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英听了笑道︰「小人自知那位大娘子,如今正命我兄弟前去說親,只是遠水解不得近渴,那大娘子如今拿言語搪塞小人,非要等她姑媽病好了再議婚事。」
那尚舉人娘子听了這話,連忙哀求道︰「既然恁的,大王越娶了她罷,又來纏我怎的……」
王英听了笑道︰「小人自從白日以來,對娘子你也不能夠忘情,再說男人家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常言道船多不礙路,小人如今三十來歲年紀了,就算放兩個渾家在房里,到底不礙的。」
說著,又來摟著那婦人求歡,婦人婉轉嬌啼,嫌他相貌丑陋人物猥瑣,不肯依從。
紅藥在放上瞧見了,冷笑一聲,心中暗道︰「原本意欲點了那廝穴道救你一命,誰知你這銀婦既然攀扯我們女乃女乃在內,少不得也只好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了。」想到此處足尖輕點在屋脊之上,腰身一縱飛身下房,施展陸地飛騰之法,飛也似的往東京城中去了。
放下紅藥如何夜探東京城中暫且不表,卻說到第二日上,孟玉樓給人劫掠在山寨之中,如何睡得安穩?翻來覆去的,一夜不曾好睡,天還沒亮就早早起身了,檢視了房中四周,倒不似有人來過的模樣,心中暗道這清風寨倒也算是個名門正派的,不曾趁人之危。
見小鸞兀自沉睡,也不去推她,自己起來預先梳洗了,收拾妥當,想著要茶吃,打起簾子來在外間,卻不見了紅藥的蹤跡。
孟玉樓心道她出去催水,坐在炕沿兒上等了半日,不見回來,心中才焦急起來,心道莫不是山里還有什麼沒娶上渾家的嘍,見了紅藥也是美人兒一樣的模樣兒,倒趁人之危,夜間將那丫頭劫走了自去成親不成?
想到此處心里突突直跳,反身進了內間,連忙推了小鸞兩把,將姑娘推醒了道︰「快些起來梳洗吧,你紅藥大姐姐不見了。」
小鸞听了,唬得渾身一激靈,早已醒透了的,一咕嚕爬起來穿了衣裳,草草梳洗已畢,主僕兩個連忙手挽著手往外頭找去。
先到了姑媽房里,見她帶來的那小丫頭子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兒里拾掇,見她兩個來了笑道︰「老太太昨兒睡得沉,還沒起呢。」
玉樓連忙上前問道︰「我問姐兒一聲,曾瞧見我房里那一位紅藥大姑娘了不曾?」那丫頭搖了搖頭道︰「今兒一早起來,就只有奴婢一個人在此間拾掇,別說是紅藥大姐姐了,就是人影統共也沒瞧見半個呢……」
玉樓听了,心里涼了半截兒,回身要去前山找那一伙賊人理論,小鸞連忙一把抱住道︰「我的女乃女乃,就算紅藥大姐姐真個給人誑了去,如今這會子只怕貞潔也是沒了,咱們鬧出來還不是個死?又何苦搭上女乃女乃這花枝兒也似的身子呢……」
玉樓搖頭道︰「不是這麼說,人家紅藥姑娘誠心誠意的服侍了我這麼久了,又是你楊爺入獄之前幾次三番叮嚀囑咐,叫我好生照看的,如今平白無故給人誑了去,那楊爺一輩子不出來倒也罷了,若是有一日重見天日,見了我,問我要人時,我又向誰說去?」
一席話說的小鸞沒了言語,只得點了點頭道︰「女乃女乃若是執意要去,奴婢也拼的一死,與那一伙賊配軍鬧上一場,也不能就叫他們平白無故的作踐了去!只是咱們就這樣伶伶俐俐去了,到底是于理不合,哪有婦道人家趕著男子漢理論的道理,要不……咱們去書房請了二爺跟他們說去?」
