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在我身上氣喘吁吁,我閉著眼楮只想著,媽的,這一切什麼時候能結束。
經過上次傷筋動骨的瘋狂吵架之後,我再不敢試圖找他溝通,不再和他吵架,也不冷戰,一切都會激起他的憤怒。
我累了,只想風平浪靜。
而他,只要我按照他的意思,該吃飯吃飯,該回家回家,該上床上床,不要試圖有自己的想法,不要總想彼此交流,不要去追究我們的問題,不要拒絕他,不要逃避他,不要對抗他,不要給他臉色看,他的情緒似乎也平穩。
是的,一切再波瀾無驚。
與身邊到處都是的一對對平淡夫妻並無兩樣。
內心的翻涌與煎熬,卻只有冷暖自知。
床上這點事情,一開始與杜海還算和諧,彼此不討厭,他有需要我也有需要。
但現在,當對他的信任和感動變成了恐懼和厭惡,每次在他身下,我都有一種難以言訴的屈辱感。
本以為對一個不討厭甚至讓我曾感動的人,應當可以在婚後的柴米油鹽中,慢慢建立起日益深厚的感情。
可惜,婚姻關系如突如其來的寒冬,讓我措手不及。
以為拋棄直覺,拋棄靈感,用理智和成熟來看待感情,就算是懂得了日子和生活。
現在才明白,終歸,在與另外一個人建立親密關系這件事情上,身體傳達的訊息才是最誠實的。
我對杜海,如果之前是理智考量之後的認可,那麼現在,僅存的一點好感都變成了厭惡。
婚姻,應該是多麼鄭重的一件事。
是的,我錯了,自以為是的,以為可以將就。
我把它想得太簡單。
終于,他在一陣低吶和快節奏中停了下來。
靜靜伏在我身上,頭埋在我的頸窩,呼吸著還不均勻的氣息。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對我也是有柔情的。
于是想抱抱他的頭,再次萌生出能跟他好好聊聊的念頭。
想對他坦誠說說,他那些讓我感到恐懼害怕的部分。
可是,正當我輕抬起手,剛要觸到他的頭發,想要說話的時候,他翻身下去,扯過凌亂的被子,背對著我側身睡去。
我從來沒為自己覺得如此悲哀。
還好,忙碌的工作,頻繁的加班,成了我躲避杜海的一個好方式。
周日這天,晚上七點,我的團隊加班趕完一個case,比預想的要早。
我確認完設計師眼楮的最終稿子之後,長長松了口氣,精神卻也控制不住開始渙散。
我勉強打起精神︰「辛苦大家了,想吃什麼,我請客。」
剛來的ae文文拍手到︰「頭兒,沒那麼容易,吃完飯還得high歌!」
estelle看了看我,笑著對我說到︰「iris,你發現沒,現在的90後啊,太不客氣了,簡直不再像我們剛畢業的時候對領導,至少表面上都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的。」
estelle和我同時進入這家4a廣告公司,那個時候,我們都是剛畢業,青春恣意。
我是平面設計,她是文案,順理成章成為搭檔。
一晃眼,就五年了。
一起經歷過許多熬更守夜、披星戴月的日子,一起聲討頭兒們的高壓,共同對抗客戶的無理要求……很少女性能在這個高強度行業長久做下去。
但我們兩竟然奇跡般的在這個領域存活了下來,目前為止,還算活得不錯。
大概設計和文案天生無需競爭,只需配合,工作積澱下來,我們之間默契十足。
能堅持下來,大概跟兩人一路彼此扶持鼓勵,工作上性格又都較勁不無干系。
當然,除了我被升為公司核心小組a組總監,而她被任命a組主管兼我助手時,我們的默契降到了前所未有的冰點。
那段時間,她不願意再跟我合作,甚至還鬧到上海總部那里要辭職。
最後以我申請辭去總監位置,她又主動請和,結束了這場不成熟的計較。
這件事現在還是公司頭兒們口中的笑話。
呵呵,都是年少輕狂意氣沖動的那些事情。
好在,這個行業雖然殘酷,但是大部分人對同事、下屬個性上的包容力都特別強。
boss們對這件事側目是側目,但並不因此否定我們工作上的成績。
我想著往事,對estelle打趣文文的話,還沒來得及反應。
文文快言快語︰「那是因為頭兒在我和眼楮第一天來,就對我們說過,她不需要听話的好孩子,只需要有自己想法的創作者。對吧,頭兒?」
我疲憊沖她一笑︰「這倒是……走吧,大家說去哪?」
「這個case只算是完成了一半,明天跟馮總的提案會通過了才算,到時候再吃飯慶祝也不遲。我覺得,今天都回家休息,養足精神,你看呢?iris?」
estelle看著我說。
我余光看見文文和眼楮,還有文案李里,三人吐著舌頭。
得罪人的事情都是這個主管在做。
對于習慣了扮黑臉給我解圍的estelle,我特別感激。
大家伙別誤會啊,團隊一起加班,辛苦又賣命,作為他們的頭兒,請大家一起吃個飯放松下太正常不過了。
我不是那麼小氣,estelle更不是。
只是,我明白,estelle能看出我這段時間的精神不濟,和心事重重。
她也知道,照往常,我絕對不會掃大家興致。
但是確實如estelle所說,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而今天我原本給杜海說的我大概會凌晨才能回去,但沒料到這麼早結束。
就特別想一個人找地方安靜一下,有點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順便也能避開杜海,打電話約約鹿力給我介紹的那個心理醫生。
這個時候,文文已經嘟囔起了嘴巴。
