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趕到小鎮,所有人借宿客棧。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想起十四歲時第一次見到韓文州的場景,他站在亭子里,搖著折扇,聲音飄來,「這就是相國大人的徒弟吳天羽?果然一表人才。」那時的我,站在花叢里,臉頰發燙。十五歲時與韓子秋模魚時撞見韓子秋與男子親吻,我還記得那時我迷茫了一會,對著韓子秋說,王爺的驚天大秘密我們怎麼可以錯過。
在店里遇到韓文州,我驚喜不已,卻掛著適宜的笑問道︰「公子真的要讓一根簪子給我?」我以為韓文州還記得我,卻不想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罷,他亦笑著道︰「自古寶劍配英雄,這位公子氣質如竹,與這簪子倒是相配。」
他說,這位公子。
三百兩的銀票,我以為是上天的旨意,高興地簽下這筆欠賬,卻不想師傅知道後很不高興。不管怎麼樣,我是舍不得讓師傅不高興的。
聖旨頒下的時候,我不可置信皇帝會讓我做韓文州的侍讀。但我一直記得韓文州喜歡的其實是男子,即使他有時會對我動手動腳,我只當是他不知道我女子的身份,誤以為我是男子所做出來的誘huo。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女兒身。
直到韓文州告訴我,他一早就知道我是女子,我不是不驚喜的,但他開口道,我忘了我喜歡他,我忘了我們的過去,他希望我可以想起來。
我翻了個身,听著門外的聲響,毫無睡意。
我是記得自己現在是青國的南暮郡主,是耶南將軍蘇墨的妻子。
即使我不情願。這世上世事都不盡如人意,若都順心意,人們就不會覺得痛苦了。之所以覺得痛苦、無奈,是因為想得到的東西命運總是陰差陽錯的不讓你得到。這是人生,也是命。
我一向很是相信命這種模不著的東西。神秘得可怕,卻又忍不住想去探知。
我坐起身,實在是睡不著,起身披著外衣打算去走走。
我推開門,還沒有走下樓梯,就听到樓下蘇墨的聲音傳來,我扯了扯身上的外衣,把衣服穿好,靠著欄桿看著樓下坐在一起說話的韓文州和蘇墨。
「本將先在這里恭喜王爺了。」蘇墨開口。
韓文州沒有說話,端起杯子仰頭喝下……我估計應該是酒。
蘇墨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牛肉放在自己的碟子里,繼續開口道︰「到時本將沒機會去一睹王爺的風采,真是可惜。」
韓文州放下手里的酒杯,道︰「將軍又何必故意提起。」
蘇墨笑起來,拿過酒壺給韓文州斟滿一杯酒,道︰「王爺為何如此一說,本將故意提起,自然有本王的用意。」
我看到蘇墨抬眼看了一眼我所站的方向,我連忙躲起來,听得蘇墨繼續道︰「那就恭喜王爺了,祝王爺和……即將成為你的王妃兵部侍郎的女兒……百年好合。」
王妃?兵部侍郎的女兒……
大夫人就是我的王妃,本王的王妃怎麼也得是大家閨秀或是傾國傾城的女子……我想著韓文州曾經對我說過的這句話,一時呆在原地,頭腦一片空白。
原來,崔柳就是那個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果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我笑了笑,攏了攏衣服,才發現今年的春天有些冷,夜晚更是涼入骨髓,我慢慢走向自己的屋子,打開窗戶,坐在椅子上發呆。
我覺得自己想了很多,但又什麼都沒有想。
等到蘇墨敲門進來時,我才感覺到手腳已經冰涼不已。
「夫人。」
我轉過去,看著逆著光蘇墨,沒有說話。
「太晚了,夫人還是早些安寢吧。」
我點點頭,起身朝床鋪走去,月兌掉外衣,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听得蘇墨幽幽嘆了一口氣,朝我走過來。我抬起眼楮看他,他已經把外衣月兌掉站在我的床邊。
我冷笑一聲,道︰「蘇將軍這是要作甚?」
「為夫自然是和夫人一起安寢,長夜漫漫,夫人定會寂寞孤單。」蘇墨輕輕笑起來,不顧我的強烈反對,掀開被子躺在我的身邊。
我拉著被子驚恐朝後躲,蘇墨一把把我撈進他的懷里,我使勁掙扎,蘇墨用雙腿壓住我的腿,聲音邪魅道︰「夫人要是再亂動,為夫可不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何事。」
我僵在他的懷里,忍住聲音里的慌亂,開口︰「蘇墨你混蛋!」
蘇墨把我擁得更緊些,聲音迷離且疲憊,「天雨,再不閉上眼楮本將可親你了。」
我一下子閉上眼楮,看不到東西身上的感覺更加敏銳。蘇墨的呼吸在我的頭頂,那麼強勁有力,我的手心下是蘇墨的心跳,蘇墨的氣息在我周圍圍繞,蘇墨的溫度包裹著我冰冷的身體……
心慌意亂。
「蘇墨,蘇墨。」我輕輕開口喚他。
「夫人,為夫說話算話,你再睜開眼楮為夫真的親你了,還有,喚我夫君。」蘇墨低下頭來在我耳邊輕輕開口。
我閉上眼楮,道︰「我一直都閉著眼楮的,那個……你可不可以放開我?」
蘇墨的呼吸就在耳邊,讓我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卻沒听到蘇墨的回答。
睡著了?