孟玉樓听了,點點頭道︰「方才我不是氣糊涂了,連你二爺在這里也忘了,別是那紅藥姑娘早起去瞧他了?咱們先去問一問,大姑娘在不在二爺那里。」
小鸞答應著,兩個又挽著往書房里去。見她小叔子楊宗保早就起來了,倒是個處亂不驚的性子,也不管不顧自己身陷在賊窩之中,倒心平氣和念起聖賢之書來。
見他嫂子帶了丫頭過來,連忙起身相迎道︰「嫂子今兒起得早,方才兄弟已經到了姑媽房里請安去了,見她老人家還沒起床,隔著簾子瞧了瞧,氣色倒好些,想來那個名喚白面郎君的鄭家兄弟倒好岐黃手段。」
孟玉樓左右一瞧,並不曾瞧見紅藥,心里就知道不好,連忙問他道︰「好兄弟,你早起看見奴家房里的紅藥大姑娘了不曾?」
楊宗保听了這話一愣,搖了搖頭道︰「倒是不曾見著的,怎麼嫂子房里的姐姐沒了,倒平白問起我來?想是自去方便,又或是往茶房催水了罷?」
孟玉樓搖了搖頭道︰「只怕不是,奴家醒了時出去外間尋她不見,巴巴的等了這快有一個時辰了,也不見人回來的,別是給這山中什麼嘍小校兒擄了去,要娶在山里吧……」
那楊宗保听了搖頭道︰「這倒未必,昨兒晚間我才見那鄭家天壽兄弟,他與我年歲相當,又是個童生的身份,倒是聊得投緣對勁,已經對兄弟打了包票,說只要嫂子說個不字兒,他們兄弟三個絕對不會強來……」
孟玉樓聞言蹙眉道︰「他們如今是山大王,都是高高在上的,雖然耀武揚威,如何約束得住這許多小嘍,若是有一個半個的不服管束,誑了我房里的丫頭去,只怕這會子他們倒也未必知道。」
楊宗保听了,也是躊躇起來,想了一回,點點頭道︰「既然恁的,兄弟再去找那鄭三爺問上一問,若是得了消息時,自來回報嫂子。」
玉樓搖頭道︰「你自己去如何使得,我也不能放心,如今那鄭三爺雖然與你算個文字之交,到底是佔山為王殺人不眨眼楮的強人,你又是個念書孩子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子,如今自己去了,一句話說不對付,萬一斷送在他們手里,叫我有何顏面去見姑媽,為今之計,不如咱們兩個同去問他便罷,左右昨兒我臉面都給人瞧了去,又不是正室大女乃女乃,到底沒那麼金貴。」
那楊宗保听了,也只得答應著,兩個帶著小鸞,往前山去,走到前後山交界處,但听得婦人殺豬也似的哀嚎之聲不斷,不知從何處傳將出來。
孟玉樓听了,心里一驚道︰「莫不是紅藥姑娘遭了歹人暗算?」叔嫂兩個連忙尋找,卻听得那聲音是從後頭小廚房旁邊柴房傳出來的,連忙跑過去看時,卻見是那王英,有些愁眉苦臉的坐在柴房門口柴火垛上頭,手上拿了一根稻草棍兒,正掏耳朵,見了叔嫂兩個尋到此處,倒是一驚,連忙扔下手上東西,規規矩矩站了起來。
到孟玉樓跟前深施一禮,滿面含羞帶愧道︰「大娘子起得早啊……」玉樓見那王英面有愧色,越坐實了自家心中猜測,見他上前見禮,不由氣得柳眉倒豎鳳眼圓睜,啐了一聲道︰
「王二爺,這話原不好叫侍兒說你的,只是你昨兒口口聲聲答應過侍兒,不待我姑媽病好,絕不強逼著定親,又百般回護我房里的兩個丫頭,侍兒才肯信你,想來落草此處,自有些江湖義氣,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誰知不過一個晚上,就做出這般沒有天理人倫,不顧天家法度,下流沒臉的事情來,叫我一個婦道人家也瞧不起你!」
