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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與丹尼爾錯身而過,她身後,地表上的黃沙蕩起淡淡輕煙,眨眼間,這條小道上只剩下了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抱著瓦罐的小姑娘搖搖晃晃往前走,能看清鴨群後沖著湖邊大叫哥哥的名字;鴨群中的少年听見後,站起來向她揮手。
某條小路上,藏在灌木後的三名惡客,其中一位忽然松開了手里的兵刃。這人的同伙嗅到異常,剛轉過頭,眼前就泛起了漫天的紅。
兵刃掉落到地上,刀柄磕到石頭出清脆的響聲,明晃晃的的刀身晃蕩了兩下,反射的日光有些刺眼。
刀身停穩時,灌木叢後已沒有了活人。
少年捧著瓦罐大快朵頤,他年幼的妹妹跑進鴨群中,左看看右看看,高興地從草叢里撿出比她的小拳頭還大的鴨蛋。
另一方向的小路上,由于這兒離大道較近,負責堵路的人共有五名。看似小頭領的人貼著樹有些懶散的站著,這家伙是個背著劍的戰士,神情里的輕佻似乎是對這任務有些不屑。
正想打個哈欠的他,忽然下意識地模了下自己的臉。
看著手指上的一小抹紅色,他愣了楞。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瞬,這個家伙還在想著那飛濺到自己臉上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兒。
出身于某位子爵老爺僕人之子的一階戰士,帶著各家族豢養的見習強者們從正面攻入了農場。這時間里人都集聚在廣場那邊,進入危房區的他們並沒有遇到抵抗。
雖然離職業強者還有點距離,但經過訓練的他們實力仍舊不是一般人能比。幾千個無知鄉巴佬而已,殺掉一、兩個就能震懾住。比較頭疼的還是怕他們四散哄逃,慢慢去抓就麻煩了。
穿過一間間搖搖欲墜的泥胚房子,領頭的斗士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腳步聲怎麼越來越少了,有人偷溜了?
該不會有哪家的混蛋試圖溜開去獨自撈東西吧,有些惱火的斗士停住腳步,怒目轉身。
人群有些疑惑地倉促停下,看著他們臨時指揮官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從憤怒轉變成驚駭;有人覺得不對勁猛地回頭,正好看到身後的同伴後頸被帶出一串血花。
「散開——」斗士驚恐地大叫,下一秒,行凶者卻詭異地從他視線里消失。
又是一聲驚叫,另一個方位,某個倒霉的家伙捂著脖子,怒目圓睜地緩緩倒下。
離開工時間還剩半小時,員工們卻被留在廣場上。包括平時不回來用午餐的工程隊。
「亞力士,生了什麼事?」一名雷恩工程隊的工人問組頭。
亞力士翻著白眼瞪他︰「早上你又神游到哪去了?今天要布分房通告,全部人都得參加。」
被噴了一臉口水的工人委屈地癟癟嘴︰「……這能怪我嗎,秘書小姐的帝都口音我听不懂。」
「先生們,安靜。」注意到了這邊的秘書小姐遠遠地叫了一聲。
攻堅的隊伍進去了一會兒後才動身的戰利品檢收大隊,最後進入了農場。
雖然只是攻打一個全是平民的小小農場,但要是那些賤民們反抗時傷到哪家的少爺們就不妙了。反正戰斗人員都是各家提供的,互相監視下倒也不怕哪家私藏。
這農場破破爛爛,但倒還算干淨,地上、角落,沒什麼異物。被保護在大隊中間的各家子弟們,一邊慢悠悠向前走著,一邊還有余力調侃。
海因農場畢竟不大,遠遠地他們看見了辦公樓漂亮的屋頂。
「噢,那是我們家的小樓。」某家的子弟嬉笑著說。這座農場是個下金蛋的母雞,各家自然不舍得廢棄。打算合力經營這兒的他們,在劃分各自地盤的時候是爭執了整整兩天。
「那個大東西就是所謂的食堂吧?那是我們家的,你們一會別乘亂往里面擠。」另一家的子弟指著新建的食堂,擠眉弄眼地說道。
各家的少爺子佷們哄笑起來,為了得到這個「見見世面」順便「撈撈功績」的機會,他們各家內部也是展開過爭奪的。實權派子爵老爺們妻子和侍妾的數量都不會少,兒子、佷子更不會少;這百多人的隊伍里,有身份、有前途的年輕人,就佔了一多半。
