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疾馳，一閃即逝，不眠不休地趕路，洛秋周身早已被露水濕透，帶傷的身軀有了一絲不支。
好在，山下，不遠了！
熟悉的書院，熟悉的存在，洛秋並未停下腳步，因為留給人間的時間真的已不多。
洛秋上山了，化為一道藍色光芒，一路疾馳，一刻也不曾駐足。
山上，春意盎然，四季從不被上蒼影響，走了半個時辰，洛秋未感異常，繼續朝山的最上面趕去，行至千丈高時，突然腳下一沉，身影一個踉蹌，但感一股難以形容的壓力從山巔壓下，沉凝、厚重，讓人難以邁出半步。
「喝」
功體運轉，藍色光芒綻放，洛秋不肯退縮，一步步邁向山上。
同一時刻，山巔，兩道身影出現，看著山下奮力前行的洛秋，沉默不言。
短短百丈，洛秋卻走了整整三個時辰，明月高掛，照亮了山路，卻照不亮前路。
一天過去，洛秋再行百丈，從山上壓下的氣息愈發恐怖，流出的汗水踏濕了衣衫一遍又一遍，每走一步，都要停下許久。
「不差」李逸初身邊，青柳微微點頭，第一次開口道。
「五年不見，他長大了」
李逸初輕輕咳嗽了一聲，看著山下的身影，疲憊道。
「大師兄，你的身體」青柳面露憂色，關心道。
「不礙事，只是在太封境中消耗了太多功體」
說話間，李逸初再次咳嗽了數聲，一絲絲血跡流出，卻被其不露聲色的抹了去。
「可惜，他的根基損耗太過嚴重，不然，或許我們又能多一個小師弟」
青柳沒有察覺出什麼，目光看著山下的少年人，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山上雖沒有太多亂七八糟的規矩，但也不是什麼都無所謂，最起碼生之卷不能一直流浪在外。
洛秋的存在早在十年前山上便已知曉，因為李逸初教了他生之卷。
山上規矩，能靠自己力量爬上山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山上的弟子，因此，洛秋即便學會了生之卷，亦算不得山上之人。
洛秋山上來是為了人間事，但，首先，他必須要上的了山。
千年以來，能上山的人，一個都沒有，很殘酷，卻也很真實。
山上沒有普通人，不是說山上的弟子都像大師兄，二師兄一般修為高的嚇人，而是說，山上從未有平凡的人。
千年前，山上小師妹晃晃悠悠地爬上山，布下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陣法，差點把山上給掀了。
那一次，也是人間最後一次上山來。
「洛秋的身體有些異樣，不知道他在天斷山脈中發生了，但，以他現在的根基，想要上山幾乎不可能」
李逸初遺憾一嘆，他傳授給洛秋的生之卷，本來是為了救其一命，卻沒有想到之後會發生這麼多事，曾經迷惑的孩子今已長成了信念堅定的少年，只是，這份信念究竟能不能支撐他走上山卻是未知之事了。
又一天過去，洛秋依然只走了百丈，疲憊的臉上已經蒼白一片，汗水早已流干，皮膚龜裂，一絲絲血絲隱約透出，淒涼之極。
「到極限了」青柳輕聲一嘆，可惜道。
李逸初沉默，看著山下，一動不動，似乎在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第三天，洛秋再走了百丈，踉踉蹌蹌的身影，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青柳也沉默了，看著山下越來越近的身影，心中竟有了一絲期待。
一百丈，一百丈……不知走了多少天，洛秋自己都已經記不住清楚了，只是，堅持走著，走著，腦中早已一片空白，只是一成不變地走下去。
「青柳，當年這條路你走了多久」白衣男子輕聲一嘆，看著身邊的青衣男子問道。
「六個時辰」青柳眸子一凝，開口道。
「什麼感覺」李逸初再問道。
「生不如死！」青柳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我走了兩天，而三師弟最快，兩個時辰便上來了」白衣男子沉默，旋即開口道。
山上的三師弟是公認天資最為妖孽之人，上山之時，也破了最快的記錄，不到兩個時辰便走了上來。
但是，山上實力最強的卻不是三師弟，因為，三師弟最不能吃苦。
這條路，是老師一刀一刀慢慢修出來的，所以，是世間最難走的一條路。
青柳心中微震，因為太久了，他甚至已經忘記了這條路存在的目的。
他們踏上這條路時，修為最低的也達到了龍門初期，所以這條路，對他們來說，並不算太難。
天資如妖卻最怕吃苦的三師弟只走了兩個時辰，而大師兄卻走了兩天，原因很簡單，是因為在這條路上，人的意志兩天已是極限，再久，定然無法承受。
當時，他們將其當做一種磨練，並沒有急著上山，因此，誰都知道，這條路攔不住他們。