那王英原本心里正不自在,知道自己此番闖禍,給大哥和三兄弟知道了,定要埋怨自己的,誰想如今雪上加霜,竟給那觀音娘娘一般的娘子瞧見了,心里越沒底,也顧不得還有別人在旁,撲通一聲跪在孟玉樓羅裙之下,垂著頭道︰
「小人心里自是不肯辜負大娘子的,誰知……誰知小人昨兒听見大哥首肯,說只要娘子點頭,就能夠娶在山上做一房壓寨夫人的,心中自是歡喜無限,就吃了兩杯黃湯,原本也不曾起了什麼歹意,只是吃的醉了,往小廚房里要碗解酒湯吃,誰知就听見那婆娘哭泣叫罵之聲。
小人吃醉了酒醉眼朦朧的,也瞧不清爽,見那尚家娘子給人捆在里頭,燈下一瞧,倒與大娘子也有幾分相似之處,小人見了,隱忍不得相思之苦,又知道大娘子最是知書達理的,點頭之前絕不肯做這樣勾當,想著遠水解不得近渴,就拿那尚家娘子出火,今兒醒了,方知鑄成大錯……」說著,就對著那孟玉樓插燭也似拜了幾拜,倒唬得玉樓連忙往楊宗保身後躲著,不肯受他大禮。
一面心中暗道,原來這柴房之中關的卻是那尚舉人娘子,並不是紅藥大姑娘,不由得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紅藥此番不在此處,雖然尚不知吉凶如何,到底目下無妨,還不曾給人糟蹋了去;憂的是這尚舉人娘子雖然平日里也有些輕浮舉動,只怕倒不是那樣偷人養漢的銀婦,再說這王英這般猥瑣人物,那尚娘子必然不肯放在眼里,此番兩個鑄下大錯,萬一這尚舉人娘子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那尚舉人豈不是家中又遭橫禍……
只是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旁人的事,只要打听清楚紅藥安危如何,正要開口問他,忽听得身後有人說道︰「大清早的,你們這是做什麼,下帖子約好了一般,倒在此處聚會起來。」
孟玉樓回頭一瞧,原是那清風寨中的第三把交椅,白面郎君鄭天壽。那鄭家小郎倒也知道些禮數,不似大哥二哥那樣的粗人,見了玉樓,深施一禮,便低了頭並不細看,玉樓見狀,也連忙側身回避了。
那楊宗保見了他,冷笑一聲道︰「鄭三爺,昨兒晚生听見你談吐得體舉止端方,才當你是個念書人,文友一般論起交情來,誰知你們這山寨之中原也是個誨yin誨盜藏污納垢的所在,我楊某人也算是白認得你一回了!」
那鄭天壽大清早起來,正要往內宅前頭小書房里尋了楊宗保,大家一起吃飯論文,誰知一見面倒給他沒頭沒腦的教訓了一番,心里難免有些委屈,只是他雖然也是強梁為業,到底出身童生,不肯失了禮數,暫且隱忍住心中不快,微微一笑道︰
「先生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火氣這樣大,莫不是山中派去服侍的小嘍哪里做的不熨帖?說出來我替先生出氣。」
楊宗保原本氣得怔怔的,如今見這賊人倒是言語溫文態度謙恭,自家倒不好十分與他撕破臉了,只得暫息了雷霆之怒,往那柴房之內使個眼色,說道︰「論理既是尊兄的兄長,也就是我的兄長一樣,這話我不好說他的,如今三爺只問問你家二哥,便知端的。」