西格•弗蘭迪其實應該再給多他們一天的時間,那樣的話,他能一網打盡的「各家英才」或許會更多。至于他所顧慮的被他們反應過來這事兒,老實說,有點杞人憂天。這種鄉下貴族,在自己勢力地盤上或許顯得「英明神武」,其實連海得塞都沒出去過。他們和被他們鄙視的「土老帽兒」,在本質上並沒多大區別。
深入危房區後,少爺們笑不出來了。一陣兵刃出鞘聲,保護少爺們的戰斗人員紛紛擺出了戰斗姿勢,最前方一排的家伙們瞪大了眼楮,驚恐地看向前方。
各家培養的家族打手尸體橫七豎八鋪滿了整個路面,黃沙地面被鮮血浸透,被風卷過來的血腥味燻得人頭昏眼花;明明是烈日高掛的初秋,這大隊伍里的百多人卻被嚇得紛紛打了個寒顫。
見到賤民的尸體他們眼楮都不會眨一下,地上的這些全是他們家族培養的未來職業強者。有的貴族少爺勃然大怒,指手畫腳讓保護他們的戰斗人員趕緊抓捕罪犯;有的貴族少爺毛骨悚然,尖叫著立刻回安普城去。
陰影之中的丹尼爾掏了下耳朵,這些人真吵。
短短時間內不知殺了多少人的陰影行者,身上沒有沾染到一滴血;只要他願意,他能無限地潛入黑暗之中伏擊。目光隨意地一掃,看準了目標的丹尼爾正要消逝在空氣中,忽然停住腳步,看向某個方向。
他所處的草棚子另一邊,突兀地出現一塊黑暗漩渦。一只白骨之手從漩渦中心伸出,按到地面上,支撐著自己爬出來。
「無意冒犯,丹尼爾。不用那麼看著我」爬出來的骷髏披著黑色法師斗篷,空洞的眼眶里閃耀著靈魂之火,一邊對丹尼爾說話一邊給自己罩上兜帽,「為免誤會……不,我想以高階行者的听力,能輕易分辨出我的聲音。」
丹尼爾面無表情看著對方,向後退了一步,腰部微微下沉。
「弗蘭迪伯爵想要活口。」戴維斯操縱的骷髏法師趕緊沖外面慌亂的人群指了指,「所以你看,這才是我來的原因。」
丹尼爾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又退了一步,消失在陰影里。
「跟這啞巴交流真費事……」骷髏法師嘀咕著,伸出骨指點向虛空。玄奧冗長的咒語從他頭顱中傳出,空氣中某種東西似乎在凝聚。
各家少爺們慌亂了一陣,始終沒能統一意見;畢竟在自各兒的家里哪個不是「天之驕子」,誰也不願意自己的意見被人忽視。
不管是臨時團體還是固定團體,說話的嘴太多就容易壞事;亂哄哄鬧成一團、連逃走都不成章法的這些家伙們,很快就現想走也沒得走了。
血流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的各家族打手,忽然一個個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新鮮的活尸們撿起了距離自己最近的武器,慢慢走向更加慌亂的人群。
幾位面相上有少許相似的少爺應該是某位子爵的兒子們,平素或許並不和氣的他們此刻團結在一起,帶頭拼命往外跑。沒跑幾步就撞上了無形的壁障,怎麼也穿不過去。
「……無知的家伙們……既然冒昧地踏足我的領域,就奉獻出你們的一切吧……血、肉、軀體、靈魂……」
蒼老嘶啞的聲音陰測測地響起,個別膽小的家伙失控地哭叫起來︰「不——是黑魔法師!是亡靈法師!」
「新鮮的血肉……」恐怖的聲音帶著無盡的貪婪,讓不久之前還抱著狩獵心態的這群家伙終于意識到自己成了獵物。
與此同時,安普城中。
城防士兵和宗教糾察忽然全部出動,兵分六路包圍圓實了六位受人尊敬的老子爵府邸。為了搶奪掌控海因農場的財富派走了絕大部分武力的老子爵們傻眼了,提前喝起慶祝酒的他們,杯子掉到地上了都沒察覺。
「誰給他們的膽子?混蛋,我是政事官啊!」某位老子爵憤怒地嘶吼。
「來人啊,去市政廳!那些混蛋們要政|變嗎!」同樣擁有官員身份的另一位老子爵中氣十足地大聲道。
不過他們大概要失望了,就跟信以為真西格•弗蘭迪要倒台、擔心哄搶分割財物的人太多而搶在別人面前動的他們一樣,城防隊和宗教裁判所的人心情亦十分急切。居然有蠢貨主動進攻領主大人的農場,這些老家伙們顯然是在嫌命長;在其他勢力插手之前,怎麼能不抓緊時間先撈一筆呢?
