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只生在剎那。
刺客對我們毫無防備,對我就更是無視。強者戲弄弱者,大概就是這麼個姿態。
沒錯,刺客就是在戲弄少傅。
既然少傅騰出了這麼多時間來與刺客虛與委蛇,我又如何能不合理利用。
這樣的時機,當然不能浪費掉。
藏在我身後的長刀,刺客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直到我將刀刃遞進他身體里,他才意識到了我的存在。
血滴有濺到臉上,帶著滾燙的溫度,是從無有過的體驗。而看著刺客倒下,他那驚懼的眼神,讓我看到了自己體內的另一個靈魂。
那是個嗜血而邪惡的元寶兒。
引得我熱血沸騰。
握刀的右手,雖然在微微顫抖,但好像其實是被一種溫度給燙到了。
※※※
姜冕一臉憂心忡忡,好像生了很不好的事一樣,給我邊擦手上的血邊喚魂︰「元寶兒,別怕……」
我抖落了刀上的血,抬袖子抹掉了濺到臉上的血滴,「怕什麼?」
少傅更憂慮了,把我拉到身邊,拍拍臉,「元寶兒沒有嚇傻吧……」
我把刀收好,淡然回復道︰「元寶兒本來就是個傻的。」
姜冕覺得無法反駁,總不能說是傻上加傻,憂愁而沉默地觀望了我一會兒,才確認我沒有被嚇傻。正因為如此,才嚇到了少傅。
「元寶兒你……不害怕?不害怕殺人?」少傅異樣地看著我,放佛剛認識我一般。
「害怕殺人,刺客就會傷到少傅,元寶兒當然不怕。」我一手放到少傅肩上,傳遞著元寶兒式的正義能量,以減少少傅受到的無以彌補的驚嚇。
不過話雖這樣說,我卻盡量不去看倒在血泊中的刺客,那個我刺出來的血窟窿就像惡魔的血盆大口,要把我吞噬掉,更是要召喚出我體內的嗜血因子,讓手里的屠刀再飲人血,再添血債。
也不知是否听明白了我的話,姜冕就勢將我摟到懷里安撫,「保護少傅是元寶兒長大以後的事,現在還是少傅來保護元寶兒吧。把刀給我。」
我緊握著屠刀,還是被少傅給奪走了,就好像我玩了不該玩的玩具似的,被沒收掉了。
體內的熱血好不容易沸騰,就這樣被掐滅了。
少傅牽著我,重新走入林中,繼續暗夜尋路。
忽然,我們身後的林中一陣響動,我與少傅一起回頭,見有十來個人影疾風般逼近,轉瞬已到眼前。
少傅也瞬間將我護到了身後,同時,刀光劍影與寒風一同襲來。
我在後面抓緊了少傅衣角,我們兩個的肉身只怕也不夠那些刀劍砍的。就要葬身此地,形勢極其悲涼淒慘,我就要緊閉眼楮。卻有一道極亮極快的劍光,斬斷黑夜,撕開一道光明的瞬間。
一個瑤林玉樹,不雜風塵的身影,如林中清風,移形換影,隨劍光而過,于是便只一眨眼間,所有颶風般襲來的刺客都倒下了。
林中重歸寂靜。
瑤林玉樹的身影落到了我們跟前。
「姜少傅,元寶兒,你們有沒有事?」是持劍的晉陽侯。
我從少傅身後閃出,一下子撲進了他懷里,「族叔!」
族叔收了劍,連忙將我從頭到腳一頓打量檢查,「沒事就好。」
少傅也松了口氣,「幸好侯爺及時趕到,這些刺客都是哪里來的?」
「目前尚不知。」族叔抱起我,轉身,「先離開這里再說。」
我趴在族叔肩頭,獲取了一些溫暖,也安心得多,「刺客是來活捉少傅獵殺元寶兒的,要麼是我國的舊族,要麼是異國的殺手。」
「元寶兒怕麼?」族叔拍拍我的後背,柔聲問。明顯也是擔心我會留有心理陰影。
「有族叔在,不怕。」
「元寶兒記著,什麼都不要害怕,有姜少傅在,還有族叔在。族叔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到元寶兒!」族叔給我往懷里摟緊了些,也不知是在安慰我,還是安慰他自己。
很快,在族叔的帶領下,我們走出了密林。
廣化寺的佛燈重又遍布人間。
只是,長明燈映照下的,卻是一地尸首,如同修羅場。
一見之下,姜冕頓時止步。我從族叔肩頭轉過視線,便是見到了這樣一幕。
族叔想要遮擋我的視線,不讓我看這血腥殘忍的一幕,卻被少傅勸阻︰「讓元寶兒看吧,她也應該知道這儲君之路的艱辛殘酷。到達皇位前,本就要走過修羅場。」
于是族叔思慮一番,也決定狠心地讓我接受一下殘酷教育。
樹林里我那一刀的狠絕,相對此刻的場面,那絕對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時尚有一些不能直視,此刻卻是必須要面對,場面的震撼力卻是天壤之別。
這些刺客,未必就是與我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卻要與我來個你死我活。我若不忍,躺在地上的便會是我,或者少傅,或者族叔。
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
所以我們未必要有仇恨,卻必須你死我活。這就是立場截然不同的截然下場。
我還只是個傻太子,就這麼殘酷。
難道身在皇家,就必須要學會屠殺?