那鄭天壽听了這話,知道又是二哥闖禍,心中暗道不妙,面上也是苦笑道︰「我的哥哥兒,如今你就不能叫兄弟省點子心麼,好端端的這又是怎麼了,旁人也罷了,倒得罪起親戚來了……」
矮腳虎王英尚來不及答話,倒是那楊宗保冷笑道︰「鄭三爺也不忙認親,咱們楊家自是高攀不起的。」那鄭天壽雖然年少時節念過幾日私塾,不是睜眼瞎子,到底也做了這十來年刀頭舌忝血、殺人越貨的生意,如何沒個脾氣?如今給那楊宗保搶白了好幾句,心里就不熨帖,又對他作不得,只得蹙起眉頭對那矮腳虎王英道︰
「二哥,你是如何得罪了人家,你不說出來,兄弟如何給你勸和勸和,也是個不曉事的……」矮腳虎王英听了,要開口時,又紅了臉面,只得拉了拉鄭天壽的衣袂,低低的聲音道︰「這話不好在這里講的,如今你與我後邊小廚房里說去。」說著上來推推搡搡的拉了他兄弟要走。
鄭天壽沒奈何,只得對玉樓叔嫂兩個苦笑一聲道︰「煩請大娘子和舉人老爺這廂等一等,小人去去就來。」說著與那矮腳虎王英兩個走了。
到了小廚房中,那王英別的暫且不論,先翻出一個酒壇子來,四下里翻找了兩下,尋不見個酒杯酒盅的,也顧不得許多,打去封口的泥漿,一揚脖子吃了起來。
鄭天壽蹙眉等著他,見吃下有半壇子去了,連忙一把抱住了,搶下那酒壇子道︰「二哥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失心瘋,青天白日的就吃起酒來。」
那王英吃的臉上有些微微紅暈了,方才自顧自尋了個繡墩坐了,一面叫鄭天壽也坐了,低了頭道︰「三爺,你也別惱那姓楊的搶白你,這事兒擱在誰身上,豈有不惱的呢……」
那白面郎君鄭天壽說小也不小了,與楊宗保差不多年歲,足有十七八歲了,近年來頗知事體,听見這話倒是唬了一跳,失聲道︰「莫非你昨兒竟毀了那位大娘子的清白不曾?我的哥哥兒,你是替我做禍了!」
那矮腳虎王英听了這話,嘆了口氣道︰「兄弟說哪里話,那位楊家大娘子是什麼人?睡了她,就是睡了女菩薩!若是真能合巹,你哥哥我還能這般長吁短嘆的麼……」
鄭天壽听見哥哥不曾難為玉樓,倒是松了一口氣,笑道︰「既然不是風月債,旁的倒也好說了。」
王英道︰「倒也沒說不是風月債,只不過不是那楊家大娘子的罷了……」鄭天壽這廂剛剛松了一口氣,听見這話又吃驚道︰「莫非你還不曾婚娶,就連人家的陪嫁丫頭也模上手了不成?」
王英听了,哎喲了一聲道︰「你這小廝兒好不知趣的,越說越沒邊兒了,若是那娘娘身邊的一對兒龍女,倒也值了一頓好嘴巴。」
那鄭天壽听了這話不怒反笑道︰「說來說去,二哥也不過是銀樣槍頭,敢情竟不曾犯事了……」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一事來道︰「莫非竟是那尚舉人娘子不成?!」
那王英听了,霜打的茄子一般低了頭道︰「正是呢,不然你那秀才朋友為什麼惱了,還不是因為那個婆娘。」
那鄭天壽聞言嘆了口氣道︰「我的哥哥兒,你原是兄長,我不好說你的,如今你既然看上了那楊家的大娘子,也不過是三天兩早晨的,等著兄弟治好了她家老夫人的癥候,她若是心存了感激,真個嫁于你了也未知,況且如今我又與他小叔子交好,正是時機,怎麼三夜五夕的就等不得,又犯了那說不出口的毛病兒,如今那尚舉人娘子又不是寡婦,又不是姨太太,你平白無故的調弄她怎的?她漢子如今跟楊舉人在一處,他既然知道了,有個不說的?
