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平康府的賀若府前依舊是一片狼藉,被斬斷的長戟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賀若弼的長子賀若勝下令不準收拾,並用一條白布將破碎的長戟圍了起來,今天賀若府被人當中打了臉,兄弟賀若錦被打成重傷,這口氣如果不找回來的話,他們賀若家從此以後再京城將在我立足之地了。
天剛擦黑,一輛華麗的馬車在二十幾名騎士的護衛下,緩緩駛進了平康坊,馬車車轅上掛一盞燈籠,在黑夜中,橘黃色的燈光格外醒目,燈籠上有三個黑字——‘宋國公’,宋國公是賀若弼的爵位,這輛馬車就是賀若弼的座駕,同時也象征著他的身份。
賀若弼已在開皇十九年高穎案中被免去官職,但楊堅仍舊厚待于他,保留他宋國公的爵位和上柱國勛官,保留他的三千食邑,使他依然在大隋王朝地位高崇。
這次他受獨孤家家主獨孤羅的邀請,前去赴宴,在宴會上他喝得有點多了,所以就在獨孤家休息了一下,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所以他便辭別獨孤羅往家趕。本來他是不用這麼著急回去的,他就是在獨孤家住上幾天都沒事,可是誰讓他前幾天剛納了一房小妾呢?人家正是二八年華,青春靚麗,對于賀若弼這個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來說最是勾人的時候。而且這個小妾那個漂亮呀,用賀若弼的話說,她不是人間能有的極品呀!現在的賀若弼恨不得天天這個小妾黏在一起,這次如果不是獨孤羅相邀他不好拒絕的話,他根本就不會出門。現在的他如果有一天不見這個小妾的話,就會覺得自己渾身少了點兒什麼似的。
今天他喝了點酒,已經休息了一會兒,酒勁兒也下去了。可是他現在一想起家里那個迷人的小妾就覺得自己渾身充滿的力量,情緒高漲,他現在最想的就是趕緊回到家中,將那個小妾摟在懷里,好好的疼愛一番。
馬車進了平康坊沒有多久,卻忽然停下了,雖然賀若弼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那個剛納的小妾,可是他畢竟是軍人出身,雖然已經多年不上戰場了,但是他的直覺依舊很敏銳。他感覺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怎麼停了,發生什麼事情了。」他語氣有點不悅問道。
「大將軍,咱們府門前好像有異常!」
「什麼異常?」
賀若弼心中很不高興,也很不耐煩,他對那個小妾的美妙*已經有點急不可耐了,這個時候又出什麼事?
「大將軍,你還是出來看一看吧!」侍衛的聲音有點緊張了。
賀若弼探頭向府門前望去,本來眯縫的眼楮頓時瞪大了,嘴不自覺張開,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府門的列戟竟然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而且全部被折斷,兩座戟架也倒在地上,破敗得就像兩個落入土匪窩的女人。
賀若弼推開車門大步走下,在府門前走了一圈,當他看見門上釘著箭矢,還有折成兩段的宋國公府牌匾,孤零零地靠放在大門邊,他眼中里開始燃燒起了熊熊怒火,不管是什麼原因,什麼理由,他竟被如此羞辱,實在讓無法忍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賀若弼暴跳如雷。
這時,府門開了,他的長子勝和三子駒聞訊奔了出來,他們跪在父親面前放聲大哭,「父親,你若早回來兩個時辰,就不會這樣了!」
「別哭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二呢?」賀若弼發現次子錦不在,他心中有種不妙之感。
「父親,賀若府今天被人很是羞辱了一通。」三子賀若駒率先開口道。
「是誰?敢這麼大膽到這里來撒野。」賀若弼怒吼道。
「林子軒。」長子賀若勝說道。
「林子軒,他是誰?」賀若弼想了一想問道。
不過,還沒等他的兒子回答,他就回答道︰「是他,他今天不是回京嗎?怎麼到咱們這里來撒野了。」
此時他已經想起林子軒是誰了?那是皇上的愛將呀!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今天獨孤羅請自己過府就是為了商議關于他的事情,沒想到自己這一方還沒有商議出結果,他就已經打上門來了。
可是自己和他沒有什麼交往呀!也沒有恩怨呀!他為什麼要來找自己的麻煩?這里面難道有什麼緣故不成?賀若弼此時畢竟已經六十多歲,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火爆,稍微一點火就著。再加上這些年他受到了來自朝廷各方不小的打擊,使他學會了謹慎的處理事情和冷靜想事情。
