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化寺一間普通的房間里,柳牧雲對著我說了一堆奇怪的話,總而言之就是疑似族叔圖謀不軌。
我表示不能苟同。無論如何,族叔也不能是壞人。
柳牧雲已對我死了半條心,「這麼說,你是怎麼也不回宮了?」
「東宮多麼無趣,外面多麼好玩,有夜市以看,還有夜市上的漂亮姐姐,還有鄭昭儀和她的小情人以偷窺……」我試圖對太醫哥哥描述外面的精彩世界,以及自由的風氣。
柳牧雲神情一變,「等等,你說什麼?鄭昭儀和什麼?」
「和她的小情人。」
「……是誰?」
「一個長得還算以的大叔,跟仲離有些像。」
柳牧雲臉上神色有些奇特,很快就做了個毫無紕繆的推理︰「就是說,晉陽侯帶你去夜市,遇見了漂亮的姐姐,還一起偷窺了鄭昭儀私會小情人這種少兒不宜的戲碼?你們不知道這樣會長針眼麼?關鍵是,你族叔不知道顧及你的心理健康,竟容許你偷看成人的游戲?」
我非常不能認同對少兒的這一偏見,攤手,「這有什麼關系,元寶兒又不是沒有看過。再說,元寶兒都快到選妃的年紀了,已經不是少兒了。」
柳牧雲十分憂愁地看著我,蹲到我面前,「元寶兒,你都經歷過了什麼?如果不出我所料,應是混賬姜冕帶你出去毫不知忌諱,給你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現在你族叔也是不知照顧你的成長,竟然帶你去偷窺情人幽會。這些先放著,你說說選妃是怎麼回事?誰告訴你到了選妃的年紀了?」
對于太醫哥哥總把我當做小孩子看這件事,我表示很無奈,明明,我都長到他腰際了,不再是從前抱著他小腿討零食的身高了。
我拍著胸脯道︰「族叔說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也都默認了,連少傅都二話沒說。元寶兒興許明年就以選娶太子妃,良娣、寶林、孺人若干了。」
忽然,我彎下腰去,感覺到拍著胸脯很疼的樣子。
太醫哥哥焦急地扶著我,「怎麼了?」
我彎著腰,指著胸口,「這里,拍著疼……」
太醫哥哥愣了片刻,看了看我指的地方,無言了一會兒,才語氣復雜起來︰「傻元寶兒……」
把我扶坐到椅子上,太醫哥哥終于原諒了我,重又變得溫柔了,令我心生忐忑與不安。
我惶恐不已︰「太醫哥哥,你不要瞞我,難道元寶兒是得了什麼絕癥?」
眼前的太醫哥哥忽然又陷入到了某種憂愁之中,「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愈惶恐︰「那太醫哥哥怎麼看起來好像憂從中來不斷絕的樣子?難道不是元寶兒的絕癥讓太醫哥哥也束手無策?」
對著我看了看,太醫哥哥先前還是很無奈,很快就調整過來,面上憂色一掃而空,焦慮一絲也無,以給人希望的語調柔和道︰「當然不是。不要總是動不動就說得了絕癥了,就算是絕癥,憑太醫哥哥的本事,也能夠治好。何況,元寶兒身體健康強壯,正如小樹苗一樣,在慢慢成長,抽枝葉,所以會免不了伴隨一些疼痛。不要緊,只需注意一二,不要去踫疼痛的部位,過斷時間就會好。」
我依舊愁眉不展,雖然勉強被說服了,但是當身體某個地方隱隱生了痛楚,是怎麼也不會開懷的,「是小樹苗沒有說疼,肯定沒有元寶兒疼。」
見我沉浸在憂郁的情緒中,得不到開解,柳牧雲只好想出一計︰「這樣吧,太醫哥哥也不催你回宮了,隨你意,想在外面待幾天就待幾天,怎麼樣,還疼麼?」
我蹙著眉︰「那元寶兒勉強以不疼,除非有好玩的好吃的。」
柳牧雲難得地同意了,「你先別亂跑,我去同他們說一聲。」
于是,我們暫且達成了一致意見。以暫時不用回宮,我對人生重又充滿了希望。
太醫哥哥帶我走出了房門,就見,西邊佛殿前,族叔正望佛凝神,東邊松柏前,少傅領著杜正卿和撒尚書進行實地勘察,搜集細節。
我因身體不便,舉止低調了許多,只默默跟在太醫哥哥身邊。而太醫哥哥對我目前非主觀意願下的寧靜狀態很是滿意,惜沒有如願太久。
少傅頓時就現我了,大概主要是現我跟在太醫哥哥身邊這一不符合他願望的現實,不由冷冷瞥了過來︰「柳太醫,既然已經見到元寶兒平安無事,我想你以回宮復命了。要是覺得白跑一趟太浪費,以給侯爺看看傷勢,用一用你的靈丹妙藥。」
原本打算邁步出去同少傅相商的太醫哥哥生生轉了個彎,領著我就往西邊佛殿走去,理也不理少傅,氣質很是幽冷。
身後傳來少傅疑惑的聲音︰「今日元寶兒怎麼這麼乖巧,難不成被那無恥太醫使用了什麼拐賣小孩的藥物?」
