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侯府,徹夜燈明,卷宗石室中,汐夫人依舊還在翻著一卷卷古籍,一刻也曾不停歇。
月兌去鳳冠霞帔的侯府女臥龍少了一分華貴,多了一分柔弱,一卷卷古籍陳列在桌邊,已經堆得的如小山般,卻仍然在一卷卷升高著。
「公子回來了嗎?」察覺到來人,汐夫人頭也不抬地問道。
「去後院了」朱雀應道。
輕輕放下手中的卷宗,汐夫人抬起頭,看著眼前掩蓋在黑衣中的女子,歉意道,「不要恨他」
她知道那一箭有多危險,箭傷人,更傷神,四聖將世代效忠凱旋侯府,從無二心,上一代的四聖將更是戰死三人,拋下尚且年幼的兒女,侯府欠他們的,同樣,洛秋也欠朱雀一條命。
「是朱雀無能,沒有完成夫人吩咐,不關公子的事」朱雀沉默了片刻,旋即緩緩道。
「夫人,朱雀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嗯?你說」汐夫人輕咦,奇道,她了解朱雀的性子,不太喜歡說話,即便有什麼話也是憋在心里,極少講出。
「公子很可能會離開侯府」朱雀輕聲道。
「 」汐夫人手一用力,一不小心捏碎了竹簡,雍容美麗的臉上閃過一抹震驚。
她太大意了,若朱雀不提醒,她都忽略了,這兩天洛秋的表現太過平靜,既沒有該有的傷感,也沒有雙腿能走的喜悅,這些年,洛秋一直拖著一身傷體努力撐著,喜怒很少顯在臉上,讓她不知不覺中都有些習慣了後者的平靜,但這一次卻顯得過于淡然。
面對這麼大的變化,沒有人能夠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洛秋越是平靜便越不正常。
「朱雀,看著公子,一旦有什麼異常,立刻通知我」汐夫人當機立斷吩咐道。
「是」朱雀應聲道。
侯府後院,百花園中
一旁的輪椅空蕩蕩的,洛秋靜靜地站在音兒面前,臉上的溫柔醉人的憂傷,不多的時光,他想將她的樣子印在心中。
音音還在睡著,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他一直陪著她,可惜,他沒有時間了。
夜色如水,劃過屈指可數的夜晚,洛秋站在小院中,只是靜靜地看著,如同化石一般,一動不動。
黎明的露水逐漸打濕衣衫,初晨之刻,侯府凱旋殿,傳來汐夫人的聲音,讓洛秋過去一趟。
重新坐上輪椅,洛秋緩緩朝著凱旋殿行去。
凱旋殿中,兩位女子面對汐夫人,訴明來意。
紅衣來侯府為的是送兩樣東西,一個是請帖,另一個便是雪非煙。
請帖放在了桌上,雪非煙也已摘下了面紗,風華絕代的容顏上掛著一抹對未來不可知的柔弱,令人心生憐惜。
洛秋來到殿中,看到兩人後便明白了紅衣的來意。
汐夫人默默地喝著茶,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任憑洛秋處理,這些小事,孩子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出了事,侯府兜著。
「請帖我接下,人你帶回去吧」洛秋看了一眼桌上的紅帖,開口道。
紅衣看了看洛秋,又看向汐夫人,她知道,眼前的女人才是侯府現在的決議者。
她不認為凱旋侯府會拒絕凌煙閣主動示好,她們是在圖謀生之卷,但在翻臉之前,最起碼的尊重還是要維持的。
而且,現在她們的行為還只是示好而已,侯府沒有理由拒絕。
不過,讓紅衣失望的是,汐夫人始終沒有表態,依然眼觀鼻鼻觀心,就當沒看見。
她不得不重新評估洛秋在汐夫人心中的重要性,此事看來只能從洛秋身上下手。
「公子,非煙已到出閣時,公子若拒絕,非煙便只能回到凌煙閣,或者接客,或者被賣與權貴,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在年老色衰時被送些銀兩打發出去,了此殘生」
在紅衣的示意下,雪非煙走上前,楚楚可憐地哀求道。
只要是男人,誰都無法否認雪非煙的魅力,作為四屆花魁,傾城的容顏加上完美的身姿足以讓天下男人為之瘋狂。
但這是一個講究門當戶對的年代,再美麗的容顏也無法掩蓋其身份的低微,若無人庇護,淪為玩物是唯一的結局。
雪非煙這一刻看起來再也不是什麼花魁,而是一名只為求一個安身之所的可憐女子,讓人不忍拒絕。
殘酷的真實,才是讓紅衣相信洛秋會心軟的原因。
「那又如何,關我何事」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帶任何感情,洛秋絲毫不為所動,展現出人性最冷酷的一面。
听到回答,紅衣驚詫,雪非煙更是嬌軀一震,眸子中淚水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送客吧」
洛秋已作出決定,一旁,汐夫人終于開口,平靜道。