「你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賀若弼雖然學會了冷靜和謹慎,可是這麼多年的脾氣不是說改就能夠改的了的。
「父親,這件事是二弟引起來來的。」長子賀若勝擦了一把眼淚道。
「錦兒!」
賀若弼心中一驚,他忽然反應過來,「老二,他人呢?」
「父親,二弟被打成重傷,幾乎喪命!」說完賀若勝再次的哭了起來。
賀若弼一听眼楮一下子就紅了,他發狂般地向府內沖去。
「錦兒!」
床榻上,賀若錦剛剛蘇醒過來,渾身包得像粽子一樣,一只胳臂沒有了,一根大腿骨被打斷,下巴底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氣息微弱,目光里充滿了絕望。
「父親!」他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
賀若弼最喜歡這個次子,次子出生時,賀若弼夢見花團錦簇,便給他起名為錦,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衣缽,從小對他也是最為疼愛,此刻他見兒子重傷若斯,已成廢人,賀若弼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拳頭捏得指節發白,眼楮里已經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深的仇恨。
「父親,二弟叫你。」賀若勝小聲提醒父親。
賀若弼連忙低下頭,將耳朵貼在兒子嘴上,「要給爹爹說什麼?」
「給我報仇!」賀若錦艱難地吐出這四個字。
賀若弼重重點頭,一字一句道︰「你放心,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用他的人頭來給你做尿壺!」
看完自己的兒子之後,賀若弼回到自己的書房,背著手來回快步的疾走,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找那個最勾人的小妾親熱了,大門口那斷裂成兩半的牌匾,和兒子那累累的傷痕像針一樣地刺他的心,讓他的那暴怒的心再次沸騰了起來。雖然他很憤怒,可是他並沒有被憤怒掩蓋了自己的理智。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平常人家的身上,他早就上門興師問罪了,甚至早就將那家人給滅門了,可對方偏偏是皇上楊廣的愛將,而自己又很清楚楊廣很討厭自己。再加上自己的兒子這次搶了進貢的馬,所以在這件事情與公與私自己都是沒理的一方,如果鬧大了自己恐怕討不了好。
這幾年雖然他早就已經不怎麼過問朝廷的事了,但是朝廷有什麼事還是瞞不過他的。所以他對林子軒大破突厥軍,奪突厥王旗事情知道的很清楚,也知道林子軒現在在軍中以及民間的聲望有多大。但是即便如此,以他賀若弼在軍中的聲望和為人也不懼他這個軍中小輩,可關鍵他的後面還站著一個楊廣呢?以楊廣的手腕和地位,要想處置他賀若弼那是分分鐘鐘的事情。如果是以前他還能和楊廣對抗一下,可是現在自從前太子楊勇死了之後,自己也就如落毛的鳳凰了。
現在他還弄不清楚,林子軒上門挑釁的這種行為有沒有得到楊廣的默許,如果楊廣不知,他可以請楊廣來評理;可是如果楊廣事先知道並且已經默許了話,那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這里面會不會藏有什麼更深的圖謀?
賀若弼心中此時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半天也理不出頭緒,最後他只得恨恨自言自語︰「既然自己理不清楚,那就找明事理人去。」
他又吩咐長子道︰「把門口收拾好了,不要再丟人現眼。」
他懂兒子的意思,把這些自己曾經受到的屈辱保留下來,無非是讓皇帝來評理,可皇帝會支持自己嗎?連自己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人了。賀若弼盯著皇宮的方向說道︰「既然得罪了我,那麼不管你有多大的實力你必須要付出代價。」
此時,林子軒大鬧賀若家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身在京城的各個世家門閥都在研究林子軒這個行為究竟是自己一時沖動,還是他得到了什麼人的什麼密令。畢竟發生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剛剛從皇宮里出來,難道這個世界上這有這麼湊巧的事嗎?
