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千芸和馮聖在酒會乍現之後,我一直心不在焉。
鹿力要介紹我和他一些新朋友認識,在人群中,社交恐懼癥又開始發作。
他看出我的不舒服,問是不是需要回家。
我點了點頭。
提前離開酒會,在門口,鹿力要開車送我回去。
他的一群朋友還在里面等著,我說︰「放心,我打車,安全得很。」
「別啊,女人,怎麼也得送你回去才成。」他堅持。
僵持之時,一輛奔馳車停在我們面前。
車窗搖下來,竟然是齊千芸。
我和鹿力都愣了神。
她微微側頭,臉上沒有表情,只對我說︰「鹿小姐,請上車。」
真是讓人費解的女人。
大概是之前發生的事情,鹿力有些尷尬︰「你們不是已經走了?」
齊千芸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對著我說︰「我是你的心理醫師,有些話要跟你談。」
一個荒唐的理由。
但本人跟著了魔一般,望了望鹿力,對他說︰「你進去吧,沒事。」
听我這麼說,鹿力神色疑惑,吃吃艾艾的進去了。
城市的夜風吹得人稍微清醒了些。
閃爍的霓虹襯得齊千芸愈發動人,卻冰冷得特別不真實。
沉默,沉默,沉默
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以前職場上所有社交所需要的鐵布衫與金鐘罩,什麼伶牙俐齒、邏輯嚴密、分寸得宜統統都煙消雲散。
總覺得,很無力。
「齊醫生」我咽了咽喉嚨,有些艱難的想打開話題,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在干什麼。
「現在不在診所,叫我千芸。」她直視著前方。
我們又不熟,這麼親密,叫不出口。
執拗,再次陷入絕地沉默。
過了許久,她輕笑了一聲︰「你性格可真是也好不到哪里,要是我不說話,你就打死也不說?」
「我以為該你給我個解釋,是你讓我上車的。所以一直等著呢。」
壓住心里的沒好氣,我盡量禮貌。
之前在酒會上的失控無禮,確實太丟人了。
大概跟我這許久以來的心情抑郁不無關系,越來越容易不分場合的情緒化。
「小姐,首先,我讓你上車你可以不上車;另外,你總得開口先告訴我,你住哪里。你不說,總不至于以為我要帶著你私奔吧。」
私奔。
兩個字嚇得我猛地看她。
她笑得有點惡作劇︰「你住哪里?」
我︰「雲山小區。」
她點了點頭。
隨即看了我一眼︰「你真沒什麼要問我的?雲山小區可不遠,再不問,別後悔。」
腦子里飛速地轉了一下。
無非四個問題。
我豁出去了。
「第一,你是不是人格分裂,為什麼裝成養著小孩的主婦心理醫師,還用原愛的假名字和我聊天。」
「第二,你是不是變態狂,為什麼第一次見面,你作為女人,就去親另外一個當時還有丈夫的陌生女人。」
「第三,馮聖和你什麼關系。是你男朋友吧,你們挺配的。不過提醒你還是留意他在外面對其他女人的行為。」
「第四,你走了又回來,讓我上車,還送我回家,是什麼意思。」
車子嘎然停在路邊。
還沒回過神,齊千芸側身伸手扶住我的頭。
臉靠近,深深看我。
快要窒息,正要說話,拿開她的手。
再次毫無預兆的,嘴唇輕輕覆住了我的。
一剎那腦門充血,全身都繃緊了。
當感受到她唇上特有的熟悉梅香,想起上次張嘴的羞愧,我突然覺得,不能再被她控制所有了。
真是夠了。
閉緊了唇,用力推開她。
憋住了一股子氣,克制的對她說︰「齊醫生,能不能麻煩你,不要把別人當玩物,如果你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就請讓我下車,我們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從此互不相干。」
「玩物?」
她冰冷絕美的眉眼間竟然浮現出一絲受傷的痛楚。
受傷?痛楚?怎麼會?
不至于吧,我們僅僅算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也許是我想太多吧。
「鹿七七,我怎麼會把你當成玩物,我珍惜你還來不及。」
她嘆口氣,帶著幾許渺茫的聲音,好听得讓人心碎。
重要的是,她第一次喊我名字。
我發誓,此時此刻,面前一個冰冷讓人無法靠近的美麗女人,突然間變得惆悵寥落,我的心真的融化了。
但是,我在一個自己相信的主流價值觀里生活了二十七年,我曾經義無反顧愛一個男人愛了七年,我有一段失敗的婚姻,我從沒遭遇過與一個女人這樣驟來的糾纏,而對這個女人,我幾乎一無所知,她的言行神秘難猜,這一切都足以讓我前所未有的惶惑,甚至害怕。
本能的自我保護,讓我說出了特別狠的一句話︰「你再美,你再珍惜我,你也只是個女人,且是個我一無所知的女人。而我,從來不愛女人,我想你是誤會了。」
這句話說出來後,自己的心都顫了一下。
「所以,雖然你離了婚,還是選擇男人,鹿力是你現在的男朋友。」
她不像是在問。像是自己在做一個確定。
我沒有說話。
久久沒有聲音,車內,我的氣息顯得特別急促。
忍不住轉頭看她。
她正別過臉,看向車窗外。
像是在回憶什麼。
眼神里閃爍著盈盈的光,卻又忽然黯淡了下去。
像是一顆忽滅的星。
我心里莫名一慟。
好久,她轉過頭,眼神恢復了冰冷。
「鹿小姐,既然你這麼說,我想自己也得到五年來一直堅持想要的答案了。」
五年來?什麼意思?我的心突突跳。
像是掉進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漩渦。
她嘴角笑了一下。
「現在回答你的四個問題。」
「第一,我不是人格分裂。因為五年前你對我說過,你喜歡性格可愛行事說話怪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生,因為你中學唯一一次對這樣一個女生心動過,所以我故意裝成那樣。而且我也沒說我是養小孩的家庭主婦,我當時確實在喂小沙,我的貓。原愛這個名字,我相信你也網上查過,是真實的。三年前我回國從事心理工作,不想用本來在美國的名字從事專業領域,就用的這個名字,專業領域內都知道這個名字就是我。而齊千芸是我私人生活里的名字。」
「第二,我不變態。你對我而言,也不是陌生女人。自從五年前在infinityblade游戲里遇見你,我去看你微博,听你提案,看你演講,你讓我走出那段黑暗的日子,我就愛了你五年,直到剛才。上次及這次吻你,雖是情不自禁,但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冒犯,是我不對。現在向你道歉。」
「第三,馮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好朋友,所以他在外面對女人怎麼樣,我真不介意,也不用去留意。如果你是說他撩撥你報復你害你失去工作這件事,那不是他的錯,是我讓他故意這麼做的。目的是讓你離開公司,私人單獨為他做項目,這樣你可以拿到比工資高出無數倍的酬勞,並且沒那麼辛苦受累。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以千島的名義向你發出邀請了。」
「第四,晚上我一直等你出來,讓你上車,送你回家,本來就是要告訴你馮聖這件事。免得你再誤會下去。」
我發誓,我完全懵了。
腦子像是一台突然斷電停止運行的機器。
只剩下耳邊轟轟雷鳴。
直到她客氣禮貌地,不再帶一絲感情,跟我說再見。
直到我下車,站在路邊,看她車子遠去。
才從剛才她的言語中拼湊出點零零碎碎回憶。
原來是她!怎麼會是「他」?
那是五年前。那個時候,我剛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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