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姜冕對著一塊破布煞有介事地查看,不由都聚攏過來。我卻是無法從這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料上看出什麼花樣來。
族叔不顧自己的傷勢,走到了門口,對著外面道︰「都已經處理完了麼?刺客們身上有什麼標記循?」
住持大和尚輕描淡寫道︰「侯爺放心,刺客們都已處理,已檢查過了,未有什麼標記。不知是否需要知會京兆或大理寺與刑部?」
族叔轉而看向我,「元寶兒你說呢?」
被少傅趕到一邊去,不許擋了他燈光的我轉頭,想了想,「元寶兒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太過聲張比較好,畢竟元寶兒和少傅是偷偷出宮的,還有族叔私自離開西山,我祖父的靈位又在這里,武僧們也都潛藏在這里,暴露了就不好。但是我們遭了這一劫,卻要默默忍受,也太不符合少傅教元寶兒的處事原則了,跟我們的價值觀有些相悖呢。」
族叔耐心地等著我的下文。
經過深思熟慮後,我接著道︰「這個事情,得留個證據,不然我們就吃啞巴虧了。所以,姑且就把大理寺卿杜大人和刑部尚書撒大人叫來,幫我們查明真相,我們也好吃好睡好玩好了。」
說完,我征詢族叔的意見。族叔道︰「一切就依元寶兒的。」
姜冕從油燈下起身,拋下手里的布條,「既然有勞力過來,那我就不管了,四更天了,我要去睡了。」
我做了個不勉強請隨意的手勢。
姜冕說著,走到了門外,忽然一愣神,轉過身來,「你們佔的是我的房間吧?」
住持和族叔紛紛退場,給房間騰出來了。
族叔走過我身邊,模模我的頭,囑咐︰「元寶兒好好睡,明天以晚些起,長身體的時候,要睡足覺。」
我趁機抱住族叔胳膊,抬起臉︰「族叔要好好養傷,明天不用給元寶兒做東西吃了,元寶兒的身體已經長得很結實了。」
族叔聞言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結實的我,回房去了。
目送他們走後,我退回房中,便見少傅已倒在床榻上了。
「關門,吹燈,自己上床,蓋好被子。」少傅閉著眼,口中號令。
我把前兩項照做後,第三項更改了一下,湊到了少傅的床上,俯視少傅,切切地道︰「少傅,夜里好冷,元寶兒還怕黑。」
「被子蓋嚴實就不冷,閉上眼睡著了就不怕黑。」少傅依舊閉著眼,給出了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
我在黑暗里站了站,「元寶兒想睡少傅的床,跟少傅擠一擠。」
感覺到黑暗中少傅警惕地動了動,「一邊去。」
我受傷地轉身,「那元寶兒去跟族叔擠一擠。」
「不準!」少傅翻身坐起。
我繼續受傷地出走,「在西山就跟族叔擠一塊,族叔才不嫌棄元寶兒,摟著元寶兒一起睡的……」
「說了不準,還不站住!」
「少傅說了讓元寶兒一邊去……」
「……到這邊來!」
我隨意扭了一下頭,沒看清哪邊,找不準方向。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將我一拉,我一倒……
姜冕抱著被子翻去了外側,給我讓了里側,分出一半的被子扔過來,枕頭卻是不分的。
我坐在床內側,抱著被子角,依然有種被深深嫌棄的感覺。自己默默躺下來,默默側過身,面朝牆壁。
許久,頸內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身後有人沉聲道︰「你要枕頭的話,給你就是了。」
我順勢抬了下頸部,枕住了頸下送來的枕頭,還是默默不出聲,默默面壁。
又半晌,身後的人輕聲干咳,「你要是覺得冷的話,就到為師身邊來好了。」
我動了動耳朵尖,還是淡定不動,以非常細小的聲音問道︰「到身邊來是怎麼來?」
又一聲干咳︰「就是擠一擠。」
我從枕頭上慢慢滑過去,滑到頭的時候,再一個轉身,就翻到了少傅身邊。
適應了夜里的黑暗以後,眼楮已視物,瞄了少傅幾眼,見被褥下的腰身輪廓,以及擱在被子外素衣淺袖下的白皙修長手指,再及松散開來的漆黑長映襯著雪膚玉容,端的是橫臥的一株瓊林玉樹。
我與瓊林玉樹離了一段距離,默默躺下不動。
靜默了片刻,一只淺衣袖下的玉手伸了過來,往我渾圓的肩頭一探,便將我身下的被子拉上了一段。我半閉著眼,放任不管。
見我睡得如此老實誠懇,十分規矩,且隱隱有遭棄的憐自傷之感,姜冕便有些睡迷糊了,同情了我,給我連人帶被子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低聲含糊道︰「反正也看不出來,就當是個小郎君吧。」
隨即放心睡去。
直到少傅呼吸平穩沉入睡眠,我在被子底下往少傅身邊又挪了挪,一直抵到少傅溫暖的身體才罷休,把腦袋拱進少傅的臂彎里,睡下。
