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遠恆被顏如玉這麼愣神一問,反倒噎的自個兒給愣住了。
好半響才反應過來,「皇上,那赤火金蓮暫且不知是否存在,就算是真的存在于世,大齊到北域快馬加鞭少說也要長達半個月,加上沙漠之盡,這來來回回,就算找到赤火金蓮,怎麼著也得半年,這還是順利,要是……」
「朕有分寸。」顏如玉抬手打斷夏遠恆,「半年就如何,只要能救命就行,而且,你不也說了,就算找不到赤火金蓮,良蒂也能有五年壽命麼,只要那赤火金蓮真的存在,朕就不信五年的時候還找不到。」
夏遠恆听著他這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沒什麼事的話朕就不留你了,今兒良蒂情況很糟糕,盡管我把她給劈暈了,可保不準她醒來會是什麼樣子,登基的事情有皇叔照料,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將夏遠恆皺眉的反應看在眼里,顏如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卻無心過問,只是疲憊的下起了逐客令。如果皇叔的毒沒法解掉,或許,真的是大齊氣數盡了吧,因為他從始至終,壓根兒就沒想過做一個任勞任怨的明君,他所懷念的,其實一直不過是漁村打漁清貧卻簡單的生活罷了,有好兄弟,有發誓要一生相守的好愛人,這樣,就足夠了,足夠了……
他要的其實一直不多,只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然後命運卻把他逼到了風口浪尖,載浮載沉,全由不得自己。
「是,臣告退。」夏遠恆將顏如玉晦暗不明的神色看在眼里,拱手行了一禮,隨即退出了書房。同是庶出,且兩人遭遇雖有悖遲,卻大致相似,他很清楚顏如玉此刻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要真說起來,自己算是幸運的,至少那個從未把他放在眼里的父親,還沒到喪心病狂吃兒子吃孫子的地步。
夏遠恆離開後,書房陷入了令人沉悶的安靜,顏如玉猶自在屋里踱步走了一會兒,便也出了書房,算著時間,這會兒付良蒂也該醒了。每次她發病因外力而昏睡,都不會持續太長時間,想到她先前發癲發狂的樣子,現在還大感心有余悸,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能讓她不能發狂發癲傷害自己,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借住針灸和藥物讓她沉睡。
想到這里,顏如玉眉頭皺的更緊了,心里更是把太皇太後恨到了骨子里,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把那個老巫婆碎尸萬段!或者也給她服下攝魂花,讓她也嘗嘗這種如癲如狂的滋味!
剛走到玉軒居,就見綠竹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良蒂醒了?」不待綠竹通傳,顏如玉大步走上前去問道。
綠竹重重點頭,「醒了,這會兒正坐床上發呆呢,從早上就沒吃東西,這會兒應該也餓了,奴婢讓蓉香在房里看著,正準備去廚房給準備點吃的送過來呢。」
「嗯。」听到付良蒂醒來是在發呆,顏如玉暗暗松了口氣,顏如玉點點頭,「你去吧,朕這就去看看。」
「那奴婢先去了。」綠竹匆匆對顏如玉福身行了一禮,便徑自朝廚房去了。
顏如玉深吸了口氣,徑自走進了玉軒居。
一進門,果然看到付良蒂坐在床上,和前幾次一樣,呆呆的望著窗外雪景出神,只是比起上幾次,她整個眼神似乎都是放空的,分明凝視著,卻似乎什麼也沒能入她的眼,愈發呆滯的驚心。
「良蒂?」顏如玉幾步走到床前坐了下來,對著一邊伺候的蓉香點了點頭,示意對方退出去後,方才伸手把神情恍惚的付良蒂摟在了懷里,抬手撫模著她愈見消瘦的臉,眼楮止不住的發酸發疼,「好看麼?」
回應他的,是付良蒂全然不在狀態的沉默。
看到這樣,顏如玉再也忍不住的眼里充上水霧。這次,又是比之前更嚴重了呢,至少前幾次還會在清醒的時候回應自己,盡管是一次比一次慢,一次比一次少,可至少還不至于像現在一樣像一具會呼吸的人形軀殼。看到她如今形同行尸走肉的樣子,顏如玉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的把人緊緊抱住,頭埋進對方脖頸,貪婪的吸著屬于她身上的淡薄清香,生怕自己一松手,眼前這人就不知不覺化羽消失般。
