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仙途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赤菊花開,屠野千里(二)

作者 ︰ 伏棠

雨夜迷朦,那挑燈引路的小廝是個新來的,只覺得身旁這位主子皎白非常,竟像海上初升的明月,叫人心生贊嘆;又似崖上搖曳的嬌花,令人只敢仰望。這小廝想是沒見過如此人物,執燈的手有些顫抖。徐意翾只當他耐不住寒,並未在意。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只見那小廝眼底幽光一閃,身形忽然暴長丈余!衣衫俱裂,頓覺有無數的觸手一通亂抓!到手的卻只有一柄舊傘。它見抓不著徐意翾,怒得大聲吼叫!四下亂看,卻見本應盡入它手的人兒站在離它十丈開外,遙遙笑道︰「四弟又精進了。」連後面打傘的小童亦無事,只是又撐了柄傘,衣裳略皺些罷了。

原來方才電光火石之間,有人插手,移形,換傘。該做的都做了。

介入的是徐家第四子妙言,為四夫人徐張氏所出,今年方滿十八歲。自小道心憫然,整日泡在道經里,方圓數城的方丈、大師都曾與他禮經,均言此子道性之高,世所罕見。只見他停眉冷目,衣袂輕揚,雖站在雨里然未見身濕。雙目微闔,竟不看那奇形怪狀的妖物,右手托一玉瓶,左手指拈成結,卻是早用道門之法將那妖孽制住。須臾,妖孽慢慢化回小廝的模樣,一道幽光從他身上逸出,收進玉瓶之中。

兄弟二人讓適才打傘的小童將業已昏迷的小廝送回去後,很有默契的不一語,進得園中見陳氏去了。

聞聲而來的眾人只見到兩位少爺的背影。

翌日

昨夜未見面的弟妹在晨定省後,不約而同的來到徐意翾住處。

「二哥,快讓寒兒看看,給我帶了什麼好玩意兒!」最小的ど妹瑾池還不足十歲,小字寒兒,生得十分玉雪愛,她歡笑著抓緊徐意翾的袍角。脆女敕的童音略有些含混。

徐意翾笑容燦爛,俯身抱起她︰「二哥趕著回家見寒兒呢!忘了給你帶禮物了。喏,寒兒不會怪二哥吧?」

瑾池歪頭想了想︰「嗯,二哥回來就好!」說著不忘眨眨她那葡萄似的水靈靈的大眼楮。「寒兒就開心了。」還用力點頭以示真心。

徐意翾見幼妹天真嬌憨,忍不住夸到︰「寒兒長大定是個美人!二哥和你說笑呢,怎麼會忘了給你帶禮物呢?只是禮物都在蕪茗哥哥那里,要再過兩日才回來呢。寒兒且等等,好不好?」

才滿十歲的卓亭小大人似的接口︰「二哥是歸心似箭,輕裝出行回來的。行李尚不見,怎會獨帶了你的禮物?」他滿不在乎的瞥了眼瑾池。似是在說︰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瑾池不服的朝他做了個鬼臉︰「小老頭!」說罷也不看他,繼續在徐意翾懷里撒嬌。

乍見卓亭如此神態,徐意翾有些驚訝。隨即又很快釋然︰大哥、三弟和自己都不在,五弟雖年紀也差不多。是總病著,這六弟也只能跟著老四。偏這老四又是個佛性之人,凡事冷淡自持,六弟跟著他,保不齊是個小老頭!

徐意翾所猜不差。別看卓亭才滿十歲,在這諾大的家里,卻是沒個同齡的兄弟作伴。小廝們只是惟他命適從,別提多沒勁!瑾池又是女孩子,雖年紀相仿,卻玩不到一塊兒去。母親張氏原是鄺氏的陪嫁丫頭,因守著徐意翾。年紀大了沒放出去。徐浩隱念著鄺氏,便把她收了房,誕下此子後,又抬了四夫人。張氏是個本份人,少言寡語,所以。平日里下了學,府里只有他四哥、五哥能和他說說話。行五的殊陽打小就是個病秧子,一年里有大半年是歪著的。卓亭不能老煩他,只有跟著同母兄長妙言。幾年下來,就養成了這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性子。

