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雖說早不滿母親在住處上安排的偏心。如今突然喜從天降,他還真有些不適應。賈赦滿腦子問號,驚訝疑惑之余,他的臉上囂張地蕩漾起得意的笑容來。
賈政臉色卻是由紅轉白,直至慘白,最終他回神了。賈政氣憤的質問賈母︰「您這是為什麼?就因為兒子好心幫了一把薛家?」
賈母白一眼賈政︰「自古立嫡以長不以賢,咱家嫡長子是你大哥,襲爵的也是你大哥。榮國府最氣派的正堂自該他住,你有意見?」
賈赦驚喜的挑眉,萬分敬仰的看著母親,連連附和點頭。「就是就是,二弟啊,母親的話極為有理。」
賈政已然氣得七竅生煙了,此刻听大哥又幸災樂禍,五髒六腑都要炸了。他心中怒不可遏,卻因面對的母親和大哥無從下嘴,唯有握緊雙拳以示憤慨。
母親若說是因為薛蟠的事情搬家,賈政還有幾分理去講。可現在她老人家跟自己講什麼長幼尊卑、立嫡立長,句句有理,他哪有地兒說理去?
「薛家的事,兒子確實是一時頭腦發熱答應了。沾親帶故的,人家遇難了,咱們作為親戚總不至于不幫忙。若真不幫了,一旦傳出去,咱們豈非被人戳脊梁骨,說咱們無情無義?」賈政抖著唇辯解道。
賈赦听著風頭不對,就怕賈母反悔,他趕緊站出來反駁賈政。「二弟,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解釋。咱兩房的地方是作準換了,你也別有意見。你一個二房的,佔著榮禧堂二十多年了,余下的時間讓給你大哥我去住,夠叫你佔便宜的了。母親,您說是不是呀?」
賈母笑了笑,在賈政懇求的目光下,干脆地點了頭。
賈赦喜不自禁,樂得跺了兩下腳。他就怕二弟賈政還有什麼說道,這就表示要回去搬家。賈母點頭允了他去,賈赦三步兩腳往外奔,恨不得立馬飛回去。
賈政還不肯走,悶頭要跟賈母較勁。「母親,您今日才說什麼長幼的道理,根本不是因為這個,對不對?您這是怨恨兒子沒听你的話,幫薛家了,是不是?」
賈母瞟他一眼,拉著臉,沒表態。
賈政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哭喪著臉道︰「你就算是罰兒子,也該叫兒子死個痛快!」
「我看你是死性不改!」賈母瞪眼吼他一句。違反規則的人,就該被鎖定改過,甭想什麼求情懺悔,都沒用。錯就是錯,錯了就得改!
「兒子要個真正的理由。」賈政還是不甘心。
「你多出息,自家的沒顧上還管別人?寶玉,環兒,哪個你操心了?倆兒子活得跟潑猴似得,一個賽一個的沒出息,你不去管。你倒是手伸得長,照顧人家薛家的兒子。」
賈政蹙眉,低聲嘟囔︰「親戚遇難,總該要幫一幫的。」
「人家沒親戚,就你一親戚?她娘家大哥沒出息?這種往自個身上潑髒水的事兒,也就找你這個愣頭青願意做。啥也別說了,好生搬到府東頭去思過。你也別委屈,你大哥住了二十多年都住得,你住不得?」賈母說到後話,音量高昂,警告意味十足。
賈政不敢再多言,悶聲低頭,算是受著了。他咬唇辭了賈母,回頭就走。賈政還沒出院被鴛鴦叫住了。鴛鴦湊到賈政跟前,低聲代賈母傳話,告知賈政除了年節來賈母這定省外,平日不必再來;王夫人亦是。
賈政听著心驚,心想母親這是要冷遇他了。心中又氣又恨,卻無從發泄,只得回家沖妻子王夫人撒火。還不是王夫人這個惹事精給自己找苦吃。母親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她的妹妹大可以去求王子騰,找自己作甚麼?