「良蒂,你這個樣子,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好?」顏如玉聲音悶在付良蒂脖頸,仍舊能听出那哽咽的聲音,低低抽泣扣人心弦,「夏遠恆說,北域沙漠之盡的赤火金蓮能治你的病,我發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要尋來救你,可是……這麼長的等待時間,我該拿你怎麼辦?你說你神智瘋狂的時候不認識我就算了,可你現在,現在也不認識我了麼?嗯?」一句嗯帶上哽咽的百轉千回,顫顫悠悠,令聞者落淚。
說完這話,良久才感覺到懷里的人輕微掙了掙,顏如玉趕忙低頭去看,卻對上付良蒂一雙茫然空洞的眼。良久,付良蒂的眼楮才凝聚了光點,她就那麼一瞬不瞬的盯著顏如玉的臉看,看著他眼角滑出的眼淚,可是就是呆滯著沒能做出回應,臉上的表情很沉靜,無悲無喜。
顏如玉也不管她這反應是認得出自己還是認不出自己,徑自拉起她的手就往臉上貼,「良蒂,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崔哥兒啊,你好好看看,我是崔哥兒,你的崔哥兒。」
顏如玉的眼淚滑過掌心,付良蒂的手指明顯顫了一下,良久才見她微皺起眉頭,似乎很是艱難的辨認道,「崔,崔哥兒……你,不是如玉麼?」
「是,我是如玉,我是你的崔哥兒也是你的如玉。」還能得到付良蒂的回應,盡管這次比那次都久,顏如玉卻已然喜極而泣,「太好了良蒂,你還記得我,你還認得我,我是你的崔哥兒也是你的如玉,太好了良蒂……」顏如玉瞬間再次抱緊著付良蒂,激動的很是語無倫次。
「我……記得你的。」付良蒂盡管被顏如玉抱的緊緊的,仍舊費力的仰著頭,眼楮不錯的一瞬不瞬注視著顏如玉的臉,表達的太吃力讓她愈發皺緊了眉頭,似乎在跟什麼無形的力量較勁著,「記得,如……如玉,我……」
「怎麼了?」听她說的吃力,顏如玉不由松了松手臂,低頭望著她問。
「我……」付良蒂偏著腦袋想了很久,久到門外都想起了綠竹回來的腳步聲,才听到她道,「我……我,又發病了,是嗎?」
綠竹剛好走到門口,听到這話猛的騰出一只手來捂住了嘴,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卻止也止不住。然而,因為這個動作,手上的碗碟險些打翻,發出叮里當啷一陣響,饒是如此,卻沒能引起付良蒂半分注意。
顏如玉扭頭望了捂嘴哭得肩膀直抖的綠竹一眼,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把飯菜放下出去。
綠竹會意,輕腳輕手的把飯菜擺上桌,再輕腳輕手的出了門。剛一沖到院子里,她就再也憋不住。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痛哭出聲。
「沒有,你沒有發病。」見綠竹出去了,顏如玉才含著眼淚微笑道,「你只是睡了一覺,肚子餓了麼,咱們吃點東西,嗯?」
「……好。」付良蒂沉默了很久,才溫順的點點頭,顏如玉大顆的眼淚滴落在她手背上,讓她又失了一會兒神,才听得低低的一聲,「如玉,別哭。」
「……好,不哭,不哭,我們吃飯。」顏如玉嘴上說著不哭,眼淚卻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他抬起手抹了把臉,這才起身抱著付良蒂去了桌前,扶著她在凳子上坐好後,自己也拉來凳子就坐在她身邊,親力親為的動手給她盛飯布菜,「這些都是你平時最愛吃的,多吃點,瞧你現在瘦的,我都擔心一陣風過來就把你給吹走了,那我去哪兒找這麼水靈漂亮的娘子去?」
盛好飯布好菜,顏如玉很自然的就將碗筷遞過去,隨即動作就是一僵。
之前幾次吃飯時遞碗筷給她她還能伸手接下,自己悶頭吃,吃的盡管緩慢,但至少還能自己動,而眼下,卻只是盯著碗筷發呆,竟是呆呆似乎想不起來應該做出什麼回應。看著她的眼神,顏如玉甚至覺得,她這會兒估計連吃飯究竟是什麼慨念都不知道了。
「我喂你。」咬緊牙關,顏如玉才抑制住像綠竹那樣痛哭失聲的沖動,顫抖的收回手,說著喂,手卻抖得太過厲害,連菜都夾不起來,費了好半天勁兒,才夾起一根青菜遞到付良蒂嘴邊,「良蒂,來,張嘴,吃飯,啊……」面對付良蒂的毫無反應,顏如玉條件反射的做出哄小孩子吃飯的招數,嘴巴這麼示範的張大,眼淚就那麼滾進了嘴里。
饒是如此,付良蒂卻只是呆滯的看著,全無反應,就連先前的那麼兩三句回應,似乎都只是顏如玉的錯覺般。
「良蒂,張嘴,咱們吃飯呢。」看著她這樣,顏如玉深吸一口氣,仍舊含著淚水強顏歡笑著,聲音卻顫栗哽咽得語不成句,「寶貝兒,算我求你了,你張嘴,我們吃一口,啊?你乖,咱們吃飯呢,不是剛說好的麼?良蒂,良蒂……吃……良,良蒂,吃……吃……」
砰!
顏如玉手抖的愈發厲害,碗筷再也端不住了,砰的一聲掉在桌子上,一把將呆滯的付良蒂扯進懷里,狠狠而絕望的用力親吻了起來。
付良蒂仍舊沒有反應,愣愣的任其瘋狂親吻著,然而當嘴唇被顏如玉不小心磕破時,她的眼神卻陡然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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