「六天了」李逸初輕聲呢喃道。
青柳臉色亦漸漸凝重下來，六天，這已經不是意志堅強所能解釋的，因為人類都有極限，意志很多時候並無法決定什麼。
「青柳，你看看他的眼楮」李逸初嘆道。
青柳聞言，看向山下的那雙平淡無奇的眼楮，許久，心中微微一顫，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白衣男子沒有轉身，卻也感覺到青柳臉上的震驚，不知過了多少年，他們終于再一次見到了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平靜。
每個人都有著不同他人的經歷，洛秋也是一樣，當痛苦已成習慣，便沒有了所謂的堅持和意志。
他的一生，有過太多的傷與痛，習慣了，也麻木了。
這條路，走起來雖然很痛苦，但，也只能是痛苦，其他的，便沒有什麼了。
洛秋依然還在山間走著，一步又一步，雖然緩慢，但從未間斷。
看著山下那道千瘡百孔的身影，李逸初心中不禁一痛，當年他若將其帶上山，或許，又是另一個結果了吧。
十日，整整十日，洛秋終于走到了山上，待看到那道靜等的白衣身影後，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跪子。
這個世上，能讓他跪的人很少，但眼前的白衣男子絕對算一個。
「先生」
再次相見，已然五年過去，先生的容顏卻依然一點未變。
「做的不錯」
李逸初受了這一跪，輕輕點了點頭，旋即扶起面前的少年，眸子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欣慰。
當年的孩子，真的長大了。
「小師弟」
一旁，青柳酷酷地喊了一聲，代表了對洛秋的認可。
听到突如其來的稱呼，洛秋不明所以，微微一怔。
李逸初看出洛秋的疑惑，解釋道，「山上除了老師，沒有其他人收徒，你最後一個上山，排行第七，又是我們之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所以喊你一聲小師弟很正常，這是你二師兄，青柳」
洛秋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還是听從先生的話，恭敬地喊了一聲「二師兄」
「嗯，做的不錯」青柳上前拍了拍洛秋的肩膀，酷酷道。
洛秋再看向先生，眸中露出一絲詢問。
「我是你大師兄」李逸初似乎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
洛秋只能再次恭敬喊道，「大師兄」
「走吧，你其他的師兄師姐還在等著呢」
話落，李逸初在前面帶路，青柳在最後酷酷地跟著，唯有洛秋走在中間，不知道怎麼回事。
走了許久，看到亭子一個接一個，屋子一個接一個，卻沒見一個人影，走在最後的青柳臉色越發尷尬了，漸漸，變成了青色，再漸漸，變的黑青。
一柄鐵劍出現手中，青柳用力朝不遠處巨石狠狠斬下，只听見，轟隆一聲，碎石紛飛，濺落漫天都是。
「都給我滾出來……」
「滾出來……」
山上回蕩中青柳憤怒的喊聲，李逸初轉過身，責怪地看了一眼前者，旋即，手微抬，霜華散落，耀眼的銀光中，四濺的碎石竟快速飛回，重新聚集在一起，轉眼的功夫便恢復如初。
生之卷！洛秋眸子一縮，的確是生之卷沒錯，但同樣的招式，在先生手中，卻變得不同了。
「青柳，修行之人切記心浮氣躁」李逸初心中無奈，將千年來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是，師兄」在洛秋面前酷酷地青柳，這一刻卻顯得很是听話，認錯道。
「大師兄，二師兄」
就在這時，不知何處，鑽出幾個蓬頭垢面的身影，一身雜草，衣衫破爛，連男女都很難讓人認出來。
「 」
青柳雙手攥地 直響，眉頭青筋直露，顯然已經到了憤怒邊緣，小師弟這才第一次來，他們真是給他這個師兄「長臉」啊。
四人相視一眼，又看了看一臉無奈的李逸初，知道這一次，連大師兄都沒有再幫他們的意思，旋即，四人驚叫一聲，瞬間化作流光，四散逃命去。
「小師弟，你在這等一會，我去‘問候’一下你的幾位師兄師姐」
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青柳拎著鐵劍，朝其中一人逃的方向追去。
李逸初面色雖有無奈，卻早已見怪不怪，不再理會。
「是不是有很多疑問？」
李逸初看著身前一直沉默不語的洛秋，輕聲問道。
「恩」
洛秋輕輕點頭，他從山下來，怎能成為山上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