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言*情**』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朱自清《春》
方同第一次嫌放假時間太長,每天扒拉著手指頭算還有多少天開學。有的時候他很想給曉婷打電話,只為听听她的聲音。鼓起勇氣打了幾次都是曉婷媽媽接的電話,他也不敢言語,只說打錯了。曉婷媽跟曉婷嘮叨說最近總有個人打錯電話到她家,曉婷不會想到那個「打錯電話」的人會是方同。
終于盼到開學,方同起了個大早,五點半就出了門,干脆騎著自行車直奔曉婷家。到曉婷家樓下才六點,沒辦法,只有死等。春寒料峭,方同搓著手、跺著腳、呵著氣,寒意鑽進了他的每一個毛孔,他開始打起了噴嚏。
終于熬到六點四十,七點十分上早自習,方同心想著曉婷差不多也該出門了。想到從曉婷身後騎著車追上她,來一個帥氣的回眸,再瀟灑地說一句「真巧,在這兒遇上你「,方同有點熱血沸騰、心潮澎湃。他幻想著曉婷看到他時的驚喜眼神,或許還會有點羞怯,畢竟有一個月沒見面了,不知她對自己是否也有點想念。
方同正美美地編排著自己的浪漫劇集,現實卻無比狗血的上演了驚天逆轉。還沒等到曉婷下樓,方同卻遠遠看到葉楓和陸小曼背著書包往這邊走。糟糕,他只顧沉浸在對曉婷的深深思念中,忘記了曉婷家離學校不遠,這里阡陌交通的還有很多人。方同趕緊推著車子往小區深處走,打算躲在遠處、見機行事。
可恨的是,陸小曼竟然上樓了,估計是找曉婷一起上學,葉楓一個人等在樓下。」媽的「方同心里想罵人,他在心里盤算這種情形下自己如果出現,結果會是怎樣?
第一,南轅北轍地騎到曉婷家門口等她上學,葉楓一定會嘲笑自己很二,畢竟自己跟沈曉婷到目前為止的合法身份也只是同桌。
第二,陸小曼那個小廣播一定會把這事兒搞得滿城風雨,估計編一個住在姑媽、姨媽、舅媽家的理由絕糊弄不過去。若真如此,自己對曉婷之心豈不成了路人皆知。
第三,自己臉皮厚被人嘲弄、被傳緋聞、被講閑話都還能忍,可是無論曉婷對自己是否有心,都不能讓她承受這些添油加醋的閑言碎語。
思索間,曉婷已經跟陸小曼和葉楓走遠。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方同內心有些失落,他突然很羨慕葉楓,能夠名正言順地跟曉婷一起上學放學,還會博得一個護花使者的美名,而自己突兀的出現只會被人當做神經病。
怕踫上曉婷他們,方同沒敢抄近道,而是繞了一大圈才騎到學校。
第一天開學,曉婷也很期待見到方同,畢竟一個月未見,心里有些思念。過年的時候合家歡慶,她想方同此刻應該也跟她一樣在吃著餃子、看著春晚。想到可以跟方同在同一個時間、做著同樣的事情,曉婷暗自興奮。那一刻她甚至幻想有一天可以跟方同一起包著餃子、看著春晚過年。
早自習鈴聲已經響過了,方同還沒來,曉婷不時看著門口,焦急地等待。
終于,方同拎著書包沖進了教室,見老師不在,才氣定神閑地走到桌邊。
「第一天就遲到!」曉婷假模假式地板起臉「教訓」方同。
方同有苦難言,自己親身實踐了那句「起個大早趕個晚集」的至理名言。
「起晚了。」方同心虛地不敢看曉婷。
「寒假作業做完了嗎?」曉婷繼續問。
「沈老師,讓我喘口氣唄!」起了個大早,在寒風中吹了四十分鐘,又騎了一個早上的自行車,方同實在有點疲憊。
方同這句話卻讓曉婷誤以為他嫌她嗦,心里一陣難過,咬了咬下唇轉過了頭,不再搭理方同。
方同並沒注意沈曉婷這幾秒鐘的微表情,他喘勻了氣,開始掏出寒假作業遞給曉婷。
「給你。」方同的左手在曉婷眼前舉了足足有一分鐘,曉婷竟然視而不見,低頭看著數學。
方同趴在書桌上,歪著頭自下而上盯著曉婷,脖子都快扭斷了,曉婷仍舊面無表情。
方同不知曉婷是搭錯了神經,還是自己今天根本就不宜出行,他期盼了一個月的見面竟是如此不堪。他心里不爽,也不再糾纏曉婷。默默收回寒假作業,掏出了教材。
一整天,曉婷跟方同一句話都沒說,一下子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下午自習,方同感到身上難受,有點冷,他突然很困趴在桌子上睡起了覺。
