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忍無可忍,只好再次厚著臉皮求薛姨媽。
寶釵瞥一眼薛蟠,噗嗤笑了。薛姨媽也笑,吩咐薛蟠好生去讀書去。
薛蟠听得一個頭兩個大,氣憤的將賈家學堂隔離他的無恥行徑告知二人。
寶釵驚詫揚眉︰「怎麼,哥哥以後只一人讀書?」
「對!你說他們過不過分?」薛蟠怒氣沖天。
寶釵笑得更厲害了,轉頭跟母親道︰「可有人治一治這呆霸王了。」薛姨媽樂得點頭。都怪她往日把這孩子寵得過分,她明知道這孩子不被慣得混賬,卻硬生生的下不去手,舍不得說更舍不得打。今有人替她下手,薛姨媽感恩都來不及,哪能去找人家算賬。再者說他們在這住就是客,客隨主便。
薛蟠見母親和妹妹都不替自己說話,心里難過極了,氣得要哭。「我就說回來宅子住去,不在這呆著吧,甘受冤枉氣。」
「貓哭耗子假慈悲,你還有受氣的時候?」寶釵瞪著大哥,教訓他道,「多少人家請先生要另花錢。賈家拂照你,單獨給你開小灶講學,你理應感恩才是。」
「我才不要感恩,我不管,這學要上就得跟大家一起上。憑什麼把我整成獨頭蒜了?以後我還如何跟別的同窗相處。」
寶釵瞧大哥話里苗頭不對,警示的看眼薛姨媽,轉身進了里屋去。薛蟠料知失言了,賠笑要跑。薛姨媽趕緊扯住他,訓他一通。
兒子她管不了,竟還有人幫她管,薛姨媽心里早燒高香了。薛姨媽這次肯定不管薛蟠,不僅如此,她還把那些往日跟在薛蟠身邊的,挑唆薛蟠不學好的小廝一並處置了。她看明白了,這管家就得學榮府老太太那風範,穩準狠!
薛蟠嗷嗷叫苦,原本身邊尚有兩個曉得他喜好的小廝。今日一鬧,他身邊連個貼身跑腿的人都沒了,身邊就剩倆糙漢。大漢他哪敢惹?他一拳打頭上去,人家當撓癢癢了,而他整條胳膊都跟廢了似得。
賈家老太太到底是從哪里弄來的倆怪物!
出門比不出門還要受束縛,薛蟠暴躁至極。折騰了幾日,薛蟠終消停了,他只有一條路可走了,便是整日賴在家里逗弄香菱了。
……
榮府上下管得利索了,錢也夠花。照理說賈母也該悠哉悠哉了,偏她這幾日比以前還要煩躁。
以前,賈母每日早晨一睜眼看見的是鴛鴦,現在日日突變成了王夫人。
王夫人住得那麼遠,毅力卻十分充沛,每日天沒亮就‘不辭辛苦’的來賈母這里伺候,起床洗漱早飯,哪哪都有她。
二兒媳突然柔柔順順的,任勞任怨。賈母挑不出毛病,道句辛苦,只打發她去,不必再來。王夫人每次都口上笑嘻嘻的應承,第二日仍如故。還是天天來賈母這里報道,日更不輟。
賈母覺得事兒大了。她決定動用一句真理︰以不變應萬變。
今早賈母起床,王夫人果然又來了。賈母帶著孫女們吃了早飯,吩咐王夫人去瞧瞧她兒子寶玉去。王夫人安順的听命,去了東跨院,臨到晌午的時候方遲遲歸來。
賈母早前听說寶玉今日身體不適,不去上學,今又見王夫人臉色不對,料知其中有事,便問了問。
王夫人蹙眉道︰「也無甚大事,那孩子性兒好,院里頭丫鬟都瞧著他好欺負罷了。下賤命的東西,敢欺主,作死!」
賈母抖了抖眉毛,問她︰「誰?」
王夫人提起那事,氣得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周瑞家的忙回賈母的話:「晴雯。」
「晴雯,」賈母順口說一嘴,心想果然是她。
王夫人氣暈了頭,以為賈母不記得晴雯是誰了。她咬牙恨恨的解釋道︰「就是寶玉跟前那個長得風流靈巧的丫頭,水蛇腰,削肩膀。仗著有幾分姿色,不要臉的在寶玉跟前賣弄,無法無天了!」
賈母問了經過。原是王夫人早上去的時候,正踫見寶玉拉低身段甜言蜜語哄弄晴雯。王夫人氣不過寶玉給個丫鬟賠錯,還見倆人還拉拉扯扯十分親昵。王夫人認定晴雯帶壞了寶玉,狠罵了一通,麻利的叫人架發走了晴雯。
王夫人控訴瀉火,氣消了大半,見賈母不說話,心里咯 一下。她才想起這晴雯是賈母身邊的人。難道是她擅自處置了她的人,老太太不高興?
