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烈酒噴在明晃晃的刀面上,儈子手們將手中的大刀擦得 亮,幾乎能映出人的面孔。多少人見了便是心神恍惚,心生畏懼。
刀子高高舉起,鄭克尚痛苦的合上雙目。
夕顏,永別了!父親,黃泉路上,你我父子當並肩齊進。
鄭夕顏佇立在偏僻的角落里,目光閃爍著狼一般的陰冷。眼看手起刀落,人頭落地。剎那間,只听見砰的一聲,兩支離弦之箭赫然飛出。空氣在瞬間凝固,箭矢在運行過程中呈現三百六十度的飛速旋轉,宛若帶著千鈞之力,極盡快、準、狠!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只听得儈子手兩聲哀嚎,刀子 當悉數墜地。兩名儈子手的腕部全被利箭射穿,鮮血噴涌。箭,十分精準的刺穿他們的手筋,傷勢不重,但再也無法持刀。這就是鄭夕顏想要的結果。
原本江家,便是靠中醫起家的,後來因為意外父母雙亡。但從小對身體的各部分機能乃至穴位,鄭夕顏比任何人都清楚。
放下手中的弓箭,鄭夕顏冷眼看著刑場上慌亂的局面。越亂越好!只要亂起來,她便有機可乘,救出鄭家父子。
「有刺客!謹防劫囚!」監斬官便是靳名,只見他一聲厲喝,場下的百姓頓時亂作一團,四下奔走。
刀劍無眼,若是真有刺客劫囚,傷及無辜怎麼辦?百姓們嘩然逃竄,連推帶踩的將圍困在刑場周圍的士兵攪亂。士兵們或被踩踏,或被隨波逐流,不知被百姓推到哪里,局面一度無法控制。
鄭夕顏不顧其他,視線只是牢牢鎖定在刑場上。
剩下的十數名士兵一下子控制了鄭家父子,長矛對外,利劍齊刷刷的拔出,快速搜尋刺客的行跡,儼然慌了神。
鄭克尚不敢置信的回望鄭華,方才明明看見鄭夕顏身負弓箭,難道是她?可是,鄭夕顏自小沒學過挽弓射箭,怎麼難道她雇了幫手?心下不知該如何處置,父子兩生怕鄭夕顏也被卷進來,無辜受死。
「敢問大人,擅殺奸細該當何罪?」鏗鏘有力的聲音宛若來自天籟,有一種震懾魂魄力量,讓靳名忍不住心中打顫。
鄭夕顏柳眉微挑,霎時愣住。
她看見秦風不緊不慢的踱向刑場,一臉的悠然愜意,仿若這便是自家的地盤,視這些明晃晃的刀劍如無物。這般胸襟氣度,勝似王者,與生俱來的不怒自威。薄唇微微抿出涼薄的湖底,眼底冷得教人望而生畏。
靳名心驚,這人生得好面孔,容色俊俏,舉手投足間宛若謫仙。只他冷冽的目光,以及那一句︰擅殺奸細!足以震懾眾人。
心中咯 一下,好似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靳名立時顯得有些慌張。畢竟,秦風所言不虛。
他奉的監斬令確非皇帝旨意!
然大庭廣眾,若他承認擅殺奸細,一定會落個欺君之罪。
冷冷的板直身子,靳名冷笑幾聲,「你是何人,竟敢劫囚!來人,速速將刺客拿下,一同問罪!」
「大人這麼快便惱羞成怒?」秦風繼續走向靳名,目光平直而沒有任何波瀾。
不遠處,鄭夕顏手心濡濕,一顆心隨著秦風的一舉一動而高高拎起。
但听得秦風聲音洪亮,帶著幾分悅耳的磁性,「不必大人動手,在下這不是過來了嗎?何況……」
秦風頓了頓,「大人哪只眼楮認定我便是刺客?我手中一無利刃,二無弓箭,拿什麼劫囚?我不過說句公道話,哪成想在大人眼底,便是刺客一流。敢問大人,是否也要將在下當做奸細一並處置?」
鄭夕顏冷笑,看著靳名被秦風的話語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表情極為的扭曲。
三言兩語說得靳名是啞口無言,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能耐。當著眾人的面不但將他的劫囚之名洗刷得干干淨淨,甚至于還讓他擅殺奸細的事情公諸于眾。如任由他說下去,只怕所有的事情都會瞞不住。
思及此處,靳名一聲怒喝,「來人,刺客劫囚,格殺勿論!」忽然奪過一士兵手中的長矛,狠狠擲向秦風。
鄭克尚瞪大眼楮,大喊一聲,「小心!」
嗖的一聲,一支箭憑空出現,直接穿透長矛的木質手柄。「咚」的巨響,長矛被利箭牢牢釘在監斬台的正中央,這詭異的一幕讓靳名整個人都瑟瑟發抖。幾乎同時,所有的士兵頓覺人心惶惶。誰的箭,堪比百步穿楊?誰的箭,如此神出鬼沒?
