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雖是愚笨些,墨婉仔細的說與她听之後,也便明白了蘇紫楓的用心,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沒有了,腆了臉賠笑︰「自是小姐英明,寒梅定當讓著靈兒,把她寵上了天去!」
蘇紫楓也只是笑笑,端過繡籃靜靜的拈著各種顏色的絲線。墨婉為蘇紫楓斟完茶後也蹲在一旁幫著理線。寒梅不放心翠竹,雖是在一旁陪著蘇紫楓說話,卻總是心神不寧,小眼神不住的望著窗外。
見她如此,蘇紫楓也不便強留,何況,她還有些事要吩咐墨婉,便招招手讓寒梅也下去了。
「你也端了杌子坐下吧,理線這種活最是繁瑣,得耐著性子一絲一縷的配色!」蘇紫楓手上不停,卻是指了角落里的小杌子讓墨婉坐。
墨婉也不推遲,依言端了杌子坐了,小心謹慎的陪著蘇紫楓理線,同時也凝神靜氣的等著蘇紫楓的下文。
蘇紫楓遞給墨婉一把雜色的絲線,不疾不徐的道︰「菊香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多在這听雨軒呆一天便就為彼此多增添一分的危險。」
正把秋香色絲線理在一旁的墨婉聞言,點頭贊成道︰「倒是應該把她送出去,可如今大小姐那邊依舊沒有放松,奴婢還沒走到院門口便能看見不少陌生面孔往咱著院里瞧。不消說也是監視咱們,等著抓菊香現行的。」
蘇紫楓有條不紊的把理好的水紅色絲線整理成捆,眉頭輕挑,手上的動作卻並不停頓︰「不過是些不中用的,要攔著菊香出院還成不了事。」
她既是敢說這話也便說明她心里早就有了譜,眼下不過是知會一聲罷了。墨婉俏臉含笑,從蘇紫楓手里拿過還未整理好的絲線自己理了起來,接道︰「小姐既是有了定論,自是越早送走菊香越好,為著她咱們院已經出了好幾回亂子,若有一日當真讓人撞見了她在听雨軒,倒是正中了大夫人的下懷好拿咱們做伐子再次立威。」
「也是,今兒個翠竹這麼一鬧改明兒滿府上下都得說咱們听雨軒沒有規矩,若再生出點亂子,我不懲治了翠竹便當真說不過去。」說到這里,蘇紫楓面色有些不豫︰「你且去請了菊香過來,我吩咐她幾句,夜了便叫她走吧!」
墨婉本還想問些什麼,抬眼看蘇紫楓神情雖是淡然,眉間卻已經有了思量,便抑下心中疑問去請了菊香過來。
再回來的時候,蘇紫楓已經整理好了所有絲線,正埋頭專注的繡一個荷包。
菊香顯然已經大好了,面色紅潤,經過蘇紫楓精心用藥,原本顯眼處的疤痕也已經退得沒了痕跡。她一見蘇紫楓便跪了下去,磕頭謝恩︰「四小姐再造之恩菊香永生難忘,今生定做牛做馬還了四小姐恩情。」
蘇紫楓把繡籃交給墨婉,親自上前扶了菊香起來︰「咱們也算是互不相欠了吧,當日若不是陪我跳了那麼場舞你也惹不來這無妄之災。今日我既是治好了你的傷也便和你兩清了。再別說什麼報恩的話。」
她扶了菊香坐到圓角繡凳上,淺笑著把自己的茶杯遞到菊香面前︰「喝口茶潤潤嗓子吧,成天讓你住在那樣不見天日的地方,定是干澀得難受。」
為防外人得知,菊香一直住在堆放雜物的地窖里,雖是讓墨婉偷偷在里燒了暖爐,也是又冷又濕令人渾身不適,連累著心頭焦躁嗓口干澀。
見菊香接了茶杯仔細喝了,蘇紫楓才又拉了她的手輕拍著︰「你也知道听雨軒的處境,我若再留你卻是不能了。這院里人多眼雜,時日長了總有眼尖的能看出點端倪,那不是拿著你我的命在這里賭嗎?」
她仔細留意著菊香神色,看她臉上的平和轟的一聲傾倒轉換成驚慌,連身子都跟著發顫,蘇紫楓雖是有些不忍卻也只得輕怕著她的手安慰︰「若你沒拿我蘇紫楓當了外人,我定是會為你指一條明路,雖是許不了你一世的榮華富貴,保你一時安穩倒還可行。」
菊香聞言幾乎立即就從繡凳上滑下跪在了地上,由著蘇紫楓怎樣拉都拉不起來︰「大夫人是怎樣對待四小姐的菊香心里再明白不過,四小姐的處境菊香也很是明白。可菊香不想走。」
說到這里的時候,菊香原本驚慌的神色突然安定了下來,滿眼里都是堅定︰「四小姐雖說和我兩清了。可菊香不那樣認為,我的命是四小姐救得,傷是四小姐親自治的,為著菊香四小姐受了些什麼罪菊香心里清楚。菊香不願意走,只要四小姐有辦法讓我呆在這相府,菊香定有辦法重新得到大夫人及大小姐的信任,總有一日會等到機會報了四小姐的恩,報了菊香的私仇。」
蘇紫楓費了那麼大的力才救下了菊香,當然不全是為著心里的善良不忍,她不是普度世人的觀世音菩薩,在這滿是算計的深宅大院總得有自己的安生立命之計。
現在看菊香如此堅決,倒是正中了她的下懷,當下也不推辭,只面上做了為難神色︰「我知道你心中的不甘,可若把你送回大夫人處我可就再插不上手,是生是死都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菊香九死不悔!」她一個響頭磕在地上,再抬頭時搶過蘇紫楓邊上瑩藍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就塞進嘴里咽入月復中。