這尚舉人若是鬧起來,楊舉人自然也認定了你是人品下作,又怎肯將嫂子許配給你,況且兄弟方才冷眼旁觀著,那大娘子也是氣得怔怔的,只怕對你早已寒了心,此番就是玉碎也不能夠下嫁于你的了……」
那王英听見兄弟這樣一說,倒有些慌了神兒,說道︰「照你說,這門親事如今做不得了?」鄭天壽搖了搖頭道︰「不但做不得,只怕大哥知道此事,又要給你一頓好嘴巴,那尚舉人娘子也是要人安撫的,就不知道她漢子肯不肯干休。」
王英听了這話,心里涼個半截兒,那一股混勁兒又犯了道︰「兄弟,你好生糊涂,如今此處又不是那市井之間,自有州官縣官的管著,是個有王法能講理的所在,這窮山惡水的,養著你我這樣刁民,平白與他們念書人混在一起怎的,沒由來講那些子曰詩雲狗屁不通的玩意兒。
依著我說,就一不做二不休綁入洞房怎的,那兩個小白臉兒敢說個不字,一刀下去結果了性命,往山後一扔,也是一了百了的事!到時那楊家大娘子做了正室,尚舉人娘子為偏房,再加上那兩個美人兒一樣的丫頭放在房里做姨娘,才是熱鬧呢!」說著,復又歡喜起來。
那鄭天壽見了二哥此番腌不堪的嘴臉,心里一陣肉麻,又不好說他的,只得搖頭道︰「若說原先只有咱們兄弟幾個在山上逍遙快活時,二哥這樣做法倒也是無厚非的,只是當日山東呼保義宋江宋公明哥哥來時,對你說什麼來?如今人才走了幾日,你就忘了兄長教訓,又做起這樣為非作歹的勾當來了……」
書中暗表,原來當日那宋江途徑清風山時,曾給山下小嘍當做來往客商,擄上山來,才知道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了,那宋江原是前去小李廣花榮處奔個前程的,如今路遇幾個知心弟兄,也就索性住了幾日,談談講講無非拳腳槍棒。
因為听見這矮腳虎王英有個喜好的毛病兒,心中深以為不恥,曾經深勸過幾次,那矮腳虎原本不意,只是給這宋江用「仁、義、禮、智、信」五個大字壓制住了,不得不服。
當日酒桌之上就指天誓,說除非是三媒六證,明媒正娶的渾家,此生再不與別的女子沾身,也絕不禍害作踐良家女子,那宋江方才放心去了,如今听見自家兄弟鄭天壽拿這話問他,倒沒了應對之詞……
只得涎著臉笑道︰「好兄弟,既然恁的,如今你先幫著哥哥兜住了此事,切莫說與大哥知道,不然皮不揭了我的?只怕窩心腳把我腸子都踹出來了……」
那鄭天壽听王英說了軟話,倒忍不住撲哧一笑,搖頭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要我幫你瞞著倒也不是不成的,只是這樣的丑事終究是紙里包不住火,一日半日的倒也好說,二哥總要想個法子,將那尚舉人籠絡住了,叫他千萬別鬧出來,還要想辦法堵了那尚家娘子的嘴,至于楊家人倒是好說,既然人家正主兒都不爭競,他們也未必肯強出頭,充什麼荊軻聶政的了……」
那矮腳虎王英听了這話,只將這三弟當做是清風山中的諸葛孔明一般,連忙點點頭道︰「兄弟這話說的很是,常言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你有主意,何不說出來大家參詳一番,也省得為兄我到時候又要給大哥責罰,來日這件事情鬧出來,連累得兄弟面上也不好看。」
白面郎君鄭天壽听了這話,心中倒是一動,只因這一半日,那楊宗保倒是尋了機會與自己說過兩三次,說自己這位寡嫂當日卻是孀居,只是兩三年前早已再嫁,如今這樣結伴往東京城中去尋找丈夫音訊,倒也是一位貞靜節烈的女子,就這樣搶在山中給二哥做了壓寨夫人,倒當真是腌了一個冰清玉潔的妙人兒。
此番既然那矮腳虎對著自己討主意,何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想法子解救了這位大娘子,叫她投親往東京城里,尋到丈夫,夫妻兩個完聚了,也是行善積德的好事。若真能如此,自己這位文字之交也誤不了前程,依舊以進京趕考去了。