「母親,不是媳婦不容她,實在是這丫頭風騷過了,無法無天。她家爺這才多大呢。等寶玉再大些,還了得?」
「這丫頭是賴嬤嬤送我的,也罷了,今也算是一鍋端了。」
王夫人聞言松了口氣,笑道︰「是呢,我說母親身邊不會出這樣的人,原來是這丫頭打根上就不正。她是從賴家出來的奴才,這樣也不奇怪了。」
「嗯,」賈母眯起眼楮。
王熙鳳才進門,听說這事兒,笑問周瑞家的是哪個丫鬟。周瑞家的告知是晴雯。王熙鳳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半晌。
王夫人插嘴道︰「眉眼有點像你林妹妹。」
王熙鳳愣了下,想起來晴雯是誰了,點點頭。
王夫人落了話音,忽然發現屋內的氣氛有些沉重,轉頭瞧賈母,就見她老人家歪著身子躺在榻上,半垂目,冷著臉。王夫人心料不好,忙跟賈母賠錯。
「午飯不吃了,」賈母抬眼看王熙鳳。
王熙鳳會意告退,順便吩咐廚房把飯菜送到姑娘們房里,特別囑咐姊妹們中午的時候別去招惹賈母。
王夫人立在屋中央,心抖得不停。她這些天早起晚歸的討好賈母,眼看就要有成效了,結果今日因失言一句話,功虧一簣。
「老二家的,你什麼意思?」賈母眯眼看她。
王夫人連忙賠錯,解釋道︰「晴雯那丫頭模樣確實漂亮,林丫頭美得更是出塵月兌俗,媳婦兒一時口誤了。」
「晴雯剛在你口里成了下賤貨,轉頭你就拿她跟你親外甥女比較。知道的當你是口誤,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記恨小姑子,瞧不上你外甥女呢。」
王夫人心頭一震,驚訝的看著賈母。這老婆子會讀心術?竟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片刻回神後,王夫人趕緊裝委屈的跟賈母叫苦,解釋她真的是無心之失。
賈母嗤笑兩聲, 一眼王夫人,「說吧,你這幾日這般賣力討好我,圖的什麼?」
王夫人眼珠子轉轉,覺得今日說話時機不合適,訕笑著哄賈母︰「媳婦兒前些日子不懂事,給母親添了麻煩。媳婦兒自知犯下大錯,只想好生孝敬母親彌補,並無別求。」
「是麼,那真好。」賈母哈哈樂起來,打量王夫人,接著道,「昨兒個老二跟我又提了句宮里那位,我還尋思你們夫妻八成是想提舊事,再要錢。原來真是我多想了,看來你果然是真心孝敬我的。好兒媳婦兒,你令我甚感欣慰啊。」
「呃…。」王夫人憋氣憋得心髒快要爆裂了。她想解釋,可恨自己說的話早把自己套進去了。她怎麼還好思開口要錢?這一開口,就變成她不孝,有目的有圖謀了。
王夫人心里那個悔啊,早知道如此,她寧願不去寶玉房里處置那個晦氣丫鬟。這回好,連帶著自己也跟著晦氣。她精心實施了半月之久的要錢計劃就這麼泡湯了。事到如今,王夫人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自己肚子里咽。宮里那位,恐怕又要拖一拖了,可憐她的大女兒!
「我不管你是否真喜歡林丫頭,以後不準把她跟下賤人放一起比較。」
王夫人心里怨氣叢生,青著臉壓低語氣回答︰「媳婦乃是無心之失。」
「平日有精神來我這折騰,倒不如去你兒子那里,好生教誨他。近來這孩子犯渾,總愛往姊妹房里鑽。好好一爺們,活得跟女人似得,還不是你們做父母的沒教好?這點,他都趕不上薛蟠那孩子。」
王夫人驚詫的看著賈母,她老人家竟然拿寶玉跟薛蟠比。薛蟠是什麼玩意兒?混賬到家的東西!
賈母輕笑︰「瞧瞧,我尚且拿你兒子跟個嫡子比呢,你就不高興。你想想,你才剛拿林丫頭跟誰比得?你怎麼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敏妹妹?嗯?你說你到底存得什麼心思?」
王夫人恍然,終于跪地,流淚沖賈母磕頭求饒,「母親,媳婦知錯了!媳婦真的是一時失言,媳婦以後必當注意。」
……
王夫人筋疲力盡回房。賈政早等她,詢問結果。賈政听說王夫人事沒辦成,還惹了一身騷,賈政氣的吹胡子瞪眼︰「明知她老人家寵著林丫頭,你不去奉承也罷了,反倒當面損她!你這婦人就會添亂!這下好了,連我都沒臉去說,宮里頭的指望不上了!」
王夫人無可辯駁,一味的哭。抓了晴雯,兒子怪她;因此事失言,老太太也怪她;現在事情沒辦成,丈夫也嫌棄她。本來她風風光光的活了大半輩子的,突然之間,這一切都是怎麼了。王夫人滿心的抑郁噴瀉而出,嚎啕大哭起來。賈政嚇了一跳,哆嗦的退了幾步,心里覺得王夫人難以理喻。賈政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背著手又去趙姨娘那里了。
……
牡丹花開,爭奇斗艷。
寧國府珍大女乃女乃派人遞來消息,邀請賈母、邢氏、王氏等一干女眷去府上治酒看戲。
王夫人現巴巴的來傳消息。只盼著賈母高興了,對她的印象能好些。
賈母理了理自己的翠竹紋掐牙衣衫,正襟危坐,「東府‘珍大爺’可厲害呢,惹不起。我不去,你們也一個都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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