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眉頭微皺,她討厭被人破壞計劃的感覺,雪非煙尚有用途,還不能出事,她不在乎手上的棋子是否有自己的感情,但絕對不能在棋子還沒發揮作用就被毀掉。
「公子似乎對驚鴻舞很感興趣?」暮成雪開口問道。
「也沒什麼,只是慕名而來,現在有些失望罷了」洛秋淡淡一笑,遺憾道。
「是凌煙閣教導無方,讓公子見笑了」暮成雪輕聲應道。
「若公子見識了滿意的驚鴻舞,是否就會收下非煙?」
「或許吧」話落,洛秋看了一眼已經完全听不到外界聲音,徹底僵住的雪非煙,繼續道「不過這個假設毫無意義,她做不到,也沒有再試一次的必要」
「公子的話,我可听到了,不能說話不算話喲」
暮成雪緩緩站起身,來到客席中間,旋即沖著洛秋盈盈一禮,嫣然笑道。
洛秋眉頭一皺,面露疑色。
「看好哦,這才是真正的驚鴻舞,我可只舞一遍的」
叮鈴鈴,悅耳的銀鈴聲響起,下一刻,客席之中,一道絕美的倩影翩然起舞,靈動飄逸,猶如漫天輕盈的雪花,長長的青絲在舞中凌亂,美的如同謫落凡間的仙子。
隨著時間流逝,席間的倩影越舞越快,瑩光灑落,讓人迷醉的身姿中,周圍景象漸漸消失,整個房間中唯有一抹美麗的影子在舞動,嬌若游龍,翩若驚鴻,快到天地之極致。
誰都沒用注意到,這個時候,洛秋嘴角鮮血一滴滴溢出,還未掉落,便被其用酒杯擋住,然後順著酒水重新吞入口中。
素白的衣衫下,肌膚一寸寸龜裂,廢掉的生之卷被強行運轉,瘋狂地摧殘著這殘破的身軀,洛秋卻如同不知,依然不顧一切地催動著生之卷,血水染紅了貼身的衣衫,卻又被一層層血衣擋住。
酒水一杯接著一杯,始終不曾停下,咸中帶苦,喝在口中,更多的卻是一絲腥甜的味道。
「好看嗎?」
不知何時,暮成雪已經停下,等寧辰回過神,方才似笑非笑地問道。
「好看」
洛秋誠實地回答道。
「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哦」暮成雪走回自己的位置,輕笑道。
「什麼約定?」
洛秋眉頭再皺,問道。
「公子莫非不記得了,只要見識到了能讓您滿意的驚鴻舞,公子便答應收下非煙」暮成雪丹唇微微上揚,詭異笑道。
大意了,洛秋臉上閃過一抹驚異之色。
方才的話中確實沒有說一定要雪非煙來跳驚鴻舞。
看到洛秋的表情,暮成雪笑的更美麗了,自他們交鋒以來,一直僵持,直到此刻平衡終于開始漸漸打破。
「暮姑娘如此大禮,洛秋只能先道一聲謝了」
結局已定,再無推辭的借口,洛秋不得不收下雪非煙,這是一個麻煩,更是一個赤*luo*luo的人情,洛秋相信,從今天之後,全皇城的人都會知道雪非煙進了凱旋侯府。
花船中,花魁的選拔已經結束,象征著雪非煙時代的過去,新舊交替,不可避免。
回去的路上,是由雪非煙推著洛秋回去的,至今,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轉瞬的地獄天堂,變化的如此讓人預料不及。
暮成雪在房間中無聲撫琴,兩人的交鋒這才剛剛開始,傾斜會越來越大,直到洛秋徹底沉入谷底,再無反抗的可能。
她不著急,雖然想得到生之卷的人很多,但他們的忌憚更多,只要洛秋不出皇城,沒有人會明目張膽的動手。
如今的洛秋便是一只滿身是刺的刺蝟,雖然漫天的雄鷹都想吃掉這塊肉,但,誰都不想扎的一身都是刺。
這些刺,或許大多數都是假的,但,必有一根是真的,那便是凱旋侯府,誰要想硬來,便要想想汐夫人在面對三武侯時那不顧一切的護犢之情。
洛秋回到侯府,將雪非煙交給汐夫人後,便一頭扎到後院,再也不肯出來。
這一次,就連汐夫人都不知到洛秋在想什麼了。
洛秋將自己關在一個無人的小院,靜立不語,許久,邁出一步,忽見鮮血崩散,身影踉蹌,連退數步,方才勉強穩住。
「不對,錯了,錯了」
洛秋顧不得身上的傷勢,皺眉思考,在想是哪里出錯。
整整一日一夜是時間,洛秋都沒有踏出小院半步,長發凌亂,一身干淨的衣衫血跡斑斑,狼狽到極點。
「是哪錯了?」
地上的腳印雜亂難辨,洛秋冥思苦解,一步步邁出,待第四步時,再度一口鮮血噴出,寸步難行。
不對,還是不對,是哪里不對,說不清,道不明。
又是一天過去,皎月升起,照在小院中,洛秋幾乎已經油盡燈枯,卻依然還在堅持,他還不能就這麼倒下。
坐上輪椅,來到前院的凱旋殿,洛秋尋到了還在認真干活的雪非煙。
如今的花魁早已月兌去了華麗的衣衫,一身素淨的粗衣,頭上用青布簡單的裹起長發,干淨樸素,讓人有了一種難以言語的味道。
「雪姑娘,能求你一件事嗎?」
洛秋輕聲問道,與先前的冷漠截然不同,此刻的洛秋再無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回到侯府,不再需要偽裝,回歸本身的洛秋雖不說上溫柔,但也不是什麼強盜。