想到此處點頭笑道︰「蒙二哥不棄,倒要向小弟討個主意,既然恁的,小弟就冒昧說一個,若是二哥覺得不好時,咱們再參詳參詳無妨。」那矮腳虎王英听了連忙點點頭道︰「願聞其詳!」
鄭天壽道︰「依著小弟看來,這位楊家的大娘子倒是娶不得的。」
就說了這一句,那矮腳虎王英把臉一沉,不言語了。鄭天壽見了連忙笑道︰「二哥也不忙惱了,先听小弟把話說完不遲。」
王英听了只得點點頭道︰「你且說來無妨,只是要我這般冒然放手,卻不能夠。」
那白面郎君笑道︰「哥哥知這位大娘子的來歷麼?她原是山東陽谷縣中一位行商的正頭娘子,那行商姓楊,就是小弟的文友,楊宗保先生的哥哥了。這楊大爺自從娶了這位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女乃女乃,當真好比是宮里的黃門太監,服侍皇後娘娘一般的待,娶在家中,金奴銀婢,三茶六飯的伺候著,雖是中等人家兒,又是買丫頭、又是置產業,別的不為,就為給這大娘子享福用的。
那楊大爺原本沒有那些個體己銀子,用完了,只得拼了一把骨頭,多跑跑各地的水陸碼頭,一年半載的才能回家一趟,都是為了供給這位女乃女乃花銷,憐他做行商生意原本不易,風吹日曬衣食不保的,竟不到三十歲,一病死了……」
那王英听了這話,心里就吃了一驚,心中暗道︰「怪不得人都說色是穿腸毒藥,這大娘子生得恁般嬌俏美艷,也難怪她漢子百般寵愛,為她搭上一條命去,到底也是值了,就是艷福沒享了幾日,倒白白的為他人作嫁衣裳……」
正想著,又听得那鄭天壽說道︰「這位大娘子倒是個有情有義的,當日她小叔子尚不滿十五歲,就不急著再嫁,守著先夫的牌位,養育這小叔子,並一個夫家的姑媽過日子,雖然清苦,倒也是安貧道的。
怎知她姑媽倒是個多心的,見這大娘子生得好個模樣兒,卻朽木死灰一般守著青燈古佛度日,就心中暗暗猜測她是貪圖那楊家的一片產業,因出去對官媒放出話來,說家里有個女乃女乃要嫁人。
這位楊家的大女乃女乃在陽谷縣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胚子,當日待字閨中之時早已艷名遠播,如今那一起子官媒听見是她再嫁,放話當日就踢破了門檻子,倒叫這大娘子好生招架不得,暗暗的打听了,才知道是她姑媽的主意。
當日我這位文友楊舉人也已經過了志學之年,又中了秀才功名,一家子十分歡喜,又有不少官媒來給他提親。那大娘子心中考慮,如今自己佔著祖宅,做正頭香主,守著夫主牌位,小叔子連成親的房子也沒有一間的,心中也不落忍,又見她姑媽一力攛掇她嫁人,也只得吐了口風,願意相親。
只是不似別的嫠女再嫁,都以對相對看的,這大娘子卻是十分守禮,不肯男家女家這樣相親,誰知就是恁的,也擋不住求親的長隊,到底叫陽谷縣中最大一家財主大官人家中娶過門去,听說還是他家大女乃女乃前來相親的,這位大娘子因見他家正室有身份有見識,不是尋常妒婦,方才肯了。」
王英听到此處,點了點頭道︰「依著兄弟你說的,這位楊家的大娘子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節烈女子,正是賢妻的不二人選,又如何娶不得?」
那鄭天壽笑道︰「二哥忒心急,好歹听我說完,這楊家的大娘子美則美矣,娶不得原是說她命格的,如今嫁了這第二家人家兒,原本在陽谷縣中開著生藥鋪子,她漢子又有些手段眼色,會抓尋機會,也做些放官吏債的勾當,家中一年也有幾十萬兩銀子的進項,別說是在陽谷城中,就是到那東京城里,巨賈富商雲集之地,也未必找得出幾家人家兒來與他家一般根基的。
