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卓軒自進了病房,感受到自家兒子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戒備和敵意,就一直沒有靠近病床太近。只遠遠的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了,凝眉和兒子對視。過許久,才慢慢的挪開視線。
「有這越南的小丫頭在我手上,就等于蘇小格已被我捏在了手心里,有蘇小格在我的手上就等于我已按住了顏鈺和達語的死穴。啟然,我的性命全押在了那丫頭的身上。你叫我收手?」
蘇小格被穆卓軒這突如其來的話,激的,在穆啟然的臂下猛然竄了一下,被子鼓起一個包來。
穆啟然嚇一跳,猛然俯體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他伏在被子上,延綿不斷的咳聲,搖撼著整個身體,幾乎要背過氣去。攥著她手的一張大手,汗津津的,也有了幾分緊張的失措。
蘇小格咬一咬牙,又慢慢的,靜靜縮在他的臂彎里,悄悄張開手指,和他十指相扣著,用力回握一下他。
穆卓軒說的對,她已連累的了太多,付出了太高的代價,此刻不能因為自己一時沖動又釀出更大的禍事來。
穆啟然看著父親那張愈顯蒼老陰郁的臉,穢濁的雙眼,血絲滿布,情緒難辨的靜靜凝視著病床上的動靜。
有那麼一刻鐘,穆啟然緊張的覺得心跳都快要停了。
「爸……」
「你醒了就好,要好好休息。」
穆卓軒緩緩自穆啟然的身上移開視線,在那床角露出的一小截粉色的衣襟上停留一瞬。輕慢的搖搖頭,轉身就往門外走,微微趔趄的腳步讓他的身體有些搖晃,醉酒了一樣的,一進了休息室,他就自衣兜里拿出幾粒白色的藥丸,來不及盛水過來,急忙吞下去。
在幻覺中得到了救贖似的,那糾結狂躁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閉著眼,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啟然和晰然,小小的糯軟的帶著女乃香的身體,那麼小,那麼小。繞著他的腳邊咯咯的笑孩子?對,還捉到了一個孩子。
有她在自己手上,還怕蘇小格會一直躲在啟然的懷里,不自動送上門來?
他靠在沙發里舒服的申吟著想。有蘇小格在,也不怕顏鈺和達語不送上門來。這可真是個完美的連環套呢。
剛剛磕了藥,大腦思維有些跳躍,興奮和莫名的歡喜壓不住似的,源源冒出來。
那孩子,大概是被他開槍打死她姐姐的樣子,給嚇傻了。在醫院門口,一看到他自車子上下來,就慌慌張張的,轉身拔腿就跑。叫他不注意到,都難了。
「將那只小老鼠帶過來吧。」他懶洋洋沖門外的人叫了一聲。
穆啟然的病房里,又恢復了方才的安寧。他側耳听听門外的聲音,輕輕掀開被角,低頭看著縮在自己臂彎里,嘴唇已咬出深深一圈血印子的小格。
「小格……」他叫一聲,拇指落在她柔軟的唇上,輕輕擦拭一下。
蘇小格慢慢自他身邊爬起身來,低著頭,帶上口罩。穆啟然看著她那頭短簇簇,參層不齊的頭發,心口絞疼著,抬起手來忍不住模一模。
「對不起!」這一次,蘇小格搶在他的前面說出了這個詞語。
站在他的對面,戴上帽子,輕輕整理一下衣襟,盯著他蒼白的臉,凝視一陣才慢慢開口「啟然,我想說的是,我再也不會逃了。我要報仇,為達語,為尼桑,為如今這個被他折磨的不人不鬼的我自己。」她站在燈下,剛剛沒戴上口罩的小臉上,遍布的疤痕叫已叫穆啟然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會自他的身上,將他加注我身的種種,加倍討回來!啟然,對不起。」她聲音壓的無比瓷實,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強硬。