「咳,姜少傅,下官覺得這種能性幾乎沒有。我們還是重點從刺客攜帶的武器和衣著來查實他們的背景來歷吧。」
「我覺得對于無恥太醫來說,沒有什麼是不能的,你們不要被他謙謙君子的外表給迷惑了。刺客的武器,姜某看不出什麼異常,倒是衣著,姜某心存疑惑。」
「會不會是姜少傅對柳太醫有偏見?下官倒是覺得柳太醫不負陛下所托,對殿下盡職盡責真心實意。不知姜少傅對刺客衣著有何高見?」
「非姜某偏見,這個無恥太醫其實有著不告人的心思和目的。刺客衣著,姜某曾細看過布料,略覺眼熟,但是衣著款式,卻非我朝所有。」
……
太醫哥哥就這樣听著一路的誹謗責難,面無表情地帶著我走進了佛殿。
族叔轉身見我們到來,目光直接略過太醫哥哥,落到我身上,對我招手,「元寶兒,來,給你祖父磕個頭。」
我走上前,「這就是傳說中奠定我國江山的我爹的爹,老國公,我祖父麼。」
對著國公祖父的牌位,我磕了三個頭。
族叔在一旁道︰「老國公,這就是卻邪跟您提到的元寶兒,阿夜的孩子,雖然長有幾分神似阿夜,但阿夜的氣度神韻,目前卻未能繼承一二,大約是嬰兒肥未消,胖了些吧。」
我跪在蒲團上,望向念叨的侯爺,淡定道︰「族叔,也許祖父覺得元寶兒這個樣子就很愛了呢,不用完全像阿夜,不然不就有兩個阿夜了麼。嬰兒肥什麼的,族叔你明明說過元寶兒不重,且胖得剛好的。族叔這樣說,萬一祖父不喜歡元寶兒了呢?」
一直肅然著臉的族叔頓時破功了,禁不住笑了,繼續對著牌位道︰「元寶兒說的也對,小小年紀便伶牙俐齒心思縝密,老國公一定會喜歡這個孫兒的吧。老國公在天之靈一定要護佑元寶兒健康長大,做個平安儲君,將來順利登上帝位。」
上完香後,族叔這才轉向身後的太醫哥哥,「柳太醫是有話要說?」
我在蒲團上將跪姿改為坐姿,仰著頭看太醫哥哥和族叔說話。
太醫哥哥將我看了一眼,「侯爺是帶元寶兒去過夜市?」
「去過。」族叔神情淡淡,亦將我看了一眼。
「曾看過不該元寶兒看的場景?」太醫哥哥在我面前,不得不隱晦提及某事。
「何種場景,是不該一個儲君看的?」族叔挑眉,淡淡地反問。
「侯爺不是明知故問?」太醫哥哥面色不太好。
「我不覺得有儲君不該看的地方。」族叔轉身看向門外,神情平靜,「若把元寶兒當個孩子看待,興許她永遠也長不大。若是把元寶兒當儲君看待,那麼她便會順著儲君的路子成長,一步步滿足我朝對于一個儲君的要求。而且,以元寶兒目前的心智,你委實不該小瞧了她。」
我在蒲團上動了動,這是,得到表揚了麼?
夸贊我心智的,當今世上,委實不多。連少傅都不曾這樣說過。族叔不是我親爹,實在太令人遺憾了,我在心內默默想。
「是,元寶兒畢竟還沒有成年,有些事,有些話,並不好當著她的面,給她看,給她听。」太醫哥哥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雖然我沒有過孩子,但是對于元寶兒,我自認有我的把握和分寸。」族叔轉眸,看向柳牧雲,「無需太醫太過憂慮,也無需你提醒我。」
二人就這樣對視著,良久。
我左右看了看,起身,站到二人中間,「太醫哥哥誤會了,其實鄭昭儀和她的小情人私會親熱時,族叔都給元寶兒把眼楮捂上了,元寶兒不會長針眼的。不過就算看到了也沒有什麼啊,他們只是親來親去而已,又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給我們看。」
太醫哥哥臉色僵硬起來︰「什麼叫進一步的動作?」
「就是月兌衣服生小孩的動作啊,譬如《花營錦陣》里的‘鳳在上’、‘夜行船’、‘望海潮’、‘翰林風’、‘探春令’、‘醉扶歸’……」
瞬間,族叔變得和太醫哥哥一樣的表情了,二人一同望著我,模樣很受震撼。
太醫哥哥怒道︰「快閉嘴!這些齷齪東西,你都是從哪里學來的?」
族叔神色陰沉︰「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我一手指向門外正走來的姜冕,「少傅帶元寶兒去卿月樓學來的。」
太醫哥哥和族叔一起看向了門外某人,「姜冕!」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已經是新的一天了,但是今天還有更,睡一覺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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