「公子,您」
雪非煙有些惶恐,看來洛秋之前給她的印象還是太深刻了,手忙腳亂,連手中擦拭桌椅的麻布都掉在了地上。
「您……您請說」
雪非煙趕忙將麻布撿起,神色緊張道。
洛秋已沒有精力再解釋什麼,直截了當的說明了來意。
「我想再看一次驚鴻舞」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雪非煙也是一怔,不過,也不敢多問,趕忙應下。
「公子您等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雪非煙擦了一把額間的汗水,旋即便要趕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
「不用了」洛秋攔住了前者,開口道。
「恩,嗯?」雪非煙一緊張,回過頭,不知所措。
「不用換了,這一身就挺好了,去外邊吧,寬敞些」洛秋只能再重復一遍,說道。
「哦」
雪非煙點頭,不敢反駁,洛秋說什麼就是什麼。
來到院中,雪非煙對月起舞,雖是一身簡單粗衣,卻掩不去那絕代的風華,月下起舞,頭上青布被夜風吹開,長發散落,隨風飄動,伴隨著輕盈的舞姿,熠熠奪目。
洛秋靜觀,沉思,體內力量按著一種奇異的線路在運行,不時有鮮血從嘴角溢出,是嘗試錯誤的代價,不痛,因為早已麻木。
雪非煙不敢停,一遍之後,便是第二遍,月光很美,更透淒涼,相隔不遠的兩人,各自為命運在掙扎,不敢停下片刻。
在舞了不知多少遍後,雪非煙終于香汗淋灕地停下,再也沒有力氣,望向洛秋,眸中仍帶著怯意。
「公子」雪非煙神色緊張,低聲請罪。
月下,洛秋早已失了神,唯有嘴角不停滴下的鮮血在夜中隨風灑落。
雪非煙不敢上前,亦不敢再出聲,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待洛秋的回應。
「呃」
突然,一聲悶哼,洛秋身影一晃,一口朱紅嘔出,潮紅的病態涌上雙頰,一股難擋的疲憊襲來,讓其雙眼都沉重的像山一般。
緩緩靠在輪椅背上,洛秋閉上雙眼,竟然連動彈的力氣都已沒有。
「非煙,推我去見夫人」
改變的稱呼,代表著一種認可,洛秋或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然而,一旁的雪非煙卻是雙眼盈淚,一滴又一滴沿著臉頰淌下,打濕衣衫。
「是,公子」
輕輕拭去眼淚,雪非煙步伐輕快走到洛秋身後,用心地推著,珍惜著來之不易的認同。
汐夫人還在卷宗室,翻閱著一卷又一卷古籍,燈下的侯府女臥龍堅強不屈,在用自己的身軀支撐著侯府的艱難前行。
誰都知道汐夫人在找什麼,侯府的人都清楚,洛秋也清楚,只是,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生機已盡,神明難救。
見雪非煙推著洛秋前來,汐夫人放下手中古籍,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前者的手臂,探查之下,神色無比難看。
「怎會如此」
汐夫人有些失態,卻又不忍訓斥,只能含淚地為洛秋梳理著殘破的身軀,事情比她料想的還要糟糕,最多還有三日……
雪非煙不明所以,只是見一向雍容華貴的汐夫人竟然流淚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緩緩睜開眼,洛秋看著眼前的身影,疲憊地笑了笑。
「我沒事」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他在侯府的幾年,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日子,雖然短暫,但是值得了。
「能不能讓我完好地過完這三天」
洛秋全身都在淌血,甚至已無法動彈,但,他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汐夫人听懂了洛秋的話,不願拒絕,周身功體運轉,右手緩緩按下,浩瀚氣息源源不斷注入後者體內,強行壓下所有傷勢,更是讓洛秋的修為重回了命海五重天。
「謝謝」
洛秋笑了,如此燦爛,一時間,周圍燭火盡失色。
這樣,他便可以做完最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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