她說報仇,是真的準備這樣做的!穆啟然夢猛然抬頭「小格……」
她沒有再說話,甚至沒有再回頭。病房門 當一聲輕響著關上,那瘦小的身影自他眼前消失了。噠噠跑遠的腳步聲,就像敲在他心頭的錘子,一下一下。疼的他連叫她的名字都覺得不能夠。
畢竟是在醫院,穆卓軒的陣仗不可能擺的太大。長而空寂的走廊,四個黑衣人端著槍來回踱步著巡視。蘇小格一閃身,進了旁邊不知道為什麼打開著門的逃生樓梯。遠遠望著那扇緊閉著門的休息室,听著里面,傳來妮娜尖利顫抖的泣聲。「姐姐,姐姐,快來……」一聲一聲羸弱可憐,卻又如同尖利錐刃,直刺蘇小格的心髒。
蘇小格手指緊緊扣在腰間的槍支上,睜紅著雙眼,站在逃生樓梯前凝視著那扇門。門內妮娜的泣聲漸漸微弱直至消失,而穆卓軒尖利陰森的笑卻突的傳出來,在靜寂的醫院里回蕩。
仇恨灼燙的在心里翻滾,蘇小格握著槍支的手都有些疼了。才勸住自己,悄然蹲在逃生樓道里靜伏著等待時機。
掩上那樓梯間的門,光芒被擱在另一個空間。蘇小格屈身在黑暗靜寂的樓道里,听覺便顯得格外靈敏。
走廊里 噠 噠來回的四組腳步聲,突的少了兩組,緊接著,是輕而短促的「嗷……」一聲,便又沒了聲響。蘇小格靜靜听了一陣又伏在門邊,探頭看了一眼。那巡視的四個人,不知道被誰,就那樣輕易放倒了,以十分扭曲的姿態面朝下的俯臥在地上。
是誰?這里除了穆卓軒還有誰在?蘇小格心里突突的跳著,腳步向前挪動了一步。
穆啟然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呼吸的滯重里意識漸漸顯得模糊,病房門又吱呀一聲輕響。小格?穆啟然幾乎是反射性的,猛然別過頭去。視線落在來人的臉上,又失望的垂了眸。
來人是去而復返的達語,一張微汗的臉,闖進病房,目光四下里來回一圈,靜靜和他對視一瞬,跨步上來粗魯幫他帶上呼吸機。「小格還活著!你就不準死!」
大概已自顏鈺那里得到小格還好好活著的消息,此刻臉上的表情都有了幾分松軟。月兌口而出的霸道而小孩子氣的言論,讓穆啟然幾乎要笑出來。
可是……真好,他能為她做任何她想的事情,而自己,卻只能一遍一遍的看她受到最親的人給予傷害,卻無能為力。叫她失望入夜,醫院的走廊,顯得異常沉寂。
白天的旋風過後,此刻掛在天邊的月亮,就帶著一絲詭異的紅。休息室里的窗戶開著,樹葉被風掃的莎啦啦響。穆卓軒依舊沉醉在那份藥物帶來的難以抑制的亢奮中。
妮娜被人拖進來捆住了手腳,丟在穆卓軒的腳下。小小的身體,害怕的瑟瑟的抖著輕聲抽泣叫喊。
穆卓軒舒服的靠在椅子里,半眯著雙眼,用腳尖墊一墊她的下巴,垂著眼眸問她「怎麼不叫了,快叫啊,叫蘇小格過來。」
女孩緊閉著嘴巴,嗚嗚嗚的啼哭的樣子,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貓咪似的。穆卓軒的好心情頓時就沒了,心里像是被人塞了團蘸水的棉花似的,濕噠噠黏糊的郁悶。抬腳就沒頭沒臉的踹了下去。「啊……」妮娜一聲短促的疼叫,便昏了過去,沒了音兒。
真是羸弱呢,穆啟然自沙發里搖晃著起身,那雙在藥物的作用下,不滿血絲,瞳孔放大的眼楮,彎腰看著女孩嘴巴上慢慢溢出的血液。用拇指一點一點擦抹著,口氣輕軟,說︰「看看,小朋友不听話就會受到懲罰的。很疼吧?」手指摁在妮娜那咕咕流血的傷口上,疼的她一個激靈醒過來。穆卓軒那張笑意妍妍的臉,在妮娜驚恐的失聲的眼前放大。大手又輕輕拖住她的臉龐,貼著她的耳朵說︰「叫啊,大聲的叫蘇小格過來。」陰森的氣息哈在妮娜小小的面孔上,幾乎叫她的汗毛都要倒立起來。
「姐姐,快來……」妮娜害怕的用手掌撐著身體,慢慢的向後退著爬動。