秦風顯然一怔,面上卻不動聲色。
這些都是她的手筆,堪稱驚天之作!唇角揚起幾分贊賞,挽弓射箭之精、準、狠,多少男人尚且不如。
鄭夕顏冷笑,不弄得人心惶惶,她就不是世界冠軍江南!
如此一來,士兵們更是不敢靠近秦風。
因為誰都不知道箭從何處來,更不知道,下一支冷箭,會貫穿誰的腦袋。
「你、你、你!拿下,來人快將他拿下!」靳名嚇得連連後退,躲在了士兵群中,左顧右盼之狀顯然驚慌到極點。
鄭夕顏玩的就是心理戰術,賽場上心態何其重要。一旦對手慌了神,她便穩拿勝券。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快走!」鄭克尚突然喊,無謂連累秦風跟自己一起死。
「莫急,既然我來了,那便要將話說盡,也等著大人將戲演完。否則等刀架在脖子上,大人若再想說點什麼,便是為時已晚!」
「你到底想說什麼?」靳名忽然覺得脊背寒涼,仿佛真的如秦風所言,到了世界末日。
秦風清了清嗓子,幽然的打量著靳名,而後笑得邪魅,「讓大人好好听一段故事。」
鄭夕顏的嘴角止不住抽dong!這小子瘋了麼?這麼好的機會不救鄭家父子,還得瑟的講故事?當這里是開座談會?這不是成心找死?
士兵將刑場團團包圍,形成了鐵桶之勢。鄭夕顏是又急又氣,貿貿然出去,別說幫不了忙,自己也會失去隱蔽的優勢,到時候一網成擒!
脊背,寒涼無溫,只能隨機應變。
「故事要從十八年前說起。」秦風娓娓道來,絲毫不將逐漸縮小包圍圈的士兵看在眼里,繼續自說自話,卻一字一句都刻骨錐心,「十八年前,七國鼎立。大雲國遭逢天災,又遇**。七國之中,大雲勢力最為強盛,奈何蝗災驟起,百姓顆粒無收,舉國境內民不聊生。六國借機形成合縱之盟,對大雲發動戰爭,攻城略地,血流成河。」
說到這里,所有人都擯住呼吸,就連士兵們也是目瞪口呆。一個黃口小兒何以對十八年前的事情了若指掌,甚至于如同親身經歷。
鄭華不敢置信的望著鄭克尚,心里砰砰亂跳,好似隱藏了多年的秘密頃刻要大白于天下。
秦風掃一眼神態各異的面龐,眉梢凝霜,眼底迸發出狼一般的陰狠之色。那一刻,靳名一怔,宛若見鬼一般,雙眸赫然瞪大豆大。太像了!這眼神像極了……
卻听得秦風的聲音如鬼魅般在四周飄蕩,「一紙契約,大雲皇帝割讓城池,將出生僅三個月的長子典為質子送入濟國,為大雲百姓換得一夕太平。契約上寫明,大雲年年歲貢,六國分而食之,若大雲敢舉兵反抗便當即殺死質子。大雲祖制,皆以歷代長子嫡孫承襲皇位,質子如同儲君。大皇子乃仙逝姜皇後所生,一旦大雲毀約,就會客死異國。」
語罷,秦風驟然回眸,陰鷙的眸子掠過無溫的寒光,「鄭大人,不知在下所言,是否屬實?」
鄭華愕然抬頭,「你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風笑得很冷,冷入骨髓。鄭夕顏只看見他單薄的背影,重兵包圍之下依舊鎮定自若,她的手握緊了弓箭,蓄勢待發。
「鄭華鄭大人本為左祿大夫,身受皇恩,奉密旨蟄伏濟國十八年。為的就是大雲崛起那日趁機救回大皇子,徹底解除大雲與六國的契約。鄭大人現下覺得如何?」秦風不緊不慢的說著,直接忽略靳名泛白的面色。
「你、你到底是誰?為何、為何……」鄭華不敢說出來,要知道他受的是密旨,除了皇帝和鄭家父子二人,鮮少有人知道。就連鄭夕顏,只知道他們要救人,但所救何人卻毫不知情。奈何秦風一語道破,宛若神助,對一切了如指掌。
秦風笑得邪肆,眼底流光微涼。
她看著他幽然轉身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總歸,他還是找到了她。盡管,她掩藏得極好,卻逃不月兌他如鷹隼般的銳利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