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面很靜，那樣的黑暗里面，視線里面出現了一灘血。
那是個還未完全成形的孩子，他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張開，卻伸著手臂向著顧穎捉去。
渾身赤條條的就只有滿身的鮮血，顧穎驚得往後退，可是她的身後只有一堵牆，她怎麼退都退不了。
那個孩子扯著她的衣角，渾身的鮮血沾得她也滿身都是。
「媽媽，為什麼不要我。媽媽——」
他一聲一聲，帶著脆女敕女敕的童聲，顧穎張著嘴尖叫，卻發現自己怎麼都開不了口。
那個孩子手上突然捧了一盆東西，她低頭一看，差點兒暈了過去，都是血，血，滿滿的血，那樣鮮紅的顏色，刺得她渾身都顫抖。
「媽媽，這是姐姐，姐姐，你為什麼不要我們？媽媽——」
他一句一句地喊著，顧穎只覺得自己渾身都顫抖，僵著身子站在那里，怎麼都動不了，眼淚流到那盆血水里面。
她似乎看到那你映著一個女孩的臉，扎著兩根小麻花辮，臉上笑得燦爛，女孩看著她，張嘴微微動了動︰「媽媽。」
「啊——」
「顧穎？」
葉堔，是葉堔的聲音，可是她怎麼都看不到葉堔，找不到他，也看不到，只是听到他在喊自己。
顧穎揮著手，想要將那個小孩甩開，卻怎麼都下不去手，看著那鮮血模糊的臉，只能渾身抖著站在那里。
「顧穎？醒醒，顧穎——」
整個人動得厲害，肩膀有些痛，她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才發現頭頂是天花板。
白花花的天花板，那麼熟悉，又那麼地陌生。
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一臉的淚水，枕頭濕得很，站著她的脖子和頭發很是難受。
她才發現，剛剛是一個夢。
「顧穎。」
葉堔懸在她的上空，微微皺著眉。
她緩緩動了動眼皮，看著他，吶吶地沒有說話。
「做噩夢了？」
他抬手將她的眼淚一點點地擦著，指月復間的溫柔那麼明顯，顧穎看著他，不禁涼涼一笑︰「是，我夢到那個孩子了，他捉著我，問我為什麼不要他了。他手上捧了一大盆的水，告訴我說，那是他姐姐，那是我們八年前的孩子。」
葉堔身子一僵，抬手將她抱進懷里面，伸手一點點地撫著她的後背，就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樣︰「不要想太多。」
她只覺得自己很冷，即使葉堔抱著她，她也還是冷，即使頭頂的暖氣那麼地強烈，她還是冷。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葉堔還在床上，手抱著她的腰。
顧穎一抬起頭，就能夠看到葉堔的面容，從未有過的不堪和憔悴。
她嘴角動了動，抬手一點點地描著那眉眼，很熟悉，但好像又很陌生。
她第一次覺得兩個人真的回不去了，再也沒有半分糾纏的理由了。
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從一開始的傷害，到最後，也還是傷害，經歷了那麼多，不是她傷他，就是他傷她。
黑眸緩緩地睜開，她沒有動，只是專注地看著他，嘴唇微微動了動，低低地呢喃著︰「阿堔，曾經我愛過你的。」
但是那也只是曾經。
葉堔瞳孔一縮，剛想開口，顧穎已經收回了手，起身下了床，進了浴室。
速度太快，葉堔只是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浴室的門被關上。
顧穎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里面的人憔悴得讓人慘不忍睹，她看著看著，抬手直接就將鏡子砸了。
「顧穎！」
門外突然傳來葉堔急促的叫聲，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少玻璃嵌了進去，血珠冒出來，手背有些恐怖。
「顧穎！」
葉堔又喊了她一聲，可是她卻恍若未覺，看著那空空蕩蕩的鏡子，框架，突然就笑了。
真好，這樣的話，就能夠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過得很好了。
「 。」
巨大的響聲突然想起來，她嚇了一跳，整個人一縮，回頭看到葉堔撞開了門，看著她眼神陰冷。
顧穎忍不住皺了皺眉，看著那歪在一側的門︰「你踹它干什麼？」
