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初送禮物時,江思婷還開玩笑似的對蕭冰清說,別嫌太貴重,這是給我未來兒媳婦的聘禮,我家那倆皮小子,任你們選一個。而江雲鶴則佯怒道︰「一串手珠就想換我家如花似玉的女兒,你們兩口子是越來越會算計了。」
往事猶在眼前,而那個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兒,卻已下落不明。一想到這兒,方冠中便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迅速傳下令去,在整個江面上對所有往來船只進行搜查。
在這兒遇上左世杰,他並不吃驚,因為官府也已往各州府驛站下了搜查令,尋找蘇靖杭,雙方各有圖謀,並無沖突。于是他微微一笑,對左世杰回了一禮,道︰「將軍有所不知,和蘇家少爺一起走失的,乃是方某的佷女,我們三家通共就這麼一個女孩,平日里寵愛的緊,內人此時已經急得上火,起不了床了,在下自然不敢怠慢,少不了要四處找一找。」
听到他說這番話,梁燁禁不住和孟翁對了個眼神。他們一直相信蘇靖杭的話,以為江霜寒不過是個下人家的孩子,但看方冠中的裝扮作派,顯然跟下人女乃媽之類的是挨不上邊的。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浮上梁燁的心頭,一時不由得心浮氣燥,道︰「將軍大人,你不是搜完了嗎?既然我們船上沒搜到人,那麼各位是否可以離去了?」
不等左世杰答話,方冠中略上前一步,道︰「這位小公子,對不住了,左將軍雖然搜完了,但在下還是要再看上一看的。」
梁燁冷笑一聲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左將軍搜船是奉有上諭,你不過一介平民而已,我卻是官眷,你有什麼資格搜我的船?」
方冠中並沒有生氣,低垂著目光,撫弄著左手拇指上一個碧綠的翡翠扳指,慢悠悠地道︰「我究竟算是個什麼東西,閣下就不必知道了,不過你要明白一點,在這長江上,我方某想要搜哪條船,還真沒有辦不成的。」
梁燁畢竟是個小孩子,哪經得起他這麼說辭?當下便怒道︰「我今日偏就不讓你搜了,你待如何?」
方冠中根本不再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位小公子的火氣太大了,還是歇一歇靜靜心吧。」話音一落,便有兩個人從他身後走出,向梁燁靠近。
孟翁見勢不妙,眼風一掃,制止住躍躍欲動的僕從打扮的侍衛,轉向左世杰道︰「將軍,我們這船可是將軍查驗過的,此人這般無禮,豈不是藐視將軍虎威?」
左世杰也十分為難,一方是不想得罪的金主,另一方剛剛收了別人的銀子,只得兩方相勸做和事佬,對孟翁道︰「既是清白無害,讓他查一查又何妨,不然倒顯得心虛似的。」又向方冠中道︰「方賢弟,這船是左某剛剛查過的,難道你連老哥哥也信不過?」
方冠中嘆口氣道︰「哥哥有所不知,我那妻兄與大嫂可不是好相與的,在下今天打個馬虎眼,將來只怕不好交差,還望哥哥見諒。」
左世杰失笑道︰「听說兄弟是個懼內的,卻不知連大舅子也怕麼?」
方冠中只笑不語,手向後一擺,帶來的幾個人迅速散開。那些兵士都是受過方冠中好處的,也不阻他,由著那幾人在船內四處搜尋。
梁燁氣得臉色青白,孟翁緊攥住他的手,低聲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人顯是極有勢力的,咱們切不可與他們硬踫。」
梁燁卻仍然氣不過,沖著方冠中嚷道︰「你要是搜不到,卻該如何?」
方冠中抬眼看他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道︰「若是搜不到,自然算你好運氣。」
梁燁氣了個倒仰,不再說話,只是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方冠中哪會把這麼一個小孩子放在心上,閑閑地對左世杰道︰「待此間事了,兄弟請哥哥賞臉去寒舍吃杯酒,前些日子從高麗尋了些好物件,請哥哥品鑒一番。」左世杰裝模作樣地推辭,心里卻著實喜歡。