「啪……」一巴掌甩過後,穆啟然手指又輕輕滑過妮娜那迅速青腫起來的臉蛋,「嘖嘖嘖」的嘆息著,說︰「小孩子的皮膚可真嬌女敕,看看這就破皮了。」
那樣子,就像是抓到了獵物的猛獸似的,不急于置對方于死地,卻在一邊得意的欣賞著她徒勞無功的掙扎,和周身充滿了恐懼的可憐樣子。
寂靜的夜空中,那一巴掌清脆的聲音讓蘇小格自那樓道的門後猛然立起身來。暴怒的小獅子似的,牙齒都在得得輕響。雙手握著手槍,再也顧不得其他就快步跑了過去。
那屋子里妮娜害怕的,嚶嚶的抽泣,讓蘇小格突然想到了自己在那水泥牢籠的日日夜夜。鞭打、刀傷、火烤、注射那麼殘忍,怎麼可以用在一個孩子的身上。
「咚……」的一聲,那休息室的門就被她抬腳踹開。一直靜靜守在穆卓軒身邊的黑衣男子,猛然回身拔槍而出卻還未來及射擊,就被蘇小格沒頭沒腦的扣動了扳機射中左肩,當啷一聲手槍掉落在地上。
妮娜倒在地上,被血液濡濕的小臉,人已昏迷沒了意識。
穆卓軒一只腳正踩在她的腦袋上。蘇小格目光掃過,厲聲叫了一聲「妮娜……」「啊……啊……」尖叫著,狀若瘋狂對住穆卓軒連連扣動扳機。「咚咚」的接連的巨響下,那黑衣人飛身而出,身手敏捷,將神情依舊有幾分恍惚猙獰的穆卓軒撲倒在地。
蘇小格的槍已沒了子彈,又抬手去模別在腰里的匕首。
一邊病房里的達語,被突起的槍聲驚了一跳,聞聲突然側耳,臉色巨變,向著這邊飛奔過來。
躺在病床上的穆啟然,亦是被那淒厲的聲音刺中了一樣,身體突然一僵。呼的一把摘了呼吸機,跌跌撞撞,要自病床上爬下來。
蘇小格握在手上的匕首還沒能刺出去,胳膊上就挨了重重一腳。匕首當啷落地,在地板上打個轉兒,滑到穆卓軒的腳邊。她整個人,也被那一腳踢的倒退數步。
「我就知道,你會自動送上我的門來!」穆卓軒笑的十分暢快,彎腰去撿地上的匕首。「這是我的東西吧,我以為丟了呢,沒想到被你收藏了起來。真是個認主的好東西,沒想到轉了一圈兒,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蘇小格目呲盡裂,就要撲過去。卻被黑衣人搶先一步,大手搭住蘇小格消瘦的肩膀,往後一扯,她便自齒縫里發出嘶的一聲冷哼。回頭,突然怔了怔。
這張臉她突的想起在穆卓軒的莊園里,看到的那個影子。側著身,眉眼間的確有幾分達語的樣子,可是他不是。回頭淬不及防「啊嗚……」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唔……」那人沒有防備,被蘇小格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咬的縮了一下。揮拳,就給了她臉上一下重擊。
蘇小格帶著唇齒間的血腥,微微倒抽著冷氣,猛然跌到在地。
「啊……啊……真是可惜。原本想著,你既然這麼執著著要見零二四,就等這件事兒完了之後,將你送給他玩玩的。沒想到你這麼著急著,就自己送上門來。」穆卓軒已將匕首撿了起來,握在手上,直直向著失去意識縮做一團的妮娜伸過去,白刃輕輕拍一拍妮娜細女敕的胳膊,「不知道變鈍了沒有呢?」言語落下,手下已輕輕一拉,在那胳膊上拽出長長一條血口子。
「啊……你個變態,你個王八蛋,你會下地獄的!」在穆卓軒面前,一直保持著幾分隱忍的蘇小格,血紅了眼。
「不知道還能不能切斷這細細的骨頭呢?」他將刀子在妮娜的細瘦的胳膊上比劃著,笑吟吟的臉,魔鬼一樣的猙獰。
「穆卓軒有種你沖我來。別傷害其他人,別傷害小孩子!」蘇小格的聲音沙啞叫喊著,伴著無法述之于口的濃烈仇恨,自喉嚨深處發出嘶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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