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靠近,船上女子徐徐側過臉,水亮明燦的眸子一一掃過岸上幾人,驀地手中竹篙在水中一頓,船身竟如被瞬時定住一般穩穩停在河心。
「買劍的?」女子輕輕抬眸,話音之中帶著遙不可及的冷傲,幽深的目光游離幾許,最終準確地停留在俞頌身上。
「呃……」程胥距那輕舟最近,一听佳人問話,連忙點頭應聲道︰「是啊。我們是穆屏州的客商,我們家少爺平時喜藏些珍稀玩意兒,听聞秋水宮的兵器鑄造天下無雙,少爺也想求幾件寶貝回去賞玩。只是我們這是頭回采買,不曉規矩,不知姑娘可否為我們引薦一下?」
「生意之事自是好說,付得起價錢的,我家主人從不推拒。」那女子彎起唇角,清冷的容色頓時明麗起來,「只是……按規矩,這頭一次的買賣,咱們有些問題還得問清楚。」
「當然,當然,姑娘請便。」程胥微一攤手,讓開了身子。
那女子傾身將竹篙擱好,微微垂眸,足下輕輕一點,一個提氣自船上躍了上來。
青碧色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絕美弧線,寬長的袍袖被風吹起,抹在湛藍的天色上極為濃艷,直似凌空起舞。
驀地,那女子周身勁氣猛然一緊,身形急掠而下,直撲俞頌而來。
白奉自這女子出現之時便不放過此人一舉一動,出身武學世家的直覺和身為貼身侍衛的敏銳讓他很快發覺了她在空中的變招,未及她身形下落,已然飛身而上擋在俞頌面前。
那女子倒也不驚,身形不慢地急墜而下,翻掌直拍白奉面門。
白奉閃身一讓,反手便去拿她手腕,那女子撤掌一收,雙掌化拳靈轉一交,直打白奉小月復,白奉這次並未避讓,左手一推,格上她手腕,兩人勁氣及膚一踫,臂上皆是一震,各自微一挑眉。
一邊的程胥終于回神過來,想到這女子方才出手便襲俞頌,心下驚出一身冷汗,便欲沖上前去搭手,方剛踏出一步,卻被俞頌拽了回來。
「方才那一襲她手上未含殺招,且觀其變。」俞頌拉住程胥,幽邃雙眸盯住一邊交手的兩人。
右手一掌橫削脅下,同時出腿疾掃白奉下盤,白奉方剛一探已知二人內力相近,此時不再硬格,旋身一閃避了過去,同時出掌直擊對方脖頸,那女子反應卻是奇快,矮身一讓躲過,避讓同時竟是看也不看右手一拳直打白奉出掌的肘節,饒是白奉撤掌及時還是被拳風擦過,收手起躍而開避開她伸指疾點,卻覺方才勁氣所拂之處左臂一陣酸麻。
瞬息之間二十余招拆過,兩人運氣周身勁氣打得風生水起。
俞頌抱手肅立一旁,眼中緊盯那女子出手,越看眸色越深。
白家一套家傳武學獨步天下,從內功修為到兵刃之術皆是精深至妙,傳到這一代,得其大成者便是白奉。單打獨斗,尋常高手莫說能佔到他些許上風,便是能與他拆上三十招以上都少之又少,縱使秋水宮高手如雲,一個區區接應買主的商戶女子,怎麼可能有這等能耐?
剛想出聲喝止白奉,卻見那女子回身一旋,翻掌如飛,但見她迅疾欺上,步步緊逼出手或格或讓的白奉,隨著那腳步越移越快,手上翻掌也越來越快,漸漸合著她袖上青綢翻飛成一片綠影,遠看之去那掌影之間竟似一只振翅綠蝶,卻仍自越來越快越來越疾,驀地合掌一擊,白奉只覺眼前一晃,尚不及反應,一股尖銳勁氣當面而來直擊在胸口,直震得不由自主後退數步,喉頭一甜,氣血翻涌不止。
兩人總算停手,白奉捂著胸口抬手拭去嘴角血痕,那女子也不太輕松,直勾勾盯著白奉半晌,翻掌勁歸氣海,兀自喘著氣。
「你……」白奉平復了一下呼吸,抬眼看向那女子,一番交手雖是看出對方未有殺意,但眼中警覺卻到底不敢放松,道︰「你、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那女子柳眉一挑,瞪目道︰「你是什麼人?!」
一句反問噎得白奉啞口無言,只好三兩步退回一旁,護住身後俞頌。
「武功這麼高的侍衛——」拖長著尾音,那女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擴大,一雙妙目盯住已然有些心虛的白奉,道︰「只是穆屏州的客商?」
幾人之間一陣沉默,半晌,俞頌拍了拍白奉示意他不必多心,上前兩步走到當前,向著那碧衣女子抱手微微一揖,道︰「耀陽侯俞頌,冒昧前來神玉郡,多有唐突還請姑娘海涵。」
「哈哈哈哈……」那女子忽的笑了開,明媚的眼眸彎成了一條細線,頰側竟還有個淺淺酒窩,全然不似方才輕舟之上的清冷和打斗之時的悍烈,竟是意外的甜美,笑了個滿意,這才後退一步,恭恭敬敬躬身也向俞頌回了一禮,道︰「秋水宮侍劍使蒼漾,見過耀陽侯。」
侍劍使!
一邊的白奉與程胥皆是一驚,秋水宮宮主之下分有一文一武兩人掌管神玉三郡與秋水宮內諸事,文侍稱詔領,武侍則稱侍劍使,此二人在秋水宮中身份僅次宮主,地位極高,無怪這看似盈弱女子竟連白奉也難是她對手,原來竟是侍劍使親至!
看來,秋水宮早就知曉他們的行蹤。
蒼漾笑意不減,不顧尚在驚愕之中的幾人,轉身便向方才的輕舟走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宮主有請耀陽侯。」同時手上一晃,一個白色物事便凌空打入白奉懷中。
白奉收手接過一看,卻是個白玉瓷瓶,抬眼看去,只見蒼漾眉尾微微一挑,道︰「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