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健見顧唯潘的態度,便知他對此事也十分避諱。現在貪污虧空案是令魏朝蒙羞的舉國大案,牽涉在內的人,不但身家性命難保,就算在獄中自殺,聲名也將徹底無存。
「顧首席,咱有事說事,何必如此著急?令別人听了,還指不定想我們在談些什麼。」韓健作一副很鎮定的姿態,故意讓顧唯潘看不懂他的來意。
顧唯潘稍微冷靜了下,語氣仍舊很冷,卻沒之前那麼高傲︰「你說老夫與此案有關,可有證據?」
「呃……顧首席,有些話先要說清楚。是有人舉報,說顧首席與此案有關,可不是我要與您為難。」韓健重申道。
顧唯潘沉聲道︰「既如此,那讓舉報老夫的,拿出證據來!」
「要說證據,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光是道理上,就讓人琢磨不透。」韓健故意把事情說的很嚴重,「顧首席,您可是上听處首席大臣,是庫司各大小官員的直屬上司,衙門口不是也在一個院里?這事一發生,就有犯事官員亂咬,說是顧首席指使的這案子……」
顧唯潘冷喝道︰「無稽之談!」
「在下也知是無稽之談,空口無憑,犯事官員為求自保,隨便說些什麼,在下也不會當真。可就怕有些人不這麼想。唉!」韓健一嘆道,「不過顧首席你也無須太擔心,您的為人,不單是在下知曉,同僚知曉,連陛下也知曉,否則陛下為何派您老率奉查司來協查此案?這不正也說明,連陛下都相信您的清白,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表示信任?」
韓健說完,顧唯潘也微微沉思。
韓健說的話道理其實也很淺顯,只是顧唯潘清者自清。不會往這方面去想。被韓健這一點醒,再仔細一想,可不就這麼回事?上听處下屬的庫司出事,他作為頂頭上司。不但不需回避,竟還會被女皇派去協查案子,要知道當時案子剛發,很多案情尚未明了,女皇在這種情形下便用人不疑,令顧唯潘感覺到受寵若驚的同時,也暗自有些心悸,要是那些無恥小人的讒言被女皇知曉,女皇是否還會如此信任于他?
「你跟老夫說,是何人信口雌黃?老夫與他當面對質。」顧唯潘終于放下了些架子。也不再對韓健太冷言冷語,說話間好似多了幾分盟友商談的味道。
「顧首席無須與那等小人對峙。」韓健笑道,「現在,案子尚未徹底查清,在下前來。除了告知顧首席您這件事之外,其實也是想提醒顧首席一些事……」
「何事?」顧唯潘皺眉看著韓健。
韓健道︰「既然現在外面已有了顧首席涉案的風言風語,現在顧首席您對此案卻再也不管不問了,豈不會加深別人的懷疑?」
顧唯潘微微沉思,道︰「你是說?」
「依在下的意思,顧首席現在手頭建塔的事基本完成,下一步就著手徹查貪污虧空案。找出那些潛藏在朝中的奸佞。如此一來,旁人見顧首席您對案子如此認真,誰還敢說三道四?」
韓健說完,顧唯潘一時也沉默。韓健心說這招果然好使,先說點「大事」把顧唯潘震懾一下,後面再說納小妾的事。那還不是芝麻綠豆點的事,何足掛齒?韓健突然感覺自己用的手段有點卑鄙,不過非常時期用非常法,他要不是這麼嚇唬顧唯潘,顧唯潘肯好好听他說話?
顧唯潘沉默半晌。冷聲道︰「這案子,已經移交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奉查司只是奉皇命追查可能與此案有關之人,之前只有一個李維涉案,現在著手查,如何查?」
韓健廳顧唯潘的話,便知顧唯潘已經入了套。否則按照顧唯潘的脾氣早就甩袖走了,怎會問他「如何查」的問題?