我想悄悄拿開蘇墨摟著我的手,卻發現這小子抱得死緊,根本就不能搬動。
我嘆了口氣,被蘇墨的溫度包圍,也漸漸感到困意襲來。在蘇墨懷里找個舒服地姿勢,拉緊領口,閉上眼楮。
**好眠。
第二日直到有下人來敲門我才醒過來,睜開眼楮就看到蘇墨一臉笑意地盯著我。
我嚇得心跳差點跳出胸膛。
「夫人連睡覺也那麼好看。」蘇墨伸手刮刮我的鼻梁,語氣寵溺。
我深吸一口氣,悄悄模了一遍自己的衣服,還是完整的,心底松了一口氣,皺著眉開口道︰「將軍還不起身嗎?」
蘇墨也學我的樣子皺著眉頭道︰「為夫說過了,夫人必須喚我夫君。」
我翻了個白眼,語氣不耐,「夫君,可以起身了嗎?」
蘇墨笑著起身,把我的衣服遞給我,背對著我邊穿衣服邊道︰「再過三日我們就到青國邊境,到時韓文州任務就完成了。」
我愣了愣,繼續穿衣服,沒有說話,蘇墨也不再提起這件事。
我穿好衣服,坐到鏡子前梳頭,用簪子把頭發簪起來,蘇墨皺著眉看著我,走過來把簪子抽掉,我披著重新散下來的頭發,瞪著蘇墨。
「夫人這簪子都壞了,為夫重新給你買一根吧。」蘇墨把簪子拿在手里把玩,看著簪子上的裂縫表情莫測。
我連忙起身從他手里奪回簪子,卻被蘇墨躲過,我板起臉,聲音冷漠︰「請將軍還給我。」
那是韓文州送給我的簪子,我不想以後連個念想也沒有。
蘇墨表情莫測看著我,提起嘴角道︰「是韓文州送你的?定情信物?」
說到定情信物時我居然听到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抽了抽嘴角,趁他不注意時一把奪過,道︰「不是,你不要胡說。」
蘇墨定定看著我,笑起來,聲音寵溺,「為夫給你梳頭吧。」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蘇墨一把把我按坐在桌子前,執起桌子上的梳子一下一下梳著我的頭發。
我愣了愣,抬眼看到鏡子里的蘇墨站在我的身後,表情認真。
等到蘇墨把我的頭發弄好,我才發現他給我梳了一個女子的發式。最近因為要趕回耶南,我沒有穿嫁衣,一直都是穿著以前常穿的男裝,看到蘇墨給我梳的這個發式,我愣了一會,伸手把頭發弄散,看著鏡子里的蘇墨道︰「梳以前那個就好。」
蘇墨幽怨開口︰「夫人,為夫都看到過夫人穿女裝的樣子,除了大婚那天。我是多麼想看到夫人女裝的樣子啊,夫人就成全為夫吧。」
我抽了抽嘴角,很是不適應這樣有些死皮賴臉的蘇墨,蘇墨這家伙在我的心里應該是表情陰狠滿肚子壞水會把小孩子嚇哭的角色,現在這樣的蘇墨我確實是不習慣。
「不行。」我皺著眉頭堅定開口。
蘇墨突然收起死皮賴臉的表情,背對著我開口︰「要啟程了,動作快些。」說著就出了房門。
這什麼?換臉嗎?我翻了個白眼,果然男人變臉比變天還快。
我看著鏡子里披著頭發的自己,執起梳子開始梳頭,卻發現簪子不見了。我想了一會,才想起被蘇墨拿了去,我嘆了口氣,拿發帶隨便綁了,洗漱完後也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