王夫人听說要搬家,腦子里轟鳴四起,倆腿一軟再站不起來了,氣兒也不順。幸好銀釧懂事,不停的給王夫人在胸口順氣,王夫人這才緩了過來。氣兒喘過來了,王夫人還是難受,不停的抹淚哭。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賈政當王夫人是個倒霉蛋,再不想見她,更不喜她的眼淚委屈,回身就去了趙姨娘那里。趙姨娘正懊惱賈環先前被王夫人訓斥,她見賈政正惱王夫人,自然要添柴加火,多說幾句王夫人的壞話。賈政更恨王夫人來,自此十天半月再不去她房里。
……
大年三十,過年守歲。
榮府一家子人暫且拋去過往煩惱,其樂融融的聚在一起熱鬧。
賈母樂呵的坐在正首上位,一襲青緞綠衣,邊嗑瓜子邊看著孩子們玩樂。
寶玉前段時間一直被賈母看在東跨院,讀書寫字。功課排山倒海,以至于寶玉都沒什麼時間去與姊妹們相處。寶玉便是好容易得閑有時間了,來賈母這里瞧姊妹們,尚且有幾個不識相的老嬤嬤看管他。寶玉每每嚇得縮脖子,只能遠遠地看著嬌美的林妹妹。
今日過節,難得有熱鬧的機會,因人多,婆子們也不甚管他。寶玉樂呵呵的湊上前去,掏出一些早準備好的小玩意兒賄賂姊妹們。
外頭的小東西花樣繁多,姑娘們在閨中都沒見過,故都湊過來瞧熱鬧。黛玉不及三春姊妹走得快,後來的,沒拿到什麼好東西。寶玉忙叫黛玉到一邊來,從袖子里拿出一枚五彩繽紛的陶響球遞給黛玉。
黛玉接了過來,稀奇的打量一番,晃了晃,里頭似有珠子一類的東西發出聲響。探春等聞聲跑來湊熱鬧,個個打趣寶玉偏心。
寶玉臊紅了臉,指著桌上的一堆東西︰「那不都是你們的?」
「那些我們不要,偏要這個呢?」探春笑問。
黛玉笑了笑,把東西塞給探春,「拿去,我才不稀罕呢。」
寶玉慌忙搶了回來,「這是給林妹妹留著的,她是客人,你們不許搶。好三妹,回頭再弄十個給你可好?」
探春笑著把東西送到黛玉那里,「行了,我可不敢要你那份‘心意’,還是林姐姐收著吧。」
黛玉聞言紅了臉,轉身就走,也不拿東西了。寶玉瞪眼迎春,罵她惹事,慌忙要去哄黛玉,卻見黛玉直奔老祖宗哪里去。寶玉有些怕了,這段日子也不知老祖宗怎麼了,沒了往日的慈愛不說,還越加苛責他。寶玉怕老祖宗,不敢去,又舍不得林妹妹,一時間難以抉擇,左右為難。
王熙鳳哪熱鬧往哪湊,哄了老祖宗,陪了太太們,她便來姊妹這里湊熱鬧。迎春趕緊將情況說與了王熙鳳,王熙鳳見寶玉那樣上心,又見黛玉十分得老祖宗的寵愛,心中有點想法了。王熙鳳笑著拿起寶玉手里的陶響球,低聲跟他說︰「我幫你送。」
寶玉歡喜,眼看著璉二嫂子拿著陶球遞給了林妹妹。林妹妹抬眼看了璉二嫂子,目光朝他看過來,寶玉緊張的對黛玉笑了笑。林妹妹卻沒搭理他,轉頭跟老祖宗說了什麼。老祖宗接了他的陶響球,晃了晃,丟在地上。
球碎了!
寶玉驚訝的撲過來,就听王熙鳳笑著念叨什麼碎碎平安之類的話。黛玉用帕子掩嘴笑,鑽進了賈母的懷里。
賈母也笑,打量寶玉︰「倒辜負你的好心了,我當這東西是滾在地上玩得,沒想到一落地碎了。若是這般,碎了也就碎了,也沒什麼可玩的。」
黛玉笑著點點頭︰「確實。」
寶玉一听,憨笑著撓撓頭,林妹妹說是就是,他也點頭。
賈母瞟一眼寶玉,笑了笑。今日過節,她心情好,不跟他不計較。賈母問寶玉從哪弄來的玩意兒。寶玉看眼黛玉,為了表現自己心誠,特意聲明他是花了許多天才淘來的東西。
賈母樂了,看寶玉的眼楮里閃爍著興奮地光芒︰「乖孫子,沒想到你平日還有閑情折騰這些東西,看來還是先生留得課業輕了。」
「才不是,先生留得課業很重,孫兒每日讀書要到深夜才能睡。老祖宗,您快饒了我吧。」提起學習,寶玉反應快了,連忙哭喪著臉求饒。如今他娘住的遠了,夾道還沒修好,他在老祖宗這又沒人庇佑,整日讀書又沒人疼的日子真心辛苦。
寶玉想著想著就要垂淚,被瞧出苗頭的王熙鳳唬回去了。大過年的,掉淚不吉利!
黛玉見他此狀,又是笑。
賈母也格外開心,提前發了紅包。「聲明這紅包是額外的,誰說的我高興了就給。」
眾人聞言,紛紛跑過來蹭喜氣討紅包。賈母見一大波人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亂七八糟的吉祥話。腦子嗡嗡的,吵死了!
賈母抽著臉,歪在貴妃榻上,托住了下巴。
王熙鳳瞧出賈母被鬧著了,忙笑著叫大家一個一個來。眾人開始挨個下跪,給老太太說吉祥話祈福。迎春打頭陣,賈母爽快的給了紅包。第二個是探春,言辭顯然斟酌過,比前一個好听又吉利。賈母愣是沒吭聲。王熙鳳也沒琢磨透,趕忙張羅下一個。結果最後,除了迎春、黛玉、賈琮和賈環,其余人等都沒得到紅包。
眾人頗覺得冤枉,弄不明白老太太玩的是什麼套路。四人中,吉祥話說得好的唯有黛玉一個,其余那三人不過是泛泛,很普通。而沒得到的人之中,探春說的最出彩,其次是寶玉和賈蘭,結果都沒得到。
眾人琢磨著老太太這回分可能不紅包,是有什麼別的寓意。比如她更看重誰?可轉念想,道理上有些說不過去,放著嫡親的孫子和曾孫子不疼,去特殊照看那兩個庶子?不可能!再者說,老太太跟前的紅人王熙鳳也沒得到。
發紅包事件令人覺得十分蹊蹺!
大家心思各異,守歲的時候,滿腦子盡琢磨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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