既然是要擠一擠,那就應該擠一擠才是。
佛寺里的一覺睡得極為暢快,清早卻在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並緊隨其後迸的一道熟悉清音里被震醒。
「大膽無恥姜冕,竟敢冒犯太子,還不滾下來受死!」
我枕在少傅懷里,勉強睜了模糊的眼,逆光里只見一個頎長的身影,好似帶著周身的怒氣,繚繞了滿屋。
被從睡夢里喚醒的少傅眼皮也懶得抬,慵懶的嗓音嘀咕了一句︰「沒睡好,不許吵。這混賬的聲音怎麼那麼像某個混賬太醫呢。」
逆光里某個怒氣沖沖的人幾步上前,掀了姜冕身上的被子,一眼瞧見被底光景,臉色驟變,頓時出離了憤怒。
一把揪起了迷糊中的少傅。
「姜冕你果然心懷不軌!得寸進尺!恬不知恥!喪心病狂!染指殿下!」
莫名就被痛罵一頓的姜冕終于清醒了少許,睜眼一看,見罵自己的果然是素來看不慣的東宮死對頭,習慣性地準備回擊,同時卻不經意看到了還趴在他懷里纏在他身上的我,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細看之下又一眼溜到了我肩頭,接著忙又將他自身查看了一遍,面色頓變,想要將我抖落。
危急關頭,機智的我毅然緊緊抓住了少傅胸襟。少傅在我一扒之下,愈衣衫不整形跡疑。
氣氛微妙之際,我才終于看清來人的憤懣表情,坐在少傅身上愣了一下後,清早沙啞的嗓音疑惑著叫了一聲︰「太醫哥哥?」
姜冕趁我愣神的空當,終于成功從我身下逃離,將我掀翻在床,並迅速整理自己凌亂疑的衣衫,合領口,攏衣襟,系腰帶……
柳牧雲忙伸手將我接住,入手後將我一頓掃視,從肩頭往下,每移動一寸便眼中痛色加深一分,好似我身上帶刺了一般。
斜倚在太醫哥哥懷里後,我把自己看了一下。
肩頭露著圓滾滾的肉,衣服皺在身上,遮一片露一片,肚臍在外,大腿也極盡彰顯存在感,一片睡痕,光溜溜的腳丫踩在床沿……
除了剛出被窩和離開少傅溫暖的身體,感覺有點冷以外,並沒有特別的什麼,也沒有長刺,怎麼就把太醫哥哥給刺到了?
我還在困惑中,柳牧雲就把床上的被子撈了給我裹起來,將我裹成一個團兒,擱在床上。
這時少傅勉強把自己收拾妥當,只余長還散亂著,一臉不自在,想要尋求契機解釋一二,「柳太醫,那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柳牧雲冷峻地掠過一道視線,眉眼間全是冰霜,冷冽開口︰「事情應該是哪樣?幾日前米飯回東宮匯報元寶兒走失,我就說要告知陛下,你偏要瞞下來,自己出宮去找,死活不許我跟著。原來你姜冕存著這樣的私心,這樣的用意,恨我竟相信了你!我竟將元寶兒送到了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東宮少傅手中!」
姜冕被罵得狗血淋頭,前一刻還看似要強力駁斥,後一刻竟訕訕罷手了,自己到床頭尋到了我的外衣,拿起來給我送過來,並不直視柳牧雲,也不是特別願意直視我,低調地隨口道︰「我沒有你說的那麼無恥,元寶兒還小……」
「還小?」柳牧雲將少傅強勢打斷,奪過對方手里衣服,「陛下回宮已告知了我,你姜冕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那麼先前元寶兒落水受傷一事,你就應該猜到了是什麼緣故。你覺得元寶兒還小?這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的把戲,否則你怎麼能安心抱著元寶兒一起睡?不過也能是我高估了你,你這種種行徑,哪一樣不是犯上的罪證?」
即便被罵到這個地步,姜冕還是沒有動怒,「我沒有,說沒有就沒有,信不信隨你。我似乎也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
說完這話,他看我一眼後,轉身走了出去。
我從被褥團兒里爬出來,「太醫哥哥,你為什麼要罵少傅?少傅抱著元寶兒睡覺是犯上麼?元寶兒一個人睡怕冷呀!」
柳牧雲暫時藏了怒火,拿了衣衫給我披在身上,仔細看了看我,眼里冰火交織,給我把腳丫摟進懷里,「元寶兒,你告訴牧雲哥哥,姜冕有沒有對你……」
我認真地聆听︰「嗯?」
「他有沒有……模過元寶兒的哪里?」
我認真想了想,「少傅模過元寶兒的腳,放在手里,然後放在懷里,這樣。」
頓時,太醫哥哥面色變得十分怕,「姜冕!你個戀足癖!元寶兒的腳是你隨便模的麼!」
作者有話要說︰太醫葛葛含淚控訴作者菌將其雪藏了八萬字,並牆裂要求出鏡機會,作者菌經過慎重考慮,為滿足太醫黨菇涼們的訴求,決定受理柳太醫的正義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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