蘇紫楓和墨婉都是一慌,奔過去讓菊香吐出來,菊香卻是躲過二人動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道︰「菊香舉目無親原本是把大小姐當了親人,誰知她竟比毒蛇還毒,四小姐,我的命是您救的,我便願意用命來護你周全。在護著你的時候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傷著大小姐一毫菊香也便心安。」
她滿目哀求的盯著蘇紫楓,一個接一個的響頭扣在地上。蘇紫楓和墨婉對望一眼,轉身坐回椅上不再攔她。
墨婉看蘇紫楓神色,知道已經差不多了,便親切的扶了菊香起來︰「小姐自是知道你的心意。若你當真是鐵了心便就依了你吧,可你再要報仇也不能強服了四小姐心研制的慢性毒藥啊,那藥現在還沒有解藥,只能在毒發的時候按時吃藥緩解。你這樣置小姐于何地?」
蘇紫楓坐在主位冷眼看著,菊香聞言卻是漲紅了臉,又要跪地謝罪被,墨婉強拉住才做了罷,只福了身解釋︰「菊香以前畢竟是大小姐的人,吃了這藥毒發的時候也好警醒著自個兒,提醒著自個兒四小姐的恩情大小姐的狠毒。」
蘇紫楓自是明白菊香搶著吃了這藥的真正用意,不過是讓自己放心她就算回到大小姐那里也得受制于她蘇紫楓罷了。
這藥她是當著菊香的面研制的,毒性毒理甚至毒發時的情狀菊香都了如指掌。今日特意拿了出來本就有讓菊香服用的打算,如今听菊香這般言辭卻是明白沒有必要了。
她起身打開身後的桃木雕玉蘭花碧紗櫥,從里面端出一個上了鎖的描金紅木箱子,開了鎖之後又拿出一個上著鎖的紅木匣子,這匣子卻是由墨婉和蘇紫楓一人用了一把鑰匙才開了鎖。
蘇紫楓謹慎的打開紅木匣子,一股暗香便撲面而來。蘇紫楓也不去管菊香的驚詫神色,自顧拿了顆米黃色的藥丸出來,又看著墨婉把這些東西收好才招手叫了菊香過來。
「這便是新研制出來的解藥,在老鼠和野貓身上做過實驗了可以放心。」她把藥丸放到菊香手里,滿臉都是信任——
「人心哪里是毒藥可以控制的,在這深宅大院里生存講究的就是個相互扶持,我若用毒制你豈不是失了真心,你又何須用真心待我?這解藥你吃了吧,若你當真要回大小姐那里我自是盡了全力幫你,只一條你要記住︰我蘇紫楓不求你為我做些什麼,可若哪日我听雨軒陷入危難,你菊香得全力搭救。」
菊香看著手里泛了黃的藥丸,感動得熱淚盈眶,她情不自禁的撲到蘇紫楓懷里哭道︰「若讓菊香知道有害于四小姐的消息,定是舍了命也要保了整個听雨軒的安全。」
蘇紫楓輕拍了菊香後背,又是一陣安慰。
墨婉也在一旁勸著,把菊香從蘇紫楓懷里擁了出來,遞給她一杯溫水道︰「先吃了藥吧,這解藥金貴得很,小姐費了十足十的力氣才配出了三顆,你要浪費了再解可就難了。」
正在感懷的菊香聞言又是一陣感動,看著手里的藥丸怎樣都沒辦法放進嘴里,忽而她婉轉一笑強硬的把藥塞進墨婉手里︰「菊香謝四小姐好意,可菊香不願解了這毒。大夫人和大小姐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菊香若不存了毒當真害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蘇紫楓原本是真心贈藥,可菊香卻是因著解藥金貴才要為蘇紫楓省著。蘇紫楓感嘆菊香真情的同時也費了一番唇舌去勸,畢竟這毒太過猛烈,稍慢一步去吃控制的藥丸便就生不如死。
可菊香也是鐵了心,說什麼都不願意解毒,蘇紫楓和墨婉對望一眼也只得嘆一口氣,由著她了。
「既已有了定論,今兒個夜里你便走吧!」蘇紫楓從袖籠里掏出一個香囊遞給菊香道︰「這個香囊里裝的都是些凝神靜氣的草藥,氣味也好聞,你帶在身上吧!」
菊香伸手接了,自然又是一番感謝,蘇紫楓看她把香囊收回袖中才又接著道︰「香囊里裝的七星草和蘇半夏卻是半點都不能誤食的。那是強效麻醉藥,你若再遇到危險倒是可以用來防身。」
已經放好香囊的菊香立馬又把香囊拿了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了之後又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貼身的腰袋里。
蘇紫楓看菊香面色也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也便直奔主題︰「子時三刻自會有人來帶你出去,你先回去收拾了東西,出去後你便如此……」
她附在菊香耳邊說了一通話,菊香听罷滿臉信服,再次屈膝俯身一拜︰「有了四小姐這番計較,菊香定能順利回到大小姐身邊。大恩不言謝,您且看著菊香作為吧!」
送走了菊香,墨婉卻是一臉好奇,她為蘇紫楓換了杯參茶問道︰「小姐都給菊香出了什麼主意?讓奴婢也知道知道唄。」
蘇紫楓卻是接了茶杯細細喝茶,高深莫測的道︰「你且等著看明兒個大小姐那邊的笑話就是了,知道得多了便就失了真意。」
墨婉一陣失望,卻也不再追問,只愁眉不展的道︰「菊香的事終于就要了解了,可方才打賞完下人咱們可當真沒有多少銀子了。眼看著就是年節,處處都要用銀子,屋里的物什又都是入了庫的不能變賣,這可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