「是,夫人」
大殿門口,一名侍衛走了進來,旋即一伸手,示意兩人離去。
紅衣和雪非煙不得不跟著侍衛離開,臨走之時,雪非煙目光再次柔弱地望向了洛秋,然而,換來的卻是最無情的漠視。
……
「小姐,失敗了」
尹河之中,一條雅致的巨大花船上,紅衣看著正在彈琴的暮成雪,恭敬道。
「哦?他還是拒絕了嗎,既然這樣,便交給紅娘決定吧」暮成雪撫琴的手並未停下,淡淡道。
紅衣身後,雪非煙嬌軀狠狠一顫,跪子,哀求道「小姐,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不用了,準備準備吧,從今日起,你的一切便由紅娘安排」面對前者的哀求,暮成雪平淡的拒絕道。
最後的希望破滅,雪非煙剎那間面如死灰,美麗的眸子空洞一片,再也看不到一絲生機。
尹河的白天很熱鬧,花船川流,才子佳人同船共飲,欣賞著這美麗的景色。
新的一屆花魁大賽要開始了,皇城的權貴子弟這個時候都會收到邀請,共赴良辰美景。
雪非煙已被凌煙閣放棄,那麼就要捧出新的花魁,新舊交替不可避免,每當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讓人感嘆物是人非的殘酷。
美麗的女子什麼時候都不會缺少,就如同男人的心不可能一直專一一樣,新的花魁出現,同樣意味了男人的目光很快便會轉移,因為,花魁是男人選出來的。
洛秋來了,被暮成雪請到了花船上,隔著包廂的珠簾看著一批批美麗的少女鶯鶯燕燕地上台,然後,淘汰,下台,泣不成聲。
從頭至尾洛秋都很安靜,不說一句話,眸子冷漠的令人害怕,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只被人選來選去的貓貓狗狗。
暮成雪終于徹底放棄用美色來討好前者的想法,不再關注花魁的選拔,而是靜靜地彈著琴,神色淡然,並不著急。
眼前的女子有著不輸于雪非煙的美麗,一顆七竅玲瓏心更是令洛秋不敢絲毫大意,酒是穿腸散,色是刮骨刀,男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便是面對美麗女子的時候,洛秋明白,暮成雪更明白,所以兩人的每一次交鋒都是在這紅粉氛圍中,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會在意犧牲任何人。
琴音很好听,洛秋喝著杯中酒,安靜的傾听。
雪非煙被請進了房間,只是來起舞,再無其它用途。
驚鴻舞依然美輪美奐,起舞的雪非煙如一只美麗的蝴蝶,舞動著生命,翩然起落,美的讓人難以呼吸。
「可惜」
琴音落,暮成雪一聲輕嘆,有些遺憾。
洛秋明白暮成雪所嘆的可惜是何意思,驚鴻雖美,卻少了靈魂,此時的雪非煙再也舞不出從前的感覺,更多已是一種空洞的淒美。
然而,在場兩人都不是什麼心軟之人,除了一聲可惜,些許的遺憾之後便很快恢復如初。
退去時雪非煙再也沒有朝看洛秋一眼,空洞的眼神,代表著最深的絕望。
「名揚天下的驚鴻舞,盛名難副」洛秋放下酒杯,平淡道。
剛要踏出房間的雪非煙身子一顫,回頭看向洛秋,眸子有憤怒,有絕望,更多的仍舊還是空洞。
「雪姑娘,你所求的是什麼」洛秋平靜問道。
「容身之所」雪非煙眼楮微微回過神,輕聲道。
「給我一個理由」洛秋抬起頭,冷漠道。
雪非煙美麗的眸子瞬間升起希望,仿佛溺水之時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要拼命的抓緊。
洛秋的要求听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很難,煙塵出身的女子,除了身體,還能有什麼?
而且,她看的出來洛秋對她的身子並沒有什麼興趣。
雪非煙的眼神漸漸又黯淡下來,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麼能讓洛秋留下她的理由。
「不要說我沒有給你機會,我帶你回去只不過讓凱旋侯府多一個人,僅此而已,可惜,侯府最不缺便是人」洛秋淡然開口,不帶一絲憐憫,一點點將希望重新按入深淵。
雪非煙心口痛的呼吸都困難起來,仍然想拼命浮出水面,神色淒涼道,「驚鴻舞,算嗎?」
洛秋嘴角彎起一個冷漠的弧度,「機會只有一次,只是你的驚鴻舞讓我失望了」
洛秋的話無情地打破了雪非煙最後的希望,世上最殘酷的事情莫過于給人希望卻當著她的面將希望打碎。
雪非煙身子踉蹌,幾乎已站不穩,絕美的臉上一片死灰,徹底喪失了活下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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