「顧首席,這案子其實涉及的人很多,只是有些人隱藏的很深,我們沒有真憑實據,因而不好隨便下定論。就好像顧首席您……顧首席別多想。在下是相信您的為人,可有些人,在下卻不是那麼相信,雖然沒真憑實據,但在下認為,這些人肯定涉案其中,還有可能是魁首。現在陛下讓我暫時退出案子,不知顧首席能否暗中協查?」
顧唯潘再皺眉,問道︰「誰?」
「戶部尚書,湯生。」韓健直截了當道。
「湯生?」顧唯潘稍微沉默了一下,大概在想關于這個人的事。
韓健心想,昨日你個湯生會同延寧郡王擺我鴻門宴,那今天我就換個法子讓你知道天王老子不好惹。女皇讓他退出案子,他不親手去查,但可以利用顧唯潘的心理,讓顧唯潘和奉查司去查。反正這也是奉查司的職責。
「顧首席可是想到什麼?」韓健見顧唯潘半晌不說話,問道。
顧唯潘道︰「戶部自尚書以下,均涉案其中,他沒道理對案子毫不知情。」
韓健道︰「在下與顧首席想法一樣。上听處各分司衙門間各自**,您老雖然名義上是上听處首席大臣,但您主要負責的仍舊是奉查司的事務。戶部可與上听處情況不同,你想他一個戶部尚書,每季的收支均會詳細記錄,手底下虧空了那麼一筆巨款,他竟能毫不知情?」
顧唯潘微微點頭,似乎同意了韓健的說法。
「那老夫著手去查查這個湯生。」顧唯潘說完,再看著韓健,「還有別的事?」
「沒了。」韓健先說一句,突然又裝作是臨時想起,道,「哦,還有一事。」
顧唯潘道︰「那就一次說完。」
韓健正色道︰「是您老的家事。那日顧首席離開之後,我與尊夫人商談一番,她的意思是,只要您老肯回心轉意,她願意接納……嗯,入門,如此一來顧首席可一家團聚,無須再為此事操心。」
顧唯潘臉色重新板起,有些發怒道︰「老夫的家事,何時輪到你來說三道四?」
韓健心中慨嘆,這老家伙還是不領情。我大老遠跑來說和你的家事,圖的什麼?再一想,心里補充一句,不就圖你女兒嗎?
「顧首席,在下也是為您老考慮,您老也不希望臨老落個作風不檢的罵名吧?」
韓健說這話時,顧唯潘稍微有些不耐煩,他主要還對之前韓健說有人暗中舉報他的事而介懷。想起家事,他最主要的情緒是心煩,不想去想,覺得按照當下這般也好,不和離就不和離,這麼多年過來,要和離並不急于一時。
「此事容老夫再做思量。沒什麼事的話,你先回吧。暫時庫司內無事可做,這幾天你先不用過來。」顧唯潘有些不耐煩道。
「那您老保重,在下告辭。」
韓健說著行禮作別。心中卻也覺得這差事太苦,要跟顧唯潘說家事,非要扯那麼遠再兜回來,連他自己也覺得如此說話很累。倒是跟黃烈和司馬藉等人說話時無拘無束自在許多。
到現在,也還不確定到底顧唯潘是否接受了把小妾納進門的提議。要是顧唯潘就這麼久拖著不表態,那他就不用去見顧欣兒交差了?
「唉!讓頭老 驢回心轉意,還不如找根繩吊死呢。」臨出門時,韓健低聲自語道。
「你等等。」顧唯潘突然在背後叫了一句。
韓健轉身道︰「顧首席還有事?」
「老夫剛才想過,你說的那個……嗯,老夫覺得也可。不過此事,需要有人從中調說,不知你……」
顧唯潘竟然也有有求于人的時候?韓健心中暗自竊笑,剛還想這事沒個了斷,沒想到這麼快顧唯潘便好像腦袋開竅了。
本來就是件好事,他能兒女繞膝,還能享齊人之福,面子保住了,名聲也保住了,等于是為晉升首輔大臣鋪平道路。要不是顧唯潘顧面子,這事早成了,何至于到今天妻離子散的地步?
「顧首席放心,在下自當盡心竭力……哦,幫顧首席一家團聚。」韓健笑道。
顧唯潘無奈一嘆,沒相謝,對韓健的態度卻也改變了不少。
二人也就此告辭,韓健馬上去顧府將這好消息告知顧欣兒。
韓健心想,今天可說是循序善誘,總算把個老頑固說動了。順帶還讓顧唯潘幫他來查湯生,不用自己出手,最後令湯生原形畢露最好,若是不能,韓健至少也會獲得一些有價值的線索。韓健能感覺出,湯生是延寧郡王這單薄勢力中很重要的一環。
等韓健離開上听處總辦,顧唯潘也有些沉默地回到集思廳,之前那些觀風的大臣才各自回到位子上。
之前東王對顧唯潘長談一番,顧唯潘先是很生氣,之後二人好像有更進一步的交談,到最後,顧唯潘還主動跟東王搭話。眾大臣離的遠,也听不清二人的對話具體是什麼,但看得出,二人交談的結果很融洽,像是達成某種共識。
「顧首席,您……可是有什麼要安排?」一名官員走過去,試探著顧唯潘的口風。
「哦,暫且沒事,有事的話,老夫會安排你們去做。」顧唯潘現在想的都是如何去調查湯生,證明其涉案其中,因而話說的便敷衍了一些。
不過這話說出來,效果卻非他所能料想。很多人因此而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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