不管他人怎麼想的,但是當年的大隋第一名相高穎卻知道事情沒有那麼湊巧。高穎大隋第一名相,而且用開隋第一臣來形容高穎也毫不為過,因為當年的楊素、韓擒虎、賀若弼等人都是高穎舉薦。
開皇十九年,楊堅已決意廢太子楊勇,他首先便是鏟除楊勇的羽翼,高穎首當其沖,他和楊勇是兒女親家,是太子楊勇最堅定的支持者,很快高穎便被羅織罪名,貶黜為民。
一晃幾年過去,高穎早就已經心靜如水了,現在他除了在家看看書之外,偶爾就是上街去酒肆里喝兩杯,傾听民眾之聲,現在的他早就沒有了大隋第一名相的氣質,有的只是一個鄰家老翁而已。他現在的日子過得也算是平平淡淡的,他母親告誡過他,他已位極人臣,再往上走就是掉頭,他深以為然,此時他無官一身輕,只覺得大禍已月兌。如果不是怕楊廣擔心自己有不軌之心,他早就離開京城回老家了。
此時在書房內,高穎正和兒子高表仁說著這件事,高表仁是高穎第三子,他的妻子便是前太子楊勇之女,他也是高穎最喜愛的兒子。
「父親以為這件事的背後有皇上的影子。」高表仁現任禮部侍郎,這是個不高不低的職位,是楊廣為了安撫高穎才這麼安排的。
「當然,如果沒有皇上的支持,林子軒他就是再囂張也不敢惹賀若弼的。」
「為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皇上早就看賀若弼不順眼了,如果不是為了大局的穩定,賀若弼早就死了,誰讓他當年摻和進仁壽宮變的事情里去呢?現在皇上之所以要動他,就是因為皇上要給關隴貴族集團一個警告,同時也證明皇上要動漢王了。」高穎不愧是曾經的大隋第一名相,他的分析很是精闢。
「漢王,這件事怎麼又和漢王扯上關系了。」高表仁一臉不解的問道。
高穎看著兒子的表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兒子的政治敏感度太低了。他緩緩的解釋道︰「關隴世家因為皇上的各種政策損失很大,所以為了他們家族的利益,他們正在密謀推翻皇上,讓漢王接位。而皇上肯定也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他要借著賀若弼的事情給這些世家一個警告。」
「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這是在謀反?」高表仁說道。
「他們的膽子從來就不小,本來前太子勇是他們心目中最好的人選。當年先皇就是覺得太子和他們走的太近了,所以才找了個借口廢掉了他。因為先皇也覺得世家的力太大了,如果在不加以制止的話,到時候恐怕皇權就會受到嚴重的威脅,所以只能廢掉太子勇,讓當今皇上即位。可是這些人仍然不死心,現在又將漢王推了出來。」高穎向自己的兒子解釋道。他要讓自己的兒子對時局了解的更透徹一點兒。
「可是僅憑賀若弼恐怕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吧!」高表仁問道。
「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就因為他的作用不大,所以才拿他動手呀!而且你也別小看了賀若弼,他雖然現在就是一個富家翁,可仍然是一只老虎,盡管這只老虎是一只沒有牙的,皇上就是借他這個沒了牙的老虎警告他後面那些強壯的大老虎。」高穎說道。
「謝父親的教導,孩兒知道怎麼做了。」高表仁真心的對自己的父親表示感謝。
「老夫雖然已經離開朝堂好幾年了,但是為父的官可不是白當的,那麼多年的宰相當下來,雖然不敢說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但是還是有些人脈的,所以只要你在仕途上不犯大的錯誤,遲早有一天你能夠升到更高的位置上。」高穎向自己的兒子保證道。
「是,孩兒以後一定謹慎的做人,做事。」高表仁現在有點明白父親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麼多事情了,就是怕自己分不清形勢一腳踏錯,到時候就後悔莫及了。
「這幾天你若有時間,替我些書,清單我已經給你列好了。」
「是!孩兒明白。」
高表仁知道這是自己該告辭了,他剛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的時候,卻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賀若將軍來了,有急事求見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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