這時,英語老師走進了教室讓大家把寒假練習冊拿出來,她要統一給講講。
全班同學紛紛停下筆,嘩啦嘩啦地掏著練習冊,只有方同紋絲不動。
英語老師巴拉巴拉開始講了,她不時把目光投向曉婷和方同這一地帶,那目光中有疑問也有一絲慍怒。英語老師是著名的眼里不容沙子的嚴師,講課很出色,但是說起人來能讓你鑽地縫。
曉婷心里很糾結到底要不要叫醒方同,想來想去總不能讓方同第一天開學就當眾挨罵,于是她輕輕推了推方同的胳膊,方同扭了扭身子,把臉轉到了另一邊。曉婷又用力推了推方同,方同轉過臉對著曉婷,迷迷糊糊說了句「別踫我」。
曉婷的玻璃心碎成了一地玻璃碴。算了不管他,曉婷一狠心一咬牙,低頭看著自己的練習冊,卻仍然忍不住關注著英語老師的眼神兒,怕她責難方同。
過了半節自習課,英語老師終于忍無可忍,朝著曉婷這個方向走來。
曉婷顧不了許多,趕緊使勁兒晃了晃方同,方同終于在劇烈的人工地震中抬起了頭。
見方同抬頭了,英語老師停住了腳步,她拿著練習冊說︰「方同,你這睡了一個假期還沒睡夠。還在冬眠吶?!」
全班哄然大笑。
方同因為身體難受,腦子還在睡夢的混沌中,根本沒在意老師說什麼,只是木訥地看著桌子呆。」方同,你來說說這個題為什麼選c。「英語老師突然提問方同,可能想讓他精神一下。
曉婷趕緊把自己的練習冊遞給方同並把老師所說的題目圈了出來。即使知道題目和答案,以方同的實力讓他一下子說出原因,也是不能夠的。
看方同拿著練習冊尷尬地站了起來,曉婷趕緊在方同站起來的一瞬間在底下小聲說︰」同位語從句。「
方同听到了,站起來說︰「啊,這是個同位語從句。」
「好。坐下吧,上課精神點啊。」英語老師沒再繼續為難方同。
方同坐下的時候感激地看了曉婷一眼,把練習冊還給她,開始掏自己的練習冊。翻了半天一無所獲。
曉婷偷眼看著方同,估計這家伙又忘帶了。上個學期,曉婷每天放學都會給方同寫一個紙條,提醒方同第二天應該帶的書和練習冊。今天第一天開學,她沒法提醒方同,結果方同就開始丟三落四。曉婷揚了揚嘴角,笑了,原來方同已經習慣了有她的世界。
「別找了,看我的。」曉婷把練習冊往方同那邊挪了挪。
「謝謝。」可能剛剛開學,有點生疏,方同竟然開始跟曉婷客氣了。
曉婷沖方同微微一笑就當是說了不用謝。
兩個人頭向中間聚攏,曉婷又一次感受到了方同熟悉又陌生的心跳和呼吸。
終于熬到下課,方同早已眼皮打架、腦子罷工。為了提神,他偷偷從包里拿出了煙。
上個學期,方同幾乎不在課間抽煙,就因為曉婷說不喜歡煙味。課間時間太短,抽了煙味道久久不散,所以他只在中午和晚上吃飯的時候過過煙癮。
今天實在困得要命,只能抽煙提神。他跟陳鵬、張浩來到了操場中離教學樓最遠的一個角落開始吞雲吐霧。抽完煙,方同讓陳鵬和張浩先回去了,自己找了個風大的地方,月兌了外衣拎在手里吹風,一直到上課。
最後一節自習課,方同越難受了,開始不停地打噴嚏、流鼻涕。怕傳染曉婷,方同一直背對著她。一節課曉婷都在糾結中度過,看著方同懨懨的背影,听著方同的咳嗽欲問又止。
最後一節自習下課了,方同趴在桌子上不動彈,陳鵬和張浩找他吃飯被他稀里糊涂地打走了。小曼來找曉婷吃飯,曉婷說自己作業沒寫完,讓小曼自己走了。
同學們陸續出了教室,去熱飯的,去吃飯的,終于有一個時刻,教室里只剩下方同和曉婷。
曉婷忍不住站起來俯在方同耳邊輕聲問︰」方同,你是不是生病了?「
听到曉婷的聲音,方同微微睜開眼,心里一暖。他吃力地抬起頭,感覺頭很沉,昏昏的。」沒事兒,可能感冒了,「方同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你離我遠點,別傳染了。「說著又微微把頭轉向一邊。
曉婷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見四下無人,把手輕輕放到了方同的額頭上。
感受著額頭上軟軟、涼涼的觸模,方同身上的不適一下子好了很多,頭卻因為多巴胺的刺激更暈了。
「這麼燙啊。你趕緊回家吧。「」算了,這個點兒我家也沒人。回去也沒人照顧我。「