好在眼楮是個好說話的小伙子,見主管都發話了,立馬說到︰「案子過了,咱們high吃high起來也痛快些,還可以再雙倍敲頭兒一頓。」
文文這沒主見的孩子,見眼楮這麼說,嘴也不嘟了,立馬附和︰「嗯,對,敲雙倍。」
沉默的李里笑笑,也不多言。
我挺感激他們每一個人。
「別說雙倍,這個案子一過,十倍都沒問題。這次確實被該死的馮總折騰得太血腥了,好在有你們,明天最後一戰,雖然是我和estelle去上戰場,你們呆自個兒家里可別閑著,精神上必須時刻給我們撐起。今晚你們就想休息的休息,想去放蕩的去放蕩,等我們明天的好消息吧。」
我打起精神說。
這麼一說,瞬間歡呼聲。
別以為他們在歡呼明天的「好消息」。
這些小潑皮猴子,看似沒心沒肺,卻最能從頭兒口中抓出中心思想,劃出重點內容了。
他們當然听懂我的意思了,讓他們明兒周一放假唄。
這三年輕人兒終于可以休息一天了。
為這個房地產的案子,無假無休的已經一個月,確實難為他們了。
小年輕人,誰沒個自個兒的生活娛樂什麼的。
「我今晚有點事,你開車繞一下,把他們三捎到要去的地兒吧。」我對estelle說。
「放心。」她笑笑。
確實,她做事我向來無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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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個小水吧,坐在僻靜角落,給齊千芸打了電話。
「你好,齊醫生,我是鹿力的朋友鹿七七,他介紹我到你那里」
想了一秒,才說︰「需要你的一些幫助。」
這次我沒跟網上一樣,認定自己有病,只是把自己當作想尋找些幫助的無助人士。
確實,現實中,我們都更加小心翼翼。
那邊頓了一下,傳來一個特別冷靜的聲音。
「每周周二是我接待病人的時間,下周已經約滿了,再下周還有一個名額,你兩點鐘過來。」
聲音不疾不徐,但我感覺到強勢。
關鍵是,接待病人?
當我把自己當病人的時候,別人不把我當。
當我不把自己當病人的時候,人家直接當你病人。
這是搞哪出啊。
雖然那強勢讓我感覺有些不爽,但是,這就是專業吧。
我想。
也沒時間多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我考慮的是,平時上班突發情況太多,一個案子扔過來也許馬上就得交東西給客戶,我們組經常是今天過完,明天的變數都踩不準,還真不知道下周二能不能兩點鐘過去。
畢竟是朋友托了關系介紹,答應了到時候卻去不到豈不是很不尊重人。
于是,我本著誠信守諾原則老實回答︰「不好意思,我有點擔心下周二是不是有時間,你看如果周末的話你方不方便。」
想的是周末即便工作上有突發狀況,我也好開月兌些,可以避免爽約,不尊重她。
但是,電話那頭的人可不這麼想。
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讓她當時幾乎想要殺了我。
用她的話說︰「從沒有一個人找我治療,還需要我照顧他的時間,所有人都是鑽破腦袋在我這里求時間。而你,鹿七七,居然還敢聲稱自己沒空。居然還敢跟我討價還價。」
我只能臉上諂笑著,心里卻壞笑,你這麼御姐,這麼女王,這麼不容置疑,那還不是……
呵呵,這是後話了。
反正,當時,那邊死一般的沉默了很久。
我「喂喂喂」了幾聲,因為手機又處于屏保狀態,居然腦殘地以為對方掛電話了,更腦殘地居然忍不住罵了句︰「這什麼人,最近怎麼總是遇到奇葩。」
「奇葩?」
電話里傳來一個壓抑的反問。
嚇得我差點把手機扔在地上,跟手機里鑽出鬼來了樣。
臉燒得直接灼到了耳朵。
別人就是不一樣,修養就是比我好。
被罵奇葩了,那邊居然毫無波瀾。
只回答我︰「周末我從來都不方便。那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
聲音冷得跟冰一樣。
我,我,居然被那冰一般的聲音威懾住了,胡言亂語︰「確實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不過現在空起的。」
我這人一急,一混亂,就說話特真特直。
人吧,說話一真一直,別人看來就特神經。
確實,這句話一出口,我就覺得人家肯定覺得我真病得不輕。
你現在有空管人家下周周二才有空的人毛事啊?!
「那,現在,過來。」
嘟!這次是真的掛了電話。
現在?過去?
這下輪到我覺得她病得不輕了。
一會兒只下周周二才有名額接待病人,一會兒又現在就可以過去?
而且還是罵了她的「病人」?
另外,讓我過哪里去啊,莫名其妙,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我想著,真是撞邪了,並且開始反省,到底自己問題還是別人問題,最近為何總是觸霉頭,盡遇奇人奇事。
想得腦殼痛。我焦躁地買單。
回家去吧,想起那個所謂的家,心里一陣難以抑制的難受。
這個時候,短信聲音響了。
我一看,竟然是齊千芸,該不是臭罵我的吧,或者,又是找我付錢?
顫巍巍點開,赫然寫著她工作室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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