思及此。徐意翾不見殊陽,想是還臥著起不來,恐怕病得連定省都去不了了。遂攜了瑾池、卓亭,去探望殊陽。

順著小徑,徐意翾一行人進得殊陽所住的長暉園內。

今日略晴朗些,園內濕潤的草木微閃著爍爍光澤,空氣不那麼潮冷難聞了,還帶有泥土的清香。

「美人如玉劍如虹」徐意翾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窗邊,周身雪白的狐裘將徐殊陽裹得密不透風,倚在石青緞面的軟榻上,就著那些自然光線看書。白得青的手指微露于外,執書的手勢卻很精神。向上看去,縴長的睫毛下,點漆的瞳深刻無波,臉色也是白得青,倔強的嘴緊緊抿著,透露出其內心並不像身體那般羸弱。而隨身小廝出鞘正在撥弄炭火,一身醬紅色與紅潤的臉相映襯,顯得他生氣勃勃,與病懨懨的小主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見兄弟妹們來此,徐殊陽不禁歡喜。他久病,府中的人也都習慣了,所以生病時反倒不如他人受重視。原因無它,他病也不是了不得的大病,只是體質較一般人弱上許多,一病連一病,淋淋瀝瀝的連月不止。大夫前前後後也看了不少,都只有一個結論︰他徐殊陽這輩子,是要與病榻纏綿定了。縱然日後調養得當,也只能深居簡出的供著,動不得半分手,使不得一點心。

略略說了些話,徐殊陽便有些乏了。眾人見他不爽利得很,只得住了,都退了出去。

長暉園又恢復了以往靜謐的樣子。

「公子,夫人有多日沒來了。要不要出鞘去請請?」小廝出鞘關切的問。

徐殊陽緩緩道︰「不必。年關了,想是有事要忙。」心卻不免難過了一下。

近兩年娘不太待見他了,這是府中眾人皆知的事情。也不難解釋,他的生母姜氏家里是經營面作坊的,兄弟眾多,父母都不太待見她。恰逢臨街有個屠夫見她有幾分姿色,要討她做小,姜家貪他幾斤肉,竟是答應了。這姜氏也是個有心性的,死活不從,從家里偷跑了出來。她也命大得很,獨自走了兩座城還沒有被追回去,是大夫人陳氏從街頭救下的。

起初,姜氏是作為徐府的奴婢留下來。半年不到,不知耍了什麼手段,爬上了徐浩隱的床,又迅速的懷了子。徐浩隱無奈,卻也只讓她做了妾。姜氏難免悻悻,只是兒子出生後只是病著,並不如個健康孩子討人喜歡。她縱有天大不甘,也只能忍著,卻是越來越厭惡這兒子,認為她如今的不受寵全是他的緣故。

姜氏的心思沒人比她親生的兒子更懂。徐殊陽從前年齡尚小,還不太明白這些,但過了年就足十三歲了,母親的喜怒好惡他都能較準確的感受到。其實姜氏是有想好好照顧過徐殊陽——雖是拿來上位的工具,畢竟是親生骨肉。是怎麼也不見起色,後來就慢慢淡了。

幸而陳氏是個好主母,並沒因姜氏的種種行為虧待過徐殊陽。這孩子爹不疼娘不愛的,幾位夫人都是敦厚良善之人,對他也是關愛有加。不然以他這身子,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

徐殊陽承眾夫人的情,對她們及其子女均存著感恩的心思。眾人看在眼里,都是心疼,連徐浩隱也覺得虧欠了這兒子不少。只是要他多加上心,又因著姜氏打消了大半,怕她又拿他的不忍大做文章。連送個狐裘也是借了陳氏的名義陳氏的手,甚至都不常探望這兒子。徐殊陽也極懂事,從來不怨天尤人,相反,他對未來存著美好的想象,以堅韌的精神與生命抗爭。纏綿病榻十余年,書讀了不少,兄弟們也常講時事與他听,不覺養成了勤思考,耐傾听,擅分析的性子。

隨著年歲漸長,徐殊陽不由流露出對外面世界的向往。十三歲,正是一個孩子成長為少年的年紀。徐殊陽的心比他的人長得快很多,也大很多。他早已不滿于書中的描寫,想要出外親眼見識一下,又受限于己身的不能完全行為,十分苦惱。

剛才听二哥說起長安的種種,讓剛長成的少年動了心。他想走出去看看,只是苦于沒有理由,苦于這孱弱的身。

徐殊陽盯著書頁呆……

出鞘看了看小主人神游太虛的舉動,輕輕將窗掩了,沏了杯熱茶遞過去︰「公子,等天晴了,讓徐盟備了車馬,出鞘陪您上街走走?」

徐殊陽接過茶來吹吹︰「不必。」他的心,豈是上街走走就能滿足的?只是,他這折了翼的燕子能飛麼?這天地太大,他要飛到哪去?又能飛多久?徐殊陽的思緒飛了老遠。

三哥!對啊,還有三哥!想到三哥,徐殊陽打起精神,命出鞘著人請三哥去了。

扶琉離濱城不遠不近,一般車馬來回僅需七日。是個手工藝達,本地土產貿易與輕工業共同展的小山城。風土人情和濱城又大不一樣。濱城環海,扶琉多山;濱城四季如春,扶琉冬冷夏涼;濱城以海鮮為最,扶琉惟山珍為佳……

近日,扶琉來了位年輕醫士。在城東近山處開了間小小的無名醫館,就此安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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