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頌與他雙目一交，立刻明白了他話中深意，濃眉淺淺一蹙，直起身來，揉了揉沾著酒氣被夜間涼風吹得有些脹痛的額角，道︰「你是要勸我去露水城……」
一句話尚未說完，只覺一雙縴細的手繞過脖子勾了上來，湊過來的身子有股極淡的清香，有些微涼的唇瓣貼上了他的唇，柔軟得仿佛是質地上好的錦緞。
唇與唇仔細緩慢地廝磨，舌尖偶爾輕輕地觸踫，兩人默契地都沒有加深的意思，小心而**的輕啄，不帶情－欲地淺嘗輒止。
俞頌抬起頭，方才瞬間襲來的不悅被這個吻成功地安撫，輕輕嘆了口氣。
秋紛低低一笑，坐直了身子，扶住俞頌的肩讓他枕著自己的腿躺下，低頭一邊撫模他稜廓分明的俊臉，一邊道︰「你當年在露水城……很慘？」
修長的指尖如同主人的聲音一般涼中帶暖，有美人雙腿作枕，俞頌心中舒坦不少，捉住撫在自己頰側的手指拉到嘴邊啄吻，卻並不接話。
世襲耀陽侯的殊榮，生來就是征戰沙場的勇將，那樣的慘敗太過狼狽，天之驕子如他無法忍受毫不芥蒂地站在故地去听昔日對手的嘲弄。
那別著頭閉著眼楮的神情簡直像個被說中弱點卻又不願承認失敗的孩子，秋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一只手模著他的頭發，道︰「尉遲舒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第一次來耀陽是什麼時候？」
俞頌手上一頓，驀地住了啄吻的動作，倏地睜開眼楮，震驚道︰「嘉奉三年你在露水城？」
秋紛輕輕點頭，挑起一邊精致的細彎眉尾，道︰「哈，我還以為尉遲跟你無話不談。」
「那個人精……」俞頌搖了搖頭，隨即臉色一變，皺眉道︰「那我那個時候的樣子，你豈不是……都看到了？」
水眸中的笑意加深，映著璀璨星光如點點碎金︰「時常听聞耀陽侯俞頌乃一代猛將，戰無不勝，那一年我私下游歷各州，听了你的傳聞，就想來耀陽見識見識，卻沒想到……撞見的卻是你最糟糕的一仗。」
耀陽軍錯判敵情不熟地勢，錯上加錯，加上摩通宇彼時有意重創耀陽軍，派出的大將乃是麾下最勇先鋒，一仗下來耀陽軍傷亡極慘。
俞家世代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斷定傷病不治，定會立即領兵上陣，拼至最後一分力氣直至殉國。當時俞頌重傷在身，摩倫軍大軍壓境退無可退，于是粗略包扎之後的俞頌便即披甲上陣報以必死之心與敵搏殺，誰料竟斬殺了領軍先鋒，摩倫軍一時慌亂只能放棄攻城。
露水城雖得以保全，耀陽軍卻著著實實吃了一次大敗，元氣大傷，俞頌一路被送回拂輝城時更是全程昏迷，不省人事。
「當年我從青惠州邊境穿行至露水城，雖是沒有親睹拂輝城盛景，但一路看來，當地百姓對俞家之敬服，早已遠勝當朝月氏。露水城雖為邊境之地且彼時戰禍延及，城中百姓卻是安樂如常，人人皆信耀陽侯必能保這一方平安不受異族鐵蹄踐踏。」秋紛微微一頓，手指拂過俞頌望住自己的眉眼，道︰「你退敵的那一仗，我在麓嶼口的山上看著你們兩軍對陣，那個時候你半邊身子都是血，臉色慘得幾乎沒有人氣，卻仍是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
俞頌听得極是專注，一雙精深俊目眨也不眨地望著秋紛，道︰「想什麼？」
「當時我想……」伶薄的唇邊漾起一分綿柔笑意，道︰「這樣的人，如果能成為他想保護的人，當是畢生之幸。」
俞頌微微一愕，隨即也彎起眼角笑了起來，一手輕輕把玩著秋紛的修長指節，調笑道︰「既然那個時候就看上我了，怎麼到現在才來投懷送抱？」
「美得你！」秋紛一撇嘴角，輕輕在俞頌胸口敲了一下，道︰「那會兒你傷成那麼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有沒有命活過嘉奉三年都難說，誰對你有興趣？不過……」頓了一頓，伸手捏住了他的一邊臉頰，眯眼道︰「荀豐當朝頂撞兩相為你辯解以致入獄，你竟然親自去渾天牢劫獄，表現不錯。」
俞頌微一揚眉，難怪蒼漾在數平城時會有那一句「好快」，敢情這一對主僕早將自己當做囊中之物給收了進去，這秋水宮之行事，當真難以常理斷之。
不過……
俞頌抬頭望進那映著遠處燈火流光溢彩的清眸，回味著方才那一句「畢生之幸」之語，只覺心中柔軟一角在迅速擴大，四年來第一次有些感激那一場自己曾視為終生之恥的敗仗。
幾乎死過一回的重生之後，佞臣異族的夾縫之中，一朝得此妙人相伴，又何嘗不是畢生之幸？
俞頌深吸一口夜間涼氣，望了一眼城中時至夜深仍舊不熄的燈火，驀地站起了身，拉上有些微訝的秋紛，道︰「走，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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