方冠中帶來的幾個人都是江湖有專事搜查的高手,其專業程度遠非這些兵丁可比,不多時,便有一人匆匆過來,附在方冠中耳邊低聲道︰「爺,里面艙板下,似有一處暗艙,只是一時還未找到機關。」
他聲音雖低,但梁燁與孟翁卻听得清清楚楚,二人心頭大驚,只是面上強自鎮定。
方冠中不動聲色,揚了揚眉道︰「是嗎?那咱們去看一看。」隨著那人向內而去,左世杰一楞,忙跟了過去,梁燁和孟翁咬了咬牙,對手下做了個稍安毋燥的動作,也隨著他們走向里艙。
這時一群人都已齊聚在那方甲板周圍,當先發現的那人比劃著其中一塊道︰「這下面必有個暗艙,此板應當是入口,只是設計得頗為巧妙,小人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找到機關。」
方冠中在那塊板上來回踱了幾步,問道︰「你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那人斬釘截鐵地道︰「決計錯不了,否則爺攫了小人這雙眸子去。」
方冠中不置可否,一抬眼看到梁燁二人走近,遂笑道︰「小公子,你這船上倒真是別有洞天,還麻煩請人將這暗板打開,讓我等一觀。」說罷目光有意無意瞟了左世杰一眼,雖未明說,但足令左世杰漲紅了臉,也把不滿的眼神射向二人,喝道︰「這暗艙里倒底是什麼?速速打開!」
孟翁上前一步,深施一禮道︰「將軍明鑒,這船小人們雖用了些時日,但這所謂暗艙之事,卻是毫不知情,實在是不知道什麼機關。」
方冠中見他一副油鹽不浸的樣子,倒也在預料之中,點點頭道︰「是嗎?那好,來人,取一柄斧子來,把這艙板給我劈了。哎呀,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船——」
梁燁怒聲道︰「你敢——」
方冠中瞥他一眼,笑吟吟地道︰「對不住了小公子,除了打老婆之外,這天下還真沒有我方某不敢的事情。」
孟翁臉上青白不定,又沖著左世杰行了一禮道︰「左將軍,好歹我家大人也是四品朝廷命官,今日卻在將軍轄下一再受辱,倒不知我家大人何時得罪了將軍,還請將軍明示。」
這話說得有點兒刺耳,左世杰臉上有些掛不住,正欲辯解幾句,孟翁卻又咄咄逼人地道︰「這船上將軍本已搜查完畢,並無不妥,可這位兄台卻一再相逼,竟將我等視作那奸佞擄掠之人,難不成在這位兄台心里,亦將將軍也視為嫌犯同黨不成?」
這番話就嚴重的多了,明顯還有挑撥之意,左世杰也覺得方冠中似乎有些小題大做,若非二人平日里交情尚可,只怕早已翻臉,于是輕咳一聲,道︰「方老板,莫要把事情鬧得太大,將來恐怕不好收場。」
剛才還親親熱熱叫著賢弟,此時卻改口叫了方老板,擺明了已有回護梁燁等人之意,方冠中何等樣人,前半生刀頭舌忝血,什麼樣的陣仗沒有見過,哪里把左世杰這樣的人放在心上,只不過平日里生意需要才虛于委蛇而已,見他此時想翻臉,也不在意,負手道︰「將軍休怕,若有什麼事,方某一力承擔,定不會牽連將軍半分,但是——」他眼風一掃,略彎腰湊近左世杰,壓低聲音道,「若真的有意外收獲,將軍可是首功一件。」
左世杰怔了一下,恍然大悟,連聲道︰「賢弟所言甚是!」用力把手一揮,道︰「速速把這塊艙板打開!」
此時真的有人已取了一柄利斧過來,方冠中接在手中,隨意揮舞幾下,那柄看似沉重的大斧在他手中竟輕如無物,翻轉得異常靈活。孟翁心底一沉,單是這一手,他便瞧出這個方冠中的身手著實不弱。
眼看情勢急轉而下,再無轉圜余地,孟翁索性將心一橫,悄悄作了個手勢,只待瞅準時機,即可放手一博。
眼見著方冠中將那柄斧頭高高舉起,鋒刃雪亮,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幾路人馬心思各異,但無一不將心提得高高的,正待斧頭將落未落之時,一名巡檢司的士兵忽然狂喊著奔了進來,一連聲道︰「將軍——將軍——不遠處江面上發現一名男童,自稱是蘇將軍的兒子蘇靖杭——」
這句話不亞于平地驚雷,直劈得一干人面面相覷。左世杰大喜過望,急道︰「真的,在哪里?」邊問邊大步向外走去。方冠中則放下斧頭,若有所思地盯著梁、孟二人。
梁燁和孟翁更是大驚失色,梁燁首先按捺不住,一把掙月兌孟翁的手,飛快地在一根桅桿下一觸,那塊艙板登時無聲無息地滑開。梁燁飛身撲入,沿著木階急速沖到暗艙,只見江霜寒一人坐在地上,哪里還有蘇靖杭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