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這幾日雖然常和姐妹們一起做針黹什麼的,可是人人都看的出來她有心事。只是,她不說,自然是不好問的。
哥哥那日的話自然是極有道理的,她怎麼會不明白,可是總是不甘心,那些所謂的書香門第家的姑娘比自己多了些什麼呢?就算是這國公府邸的姑娘也不見的比自己能耐多少?她如今心中只佩服那位林姑娘,學識品貌唯一一個不輸自己的,而且還比自己小三歲。
果真是世代書香人家出身的,可惜,就是命苦了些。她有好幾次都想問問林姑娘的意見,可是兩人才見面幾天,這又是自家的家事,怎麼好開口呢?要是被她嘲笑了,可該如何好呢?
左右拿不定主意,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只得繼續糾結著。黛玉雖然覺得寶姐姐有些奇怪,可是人家又沒說,她為何要問呢,本來彼此間又沒有多熟識,再者外間的傳聞她也曉得些,什麼林姑娘清高,寶姑娘大度的,賈家的下人一向沒什麼規矩,什麼閑話都能說的。黛玉要是心中沒有其他想法念頭那就奇怪了呢。
這日,王夫人讓金釧兒帶著她準備好的禮品來到了梨香院,她听周瑞家的說薛家大爺最近忙進忙出,大批大批的東西運到了薛府的舊宅子里去了。
王夫人的心思就動了,這宮里的元春的花銷可不是一般的大,如今有鳳丫頭挪騰著才能勉強維持住,要是能想妹妹借個幾十萬兩,周轉一下,讓手里寬松些,也能呀。于是,便有了今日之行。
薛王氏對于姐姐的到來簡直是一百個歡喜,她因著嫁到了商戶,心中有些自卑,有些不服,當然不忿早年也有,如今倒是心平氣和了許多,尤其是兒子長進之後。
殷勤地讓她身邊兒的丫頭嬤嬤給王夫人上茶之後,就將下人們打發出去了,姐妹倆說些私房話倒也便宜。看著王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樣,薛王氏便貼心地問道,
「姐姐,有什麼難處你盡管說,我們姐妹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唉,說起來是一言難盡吶。妹妹,不是我訴苦,實在是我的元春在宮里過的艱難啊。這偌大的府邸,又沒有個進項,日子過的越發地艱難了不說,可爺們兒的排場一個比一個大,真是不曉得該如何啟齒呢。」
看著賈家這樣,薛王氏便很體貼地問道,
「姐姐,可是手頭上比較緊張?」
「唉,我都不好張這個嘴,本來妹妹來京里,要花用的地方就多,可實在沒法子了,我才問妹妹開口的。」
「那姐姐想要多少呢?萬把兩銀子的妹妹還是有的。」
王夫人有些不滿,萬把兩銀子值得自己張嘴一回?妹妹在商戶待的久了,連看人眼色都不會了。
「唉,不是同妹妹訴苦,實在是萬把兩銀子撐不了太久啊!」
王夫人攥著帕子,一臉苦笑地說。
「那五萬兩呢?姐姐覺得可行?」
「這,好吧,麻煩妹妹了。」
王夫人略微一沉吟,便帶著些微的矜持答應了。薛王氏看著姐姐的表情,知道她略微有些不滿意,心中也起了些波瀾。只是,話已出口,倒也不好反悔,便起身去了內室,從炕頭的匣子里,挑揀了幾張銀票,反復查驗了之後,覺得沒問題了,這才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匣子放回了遠處,又用一堆地東西壓了起來。這才邁著步子,復又回到了和王夫人的敘話之所。
王夫人看也不看妹妹遞過來的銀票,便包在帕子里,放進了隨身的荷包里,這才謝過了妹妹。
兩姐妹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有些尷尬,不大一陣子,王夫人便起身告辭了,薛王氏將姐姐送到了門口,目送著她離去,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事兒薛王氏也沒告訴孩子們,就怕他們不贊同自己的作為,她雖然也後悔了,但是作為母親的面子問題,薛王氏覺得還是要保持的。
復又半月,薛蟠終于整理好了舊宅子,將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們清理干淨了之後,又在母親和妹妹面前提起了搬家的事兒。
薛王氏和寶釵看著瘦了好多的薛蟠,甚是心疼,她們都不曉得薛蟠這是故意為之,只當是他太過操勞,瘦了這樣多。
母女倆不停地替薛蟠揀菜,直降薛蟠喂撐了才放過他。薛蟠這半月瘦了十幾斤,雖猛地一看,瘦了好多,但是離他的目標還差的遠呢。
只是如今的社會,瘦子並不討喜,人人都覺得胖些富態,是有福之相,薛蟠也不敢提什麼自己在減重之類的話。
只是笑道,
「雖說辛苦了幾日,但是我們的宅子修葺了一番,並不比金陵的老宅子差,又大又舒坦,媽和妹妹商量一下,何時搬進去,總好過一家子擠在這兒強吧!」
听了兒子的話,薛王氏便沉默了。自打兒子分析了進宮不好,賈府不自在之後,她也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這府里的景象,總覺得兒子有些夸大之詞。
至于寶釵,哥哥說的,她也想通了。但更多的卻是失落,長久準備了一番,又想著日後能成為人上人。如今卻被告知,這條路並不好走,甚至是行不通時,無盡的失落便涌了上來。
看著陷入沉默的母女倆,薛蟠苦笑一番,這可真是路漫漫啊!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以寶釵的聰明勁兒,應該能想明白其中的凶險,自然會放棄什麼青雲路。可他卻忘記了一件事兒,這位人人夸獎的寶姑娘如今才是個十二三的小蘿莉罷了。
這樣的年歲的孩子,再如何成熟懂事,也總有些幼稚還在的,就算寶釵因為家族的關系,而被迫長大了,可少女心事大概還有些的吧。
看來還得再想法子!