城中持觀望態度或是身份太低插手不進來的其他人家目瞪口呆,早上的時候傳言還是西格•弗蘭迪要完蛋了、要被人干掉了,怎麼才剛過中午,風向就變了?
被包圍得水泄不通的各家府邸,老子爵的妻妾、子女、家僕等都被趕出家門,如狼似虎的大兵和糾察狂歡著洗劫這些至少累積了十幾輩的世代富豪之家,根本顧不上理會大街上的騷|動和震天哭聲。
這光明正大的抄家打劫一直持續到黃昏,六位從各個角落里被搜查出來的老子爵被捆成一排,由大了一筆橫財的城防官帶去市政廳,罪名是謀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一點兒也不冤。
此時,各家家眷中的女性、老人和小孩都被史蒂文•西蒙帶著人打包抓走,青壯年則不去理會。
天色將暗時,各家派去海因農場的子佷們踉蹌著回來了。保護他們的人全沒了,就剩下了少爺們自己。
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生了什麼事,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清醒過來人已站在大道上,眼前是安普城高聳的城牆。少爺子弟們痛哭流涕,顧不上招呼身旁的難兄難弟,玩命的往家里趕。
等到回了家,現家里被洗劫一空,女眷老幼全被帶走,當家主人更是生死不知時,這些少爺子弟們,已經沒有力氣去驚訝了。
但這事兒並沒就此結束,第二天早上,領主大人的車隊,與那輛疑似弗朗西斯家少爺的馬車,一起進了城。
那輛馬車確實比領主大人家的馬車來得大,但是車廂上掛的家紋卻明確無誤是弗蘭迪家的家紋。稍微了解過這陣子局勢的人眼楮都瞪得賊大,並徹底反應過來︰什麼弗朗西斯家的少爺,這完全是個騙局啊!
市政廳前的市民廣場上,從那輛只是遠遠露了個面就騙住了不知多少人的馬車上,下來一位衣著考究的老先生。這位老先生走到領主大人身邊,將手按在月復部彎腰行禮,而後站到領主大人身後半步的位置。
沒多久,等待多時的主教大人和城防官小跑著出來,恭敬地問候伯爵大人。跟在他們身後的人,有神聖騎士史蒂文•西蒙,還有一個最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家伙︰記者科林。
在報紙上把西格•弗蘭迪罵得狗血淋頭一文不值的記者科林,整個匍匐到了地上對領主大人行禮,並得到了親吻領主大人鞋子的權力。其諂媚阿諛行徑,根本看不出報紙上顯擺出來的錚錚鐵骨。
昨天一整天生的事情吸引了全城人的注意力,風向轉得如此的玄幻,閃瞎了關注者的狗眼。今早伯爵大人的車隊進城後,沿途跟上來的隊伍浩浩蕩蕩,此刻市民廣場上擠擠攘攘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看見科林諂媚地向領主大人下跪,關心過局勢的家伙們哪還不明白?能使用金線信封而不會被元老院審判的人,本地不就有個弗蘭迪嗎?西格他爹是個公爵,家里有叔伯親戚是為自家服務的管家之類的話,使用超過伯爵制式的馬車也太正常了;至于說到家紋,親眼看到弗朗西斯家家紋被領主大人的人拿出來行騙的人有幾個?他們有沒有勇氣去帝都上告?
領主大人被一群人眾星捧月地迎進市政廳時,外面市民廣場上不少人腿軟得坐到了地上。有些是慶幸,有些是膽寒,有些是面如死灰——雖然被捕的只有六位老子爵,是跟其有姻親關系的人家,實在太多了。
這件事兒,絕不會就這麼算了。不管是參與過這件事的還是始終袖手旁觀的,都清楚這一點。
只是,那個西格•弗蘭迪,那個讓人在報紙上罵了自己一個多月、看似地位岌岌危、卻來了個完美大翻盤,把整座城里的人都耍了一次的領主大人,接下來到底打算怎麼做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浮雲的火箭炮,麼麼噠。
加班加得有點精神疲憊,但是我是不會斷更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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