「他現在到底怎麼了?」
「公主不必擔心,明天公子自會過來和你解釋清楚的。」
「與其等著他的消息,為何我不能今日來問他個究竟呢?」
「公主,那是因為…….」
「還會因為寒恭身有不便吧?既然如此,我更需要看看他究竟如何了,你們這樣遮遮掩掩,只會讓我更加地想要去知道寒恭究竟怎麼樣了。」
說完,我便快步繞過向倪,剛想向門口走去時,向倪卻搶先一步當在了我的面前,攔住了我的腳步。
「向倪,我現在是在用宇國長樂公主的身份命令你,給我讓開!」我一邊舉著手試圖推開向倪,一邊嚴厲地呵斥道。
「公主。」向倪猶豫了一下後,身子才微微往旁邊傾斜了一點,只是他卻依然沒有邁開他那擋在門前的步伐,只瞧他雙眉緊皺,臉上忽然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擔憂神情,這樣的表情和平日里那果敢、冷靜的向倪顯得十分得格格不入,恐怕能讓向倪有所牽掛的就只有寒恭一人了,如今他的這幅擔心的模樣,想來也只能是為了寒恭而如此了。
「所以你還不讓開?」我怒聲命令著,「你是想違背公主的旨意嗎?」
「鄙人……」向倪愣了愣後,才冷靜道,「鄙人這就讓開,只是……」
還沒等向倪說完,我便霍然推開了房門,沖進了里屋,可是當我看到了這一切後,我才忽然一下子明白了為何向倪會百般阻撓我進屋的原因了。
只瞧著眼前的寒恭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長發凌亂地散落在一旁,臉頰上呈現的是一種不健康的紅暈,泛著紫色的雙唇也透著從未有過的病態與病痛。
而一雙承載著無限傷痛的墨瞳正疲倦地凝視著我,眼中的明光早已褪去,余下的最後一絲弱光即使再如何的無力掙扎最終還是在席卷而來的傷病中而飛灰煙滅。
「寒……寒恭?」我驚慌地問著,「你這是怎麼了?」
「君……」寒恭艱難地動了動唇,困難地喘息著,「君….瀾…我、沒、事。」
「你這還叫沒事?」我趕忙做到了床邊,輕撫著他滾燙的臉龐道,「你可是著了寒了?」
「公主,公子……」阿綠在一旁勸慰著我,「公子只是生了一點小病,很快就會好的。」
「很快就會好的?」我不可思議地問著,「你們是一定要把我耍的團團轉,你們才滿意是嗎?」
「君瀾。」寒恭微笑著抓住了我的手,「你放心,我真的沒事。」
「好!我相信你!」我冷笑著抽出了我的手,只想另一邊逼問道︰
「那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是什麼?」
此刻我手中指向的是一把正停在角落的紫檀輪椅,這把輪椅在我剛闖進寒恭的里屋時,就輕而易舉地奪得了我的注意,盡管它躲在角落,可是那紋路清晰的紫紅色卻讓我無法止住自己的目光,那樣的上等色澤,即便是在燕國都難尋一二,不想居然還會被制作成輪椅,供宇府使用,可見宇府是多麼的倍沐皇恩呀!
只是為何這把輪椅會出現在寒恭的里屋里?若是個人的收藏,寒恭大可擺到外間去賞玩,他又何必要將這把輪椅留在身邊呢?
「寒恭?」我指著角落的那把輪椅,愣愣地問道,「這……這……是什麼?」
而寒恭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轉頭望了望後,淡淡一笑道︰
「這是什麼對于你來說很重要嗎?」
「公主,這只是一把……」在一旁的阿綠似乎察覺出了我的懷疑,在一旁訕訕地說著。
「阿綠。」寒恭閉上了眼楮,嚴肅地說道︰
「你下去吧。」
「可是公子…….」阿綠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後,又隨即轉頭關切地在寒恭身旁說著︰
「阿綠這樣下去,怕是對公子不好吧?」
而寒恭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後,冷靜地吐出了兩個字︰
「下去。」
阿綠听後沒再說話,只是無奈地點了點頭後,嘆息著退下了。
「寒恭。」我緊握住他的手,帶著哭腔道︰
「你這是怎麼了?」
「君瀾。」他看向我的眼中帶著疲倦的笑意,即便他依然帶給我無限的溫柔,可我卻不知為何從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張與不安。
「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讓你覺得很害怕?」
「寒恭,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用這把輪椅?」
「如果是的,你會離開我嗎?」他動了動唇後苦澀地笑著,「看來我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你。」
我忽然感覺心頭猛烈地一陣,恰如一陣驚天的風暴一卷一卷地瘋狂侵襲著我的全身,那隱藏于我心底深處的懷疑最終還是抑制不住地迸發出來,呼嘯著奔涌在我的心房之上。
「寒恭!」我一下子丟開了他的手,驚叫著反問道︰
「難道你真的是……?」
寒恭听後倒是顯得無比的平靜,平靜到就像早就知道了我的反應一般,那樣的從容就如同一切本來就順其自然一樣。
「是的,我的腿…斷了….」
半晌,他在慢慢地回答道,「恐怕今生都不會好了。」
「寒恭?」在听到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我的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我死命地搖著頭,掙扎著不願意相信他說過的那些話。
「我曾今告訴過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沒有那麼好時,你可以選擇離開。」寒恭把頭偏向了里側,「現在你知道了,你若是要走,我根本不會怪你。」
「寒恭?你騙人!你的腿怎麼可能會成這樣呢,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不願告訴我,才會這樣的?」
「這是我唯一曾瞞過你的事情了。」寒恭繼續苦笑著,「如今你什麼都看到了,我也沒有理由再騙你。」
我忽然想起了連軒之前對我說過的話,那時連軒就曾告訴過我,寒恭是個瘸子,而當時的我只是一笑而過,從未把連軒的話放在心上過,即便是有所懷疑,我卻依然選擇相信寒恭,因為只有他才是我的依靠。
原來,連軒是對的!原來我所認定的惡人,說出了隱藏已久的真相!可是為何我卻如此的不想去相信,不想去認命?
「宇寒恭!」我指著他哭喊道,「你這個騙子!你告訴過我不要去相信連軒說過的任何一句話,我做到了!而你呢!原來我這麼相信的人才是個騙子!大騙子!宇寒恭!你有什麼資格去說連軒的不是?」
「君瀾……」寒恭哽咽地喘息著,「是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無論你是怨、是恨,總之都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你認為那麼多的曾經,就能用一句對不起而輕易地抹去嗎?你還有多少事是瞞著我的?還是你認為把我騙得團團轉是件很值得炫耀的成果嗎?宇寒恭!你讓我怎麼相信你!這一切真是諷刺!我所厭惡的人居然說的都是實話!而我居然會愛上一個騙子!一個看似溫文爾雅的騙子!無論誰對誰錯,你欠我的解釋,你該怎麼還?如果對不起能解決一切,那麼我多希望我們可以回到從未認識彼此的那段時間里!至少那時的我,不用每天患得患失!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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