至于薛王氏,耳根子太軟,要是自己的那位好姨母說些什麼,自然就歪了。
薛蟠想通了,倒也不逼迫她們立即做出決定,笑著將話題扯開了。這讓寶釵母女二人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自此,薛蟠便縮在梨香院或者待在自家的老宅子里不出來,過上苦讀的日子,他涉獵的頗為復雜,為的就是強化自己的記憶,以便更好地融入這個世界。
賈府中的掌權人對薛家還算滿意,尤其是薛蟠這個紈褲子並不像傳說中的那般不堪,並沒有成日里斗雞攆狗,尤其是並不拉著寶玉學壞,這才是重點。
至于薛王氏母女,大家的要求並不高,那只是親戚而已,還能有再多的要求了不成?
寶釵其實住在賈府,還是很歡喜的,如今哥哥也改了往日的性子,再不成日里胡混了,到了京中姨母家,又有這許多的蕙質蘭心的妹妹們一處伴著,做些針線,賦詩作詞的,好不快活。
當然了,也不能忽略了寶玉的賣弄痴纏,寶釵一向覺得,寶玉太文弱了些,又不愛讀書,不過人家有資本不上進,哥哥說了,這些勛貴人家並不靠科舉晉身的。
她也懶得說寶玉的那些小花招,偶然勸了一次半回的,也被寶玉頂了回來。自此之後,寶釵再也不勸著他讀書上進了,讓寶玉覺得這位寶姐姐實在是個體貼之人,能和林妹妹相比了。
果真是個浪蕩公子,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黛玉本就因為寶釵的到來,大家都喜歡她的關系有些吃味兒,如今一向只和自己最好的寶玉也是這樣了,黛玉如何能不傷心?
她本來就心思重,這樣想來思去的,又是一番病癥了。眾姐妹听說她病了,哪里能不來探望一二呢。
寶釵這日覷得了空閑,帶著青雀一起去了黛玉住的碧紗櫥,黛玉與紫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就見主僕兩個都是淚痕滿面的,寶釵心中有些懊惱,似乎自己來的有些魯莽了。可是,來都來了,她也只好硬撐著了。
「唷,這主僕倆竟是在比試掉金豆子麼?」
寶釵開口打趣道。
「寶姐姐來了,快坐。紫鵑,去,沏茶來。」
「我听人家說,你生病了,過來看看。這是我哥哥最近拿回來的玫瑰膏子,味道香甜卻又不膩,你讓丫頭每日里用溫水化了,喝上一盅子,甜甜嗓子也是好的。」
「多謝寶姐姐你費心了,我這病,就是老毛病罷了,不好不壞地熬著罷!」
黛玉甚是虛弱,斜靠在靠枕上,氣喘吁吁地說道。寶釵看著她這樣子,哪里還敢引她多說話呢,便起身告辭了。
「你躺著吧,我先走了。改日你好些了,姐妹們再一起聚吧!」
「紫鵑,替我送送寶姐姐。」
目送著寶釵出去,她心中傷感,都是客居于此,可寶姐姐有母親,有哥哥,哪里像自己這般,孤雁一個孤孤單單地。又流了一通眼淚,這才在紫鵑的勸說下睡了。
寶釵帶著青雀走了出來,一時也想不起來該去哪里,便回去了梨香院。剛進了屋門兒,就听到母親和兄長對話的聲音。
「媽,你瞧瞧,這是我讓人牙子送來的丫頭,我大概地挑了幾個,今兒送過來,媽和妹妹再挑挑,妹妹身邊兒就一個丫頭,還不得讓人笑話死了!」
「我哪里就需要那許多人伺候了,有青雀盡夠了,還是媽這兒,該添上幾個小丫頭了,等琉璃姐姐嫁出去了,正好頂上大丫頭的缺兒。」
寶釵一向不愛奢靡,也不耐煩那許多人跟著,便說道。
「嗯,這可不行,妹妹就應該金尊玉貴地,如那些世家小姐一般,一腳抬,八腳邁的,這樣才好呢。哥哥想想就歡喜,是以,媽這兒要添幾個,妹妹那兒自然也要補上的。我听人家說,那些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們都是四個大丫頭,八個小丫頭的,妹妹才兩個大丫頭,我都覺得少呢。」
「哥哥又是哪里听來的這些胡言亂語的話?如何能那般了!」
寶釵甚是不贊同地道。
「就該如此呢。女孩兒家也就矜貴在家的這幾日,等日後出嫁了,可就辛苦了,再不比做女孩兒的時候自在了。」
薛王氏也插話道,她甚是贊同兒子的意見。女兒就該這樣,之前她一直覺得愧對女兒,如今有了補償的機會,哪里還管寶釵的反對。
就這樣,寶釵身邊又多了一個大丫頭,小丫頭也由之前的兩個補到了四個,也真是浩浩蕩蕩地,自然引起賈府諸人的注意。
當姐妹得知是薛家表哥為寶姐姐買的丫頭,心中不免有些艷羨。有這樣的兄長,寶姐姐果然最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小花兒小花兒快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