只是自從這大娘子進門,他家倒也禍事了,先是親家老爺給人拘在大牢之中,後來听說她漢子也給人牽連進去,如今正在東京城中暫住著,要尋門路月兌了這一場官司呢,听聞當日陽谷城中有個吳神仙,最會斷人生死,見了這位大娘子曾說,她一生非要克過三位夫主,方得善終,如今算了起來,哥哥若是娶她倒也不難,只是這克夫的事……」
說到此處深看了王英一眼。
王英原本听見孟玉樓的夫主受了掛落吃了官司,心中暗暗歡喜起來,誰知那鄭天壽卻說她命格不好,是個克夫的薄命女子,又听見前兩個原也有些妨礙,心里倒沒了主意。書中暗表,原來這鄭天壽听見楊宗保說,當日吳神仙說玉樓連克兩夫,他又知道自己的二哥素來信些神鬼之說,才故意說成連克三夫,是要叫那王英知難而退。
果然那矮腳虎王英听了,連連搖頭道︰「看他家大娘子好個模樣兒,難得的是雖然妖嬈美艷,卻又端莊賢淑,旁人都說賢妻美妾,如今得了她一個放在房里,倒比外頭妻妾成群的還強些,誰知偏生是這樣薄命的命格,也當真應了那句話,有道是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了……」
那白面郎君鄭天壽听見王英這話頭兒,知道他活分了心思,連忙一鼓作氣道︰「所以我勸哥哥切莫淌這一趟渾水,常言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如今哥哥不是與那尚舉人娘子有了一夜露水姻緣麼,依我看,這尚舉人娘子雖然比不上那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乃女乃,好歹也算是模樣兒周正體格風騷,跟那尚舉人又是頭婚,不曾再嫁的。
如今那尚舉人娶了她,就有了舉人功名,只怕生來有些旺夫也未知,昨兒審她時,听見才二十三、四歲年紀,正是好生養的時候,那楊家大娘子雖然生得面女敕,听我那文友楊宗保說,只怕也有個三十一、二歲的年紀了,哥哥看她連嫁兩夫都不曾生養,只怕往後也難,倒不如這尚舉人娘子,尚在青春少艾,娶在山中一年半載,倒添個大胖小子,繼承咱們山寨香火,我與大哥在上又不曾留心的,若是哥哥家里有了哥兒、姐兒的,倒是山門之幸……」
幾句話說的那王英又有些活動心思起來,心中暗道︰「昨日那尚舉人娘子原本不肯,一旦與我沾身,倒也是好個風月,又生的一身細皮女敕肉的,雖然比不得楊家那大娘子,倒比一般村野女子強上百倍了,她原與那舉人老爺睡過覺,常听人說舉子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她頭婚嫁了舉人老爺,身上倒是沾了些仙氣兒,此番若能娶她在山上,一年半載養下個哥兒來,倒也沾點兒書香,等大了些,叫小廝兒送到山下鎮店之上學房里讀書識字,萬一來日中舉,正好給我王家改換門庭,也是一件好事……
那尚舉人娘子模樣兒又不出眾,必然不敢拿大,見她昨兒恁般懼怕于我,百般婉轉承恩,若是每晚有這樣婦人相陪,倒也聊勝于無,省得娶了那楊家大娘子,倒要每日里菩薩一般的供著,只怕晚間想要與她沾沾身,也得百般討好,卻又未必肯來俯就的……」
想到此處,心里倒是千肯萬肯的了,只是面上不好答應,佯作蹙眉道︰「為兄也知道兄弟這話是好話,事也是好事,只是那尚舉人娘子比不得楊家大娘子,她漢子如今活蹦亂跳的在山寨里住這,又不曾遭了官司,如今冒然與她說親,她漢子心里能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西西亞、貓薄荷、碧城、莉莉桃花、蝶雙飛、櫻桃小微、沒節操君、曇花一現、ayao客官的惠顧,如果有落下的客官請告訴老吉~打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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