听方同這麼說,曉婷突然對方同充滿了愛憐與同情,可能是出于女生母愛的本能,她顧不了許多,開始照顧起方同。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曉婷伏在方同旁邊柔聲問著。
「什麼也不想吃。你不用忙活了。「方同有氣無力地說著,心里暖暖的。
「怎麼也得吃點,你等著。「
沒等方同再說什麼,曉婷就消失在了方同的視線中。
不一會兒,曉婷拎著袋子回來了,見方同還趴著,她湊到方同身邊,輕聲招呼著「方同「」方同「。
方同動了動睜開眼,看到是曉婷,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先吃點飯,吃完飯再吃藥。「曉婷溫柔地命令著。
「不吃飯了,把藥給我。「方同勉強支起了身子。
曉婷把飯菜打開,把筷子遞給方同,像哄小孩兒似地小聲說︰」來,吃點。「
看見曉婷擔憂和懇求的眼神,方同不忍拒絕,雖然食之無味,還是拿起了筷子吃著。
這時小曼走了過來,正巧曉婷前桌的同學還沒回來,小曼坐在了他倆前面。
「曉婷剛才你的飯是給方同買的啊?怪不得叫你坐下吃你不肯。「小曼意味深長地笑著。
曉婷剛才買飯的時候踫上小曼和另一個女生,小曼叫她坐下一起吃,曉婷只說想回教室吃。
「他病了,我幫他帶的。「曉婷臉微微紅,連忙解釋。
方同還適時地咳嗽了兩聲兒。」不用這麼配合吧。「小曼笑著,看著沒精打采的方同,看樣子是真病了。」那你吃了嗎,剛才光看你買沒看你吃啊?「小曼關心地問曉婷。」哦,我不餓。「曉婷本想說我吃過了,可她不會撒謊。
「那怎麼行?一個晚上呢,「小曼趕緊說,「我有面包,給你拿去。」起身就回去拿面包。
「你沒吃飯?」方同心疼地看著曉婷,啞著嗓子說。
「我不餓,你先吃。」
「你先吃吧,我也沒胃口。」方同不由分說地把飯菜推到曉婷面前。
「你先吃,剩下我再吃。「曉婷推辭。
他倆讓來讓去的一幕讓拿著面包過來的小曼看到了。」哎,有一歌怎麼唱的?「小曼坐在曉婷對面,壞壞地看著她笑。」什麼?「曉婷不知小曼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吃著相同的飯,喝著相同的水。」小曼怪里怪氣地唱著唱著,憋不住大笑起來。
旁邊的張浩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笑著跟小曼說︰「陸小曼,這歌最好听的部分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還沒等張浩唱完,方同就站起來把他按在了桌子上。
「哥饒命啊!嫂子救我!「張浩夸張地叫著。
小曼在旁邊開心地大笑,曉婷則羞怯地低下了頭,周圍不知情的同學莫名其妙地看著方同他們。
折騰了一會兒方同實在沒力氣了,坐在凳子上喘著粗氣。
「多喝點熱水。「曉婷把水遞給方同。
「張浩,方同真病了,你別開玩笑了。「曉婷的語氣中有些許埋怨。
看出曉婷的一絲不快,張浩收斂了笑容,安慰曉婷︰」嫂子,別擔心。方同身體好著呢,沒事兒。「
見張浩一口一個嫂子的叫著,曉婷心里真是應了哇哈哈鈣女乃的那句廣告「酸酸的甜甜的「。
她也沒有辯駁,只是默默拿起毛巾去水房用涼水投了一遍。
張浩管曉婷叫嫂子曉婷也沒生氣,這算不算是一種默許,方同心里開心,感冒好了一半。
曉婷回來把藥給方同拿好,放在手心又遞過了熱水。
曉婷把自己的外衣疊了疊鋪在方同桌子上,讓方同可以趴得更舒服一些。
曉婷逼著方同喝了大半杯熱水,再用冰毛巾敷在方同額頭。
曉婷跟方同說「你安心睡吧,一會兒有事兒我跟老師解釋「,說著輕輕給他披上了外衣。
這樣無微不至的貼心照顧讓方同感動得想流淚。記憶中除了媽媽,再沒有哪個女人對他如此體貼入微,那一刻他甚至想到這輩子非曉婷不娶。
很多時候愛並不需要什麼可泣可歌的驚人壯舉,可以為愛人去死的機會也實在不多;太平盛世、芸芸眾生,更多時候愛只是一個心疼的眼神、一次貼心的照顧、一句嗦的叮嚀、一種難戒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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