我陷入了深沉的思緒中,許久後,月兌離這深沉的思維,見族叔和少傅都關切地望著我。
姜冕不太確定,有些動搖,建議道︰「會不會這個殘酷教育有些過于直接了,都沒有個過渡。要不,算了別看了,免得元寶兒要做噩夢了。」
族叔征詢我的意思。
我揉了揉腦袋,嘆口氣,道︰「你們就沒有現,這里躺的尸首,明顯不止天上飛的那些數目麼,元寶兒方才出恭的時候數過的……」
我一語出,少傅和族叔齊齊變了臉色。
族叔迅速將我捂到懷里,抽出了長劍,順便對非刀客的持刀少傅道︰「姜少傅盡量不要離我三丈外。」
族叔話音方落,果然便見夜空里重現了一片黑影,且迅速逼近,速度與動作明顯比上一批訓練有素得多。見方才第一批是探路敢死團,這第二批才是專業奪命團。
很快我們就被包圍了。人數力量上的懸殊,促使形勢又到了生死之際,少傅不由又生感慨︰「想不到我姜冕就要享年二十七了。也不知道後人看到我的墓碑,會否慨嘆鄙人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令人扼腕之類。」
我趴在族叔懷里,順著少傅道︰「難道元寶兒要享年十三?」
族叔抖動長劍晃出一團劍光,面色一沉︰「都閉嘴。元寶兒以後不得這樣學你少傅胡說。佛前不亂語。」
少傅也沒想到我愛學舌的毛病又在這時犯了,也把臉色一沉︰「元寶兒閉嘴,不要學為師。為師以說說,你切記不胡說。」
「好吧。」我點頭。
「元寶兒趴好了。」族叔細心交代,運氣于劍上。
眼看著刺客們步步逼近,將我們包圍,姜冕竟果斷向與族叔的相反方向邁步,「刺客人多,要我與侯爺保持三丈之內,只怕會影響侯爺運劍。侯爺帶著元寶兒要緊,不冒險,姜冕就不做拖累的事了。反正他們也是要活捉我,我去引開他們。」
我忙從族叔懷里抬頭,卻見少傅已離開了我們,朝著刺客包圍的另一個方向闖了過去,成功分流了圍剿我們的一部分刺客。
「少傅……」我喊出聲,其實我還有句話忘了說。
少傅不加理會,繼續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很快淹沒在了刺客人海中。
族叔見事已至此,便也當機立斷,抱了我飛身而起,一劍揮斬,劍光掃落一圈,圍攻的第一圈刺客非死即傷,不得不退步整頓。
族叔以攻為守,劍走如風。
我趴著都暈頭轉向,只覺人影重重,劍光與血光交織,圍攻的刺客倒了一地又一地。
刺客的刀劍,卻根本近不了族叔的身。但凡想要靠近一步,觸到族叔的護衛底線的,都先一瞬被族叔放倒了。
但是,族叔雖快,卻架不住對方人多。刺客群在倒下一批後,訓練有素地迅速調整,不再與族叔兵刃相接。
刺客改用暗器了!
遠距離密集性攻擊,縱然高手也對付不了,何況族叔還要護著我全身。
族叔的長劍左右抵擋飛箭飛針飛蝗石,片刻尚能支撐,再久便兼顧不到。
我耳听著族叔身上已被暗器打中,格外刺耳揪心。
另一邊,自投羅網的少傅也被刺客們成功活捉了。
我趴上族叔肩頭,捏著手心,怕再也耽擱不起,仰頭大喊︰「你們還等什麼?!快護晉陽侯與少傅!!」
話語弗落,廣化寺四周漸次出現素衣僧侶,如平地冒出一般,均雙手執念珠合十,一步步自長明燈暗影里走出。
幾乎同一時間,僧人們擲出念珠,疾風陣陣,念珠絲線于空中松散,珠串化作顆顆珠粒,比刺客們的暗器還要多,還要密。
一部分念珠擊落了刺客暗器,一部分念珠擊中了刺客。
一陣清掃後,佛院內刺客數量減半。這一回,卻是刺客們被圍,插翅也難逃。
如此一來,則是刺客們陷入了兩面被夾擊的地步。
未過多久,僧人們神出鬼沒的手法,便將余下的刺客們一網打盡,全數放倒。
自始至終都驚愕的族叔,帶著傷,將我放回地上,「元寶兒,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族叔的傷勢,瞬間遷怒于這群神出鬼沒的僧人們︰「你們藏身廣化寺,化身尋常僧人,難道不就是為了護衛皇家?都什麼時候了還藏得那麼深,不叫你們都不出來,看把我族叔傷的!」
領頭的僧人合十念聲阿彌陀佛,不對俗世人行俗禮,一律以佛禮待之,淡然道︰「貧僧與師兄弟們乃龍脈守衛,只護佑我朝陛下與太子。」
作者有話要說︰不開森,小紅花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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