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叔端木恕只比我大六歲,也就是說,我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師叔的時候,他只不過是個十四歲的俊秀少年。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今生有緣,或者用師叔的話說是他上輩子欠我的,所以這輩子才會遇上我這個禍害。
從小到大我就喜歡跟在師叔後面給他添麻煩,四處闖禍,撒野撒潑,記憶中我似乎什麼壞事都做過,比如把師尊的鞋子扔進茅廁,給隔壁蘇老兒畫胡須,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師父的白衣上涂墨水之類的。
往往我做了壞事後,師叔都會主動承認,擔下一切責罰,心甘情願替我背黑鍋。于是多年以後,我長成了溫婉賢淑嬌俏可人的美少女,而師叔從一名翩翩美少年淪落成千仞山一帶臭名昭著的潑皮破落戶。
從小到大,師叔就護著我,師尊也很疼我,我唯一害怕的人就是師父。無論平時我如何笑鬧,只要師父出現在我眼前,凌厲的眼神往我臉上淡淡一掃,我立馬就噤若寒蟬,比兔子還要乖巧。
師父從來都不曾對我凶,即使十四歲那年我不小心摔碎了他最心愛的一方硯台,他也沒有責罵過我半句。然而我卻很怕他,怕他凌厲的眸子,怕他眸子深處那股深不見底的冷意。
說實話,師父長得很好看,好看得讓身為女子的我攬鏡自照之余,都要自慚形穢一番。如果他會笑,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揚,涼薄的唇邊逸出一抹微笑,那麼他會更好看。
可惜,我從來沒有見師父笑過。
相較之下,我似乎更喜歡整天嬉皮笑臉和藹可親的師叔,對師父則是敬而遠之。然而當年是師父從越國把我救回來,帶我到千仞山上,養我長大,育我成人,所以在他面前我不敢表現出太過明顯的敬畏,怕傷了他的心。
八歲之前的記憶早已在我腦中模糊,只依稀記得一場沖天大火在暗夜里燃燒,耳畔傳來淒厲的哭喊,一個華服的艷麗少婦把我塞到乳母手中,乳母抱著我從罅隙里逃離了火海。
我似乎在那個乳母家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乳母待我不錯,可是她那常年酗酒的丈夫經常對我拳打腳踢。後來乳母病重,一天夜里,月明星稀,乳母強撐起身把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樣,將我帶到繁華的街市口。
我還記得乳母臨走前含淚的叮囑,她說世道險惡,女孩子在這險惡人間更難生存下去,往後我要獨自存活,一定不能讓人知道我是女孩子。于是,直到我被師父帶到千仞山後半年多,師叔才驚慌失措地跑去告訴師父和師尊說我是個女孩子……
我已記不清自己在繁華街市里漂泊乞討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關于那紅塵浮世的最後記憶是我的衣衫襤褸和師父的一襲白衣。
煙花三月,弱柳裊娜,空氣中浮著淡淡的花香。
我被一群小叫花子圍毆,他們小小的拳頭雖然稚女敕,打在我同樣稚女敕的身上卻一下下生疼。我緊抓著手中干巴巴的饅頭不肯松手,他們眼見得奪食無望,落在我身上的拳頭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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