「你在干什麼！」
他上前捉著她的手，抬頭皺著眉，開口的聲音有些怒氣沖沖，驚得顧穎呆在那兒，抿著唇不敢說話。
「出來！」
兩個人僵持了半響，葉堔拉著她，用力一拽，直接就她甩在床上，隨後留下一個怒氣沖沖的背影給她。
葉堔再進來的時候手上拿著消毒水，低頭看了她一眼，聲音冷厲如冰︰「手伸出來。」
她眨了眨眼，還是將手伸了出去，放到葉堔跟前。
手背被玻璃扎了不少地方，葉堔拿著鑷子，一點點地將玻璃小塊兒取出來，整個過程，顧穎沒有說話，就連抽氣聲都沒有發出來。
消毒水涂上去的那一刻，皮肉間的疼痛讓她皺了皺眉，葉堔抬頭看了她一眼，臉色終于松了松︰「很痛？」
她只是笑了笑，搖頭︰「不痛。」
葉堔臉色一垮，手上一用力，顧穎眼淚都快出來了。
窗外的陽光漏進來，打在葉堔的頭發上，她還能看到那些絨毛最輕色處在發亮。
手上一松，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葉堔已經松開了手，擰著消毒水的瓶蓋，低著頭，臉上神色不明。
顧穎視線一轉，落在窗外。
李秋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剛吃完晚飯，葉堔在廚房里面洗餐具，她拿著葉堔重新買的手機，站在陽台上，看著一樓處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的樹木。
臉被風刮得有些痛，就連太陽穴處都有些疼。
「阿穎，我很累。」
李秋的聲音滿滿的都是疲倦，就好像她說的一樣，很累。
她手指微微一動，「秋秋，我也很累。」
很累，累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邊的李秋沉默了半響，半響，便已經是當初的那個李秋了，語氣輕松愉悅︰「你最近怎麼樣了？」
顧穎覺得李秋一定是有感應的，每一次她發生了什麼事情，李秋的電話總能夠在那一段時間打過來，然後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之前結婚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她抿了抿唇，盡量放松自己的語氣︰「挺好的，你和張升呢？」
「也挺好的。」
兩個人突然間就沉默了，她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李秋了，除了一個星期偶爾的那麼一兩個電話能夠了解那並不怎麼真實的生活狀況，她對李秋，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
「阿穎，你過的這麼好，我真開心。」
她微微一怔，許久才應了一個單音節︰「嗯。」
兩個人又聊了很多，大多數都是以前的事情，最後電話掛了，她站在陽台，手倚在那欄桿上面，風吹過來，讓她有幾分或者的感受。
她隱隱覺得李秋有什麼事**言又止，或者說應該是遇上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可是她抬手模了模自己的臉。
她就快連人都不像了，她都不敢出現在李秋的面前了。
直到許多年後的顧穎想起這麼的一天，才後悔自己當初怎麼不問多一點，再多一點。
葉堔出來的時候她正看著樓下的那一刻光禿禿的樹在發呆，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上，溫暖傳來，她才微微動了動。
葉堔從身後抱著她，模到她發愣的指尖，臉頰一貼上她的側臉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麼冷？回屋吧。」
說著，動了動，想要把她帶回去。
顧穎搖了搖頭，手捉著欄桿不想動︰「再站一會兒吧。」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了，只有一點點昏黃的燈光照著，顧穎眯著眼，身後的葉堔那麼地灼熱，貼著她，每一份的溫熱都能夠感受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卻再也找不到，兩個人曾經相貼的溫度了。
掛在天邊的月亮只有一半，她抬頭看著，許久，才緩緩開口︰「葉堔，你愛我嗎？或者說，你現在還愛我嗎？」
身後的人微微一僵，太過明顯的反應，顧穎能夠體現得十分清楚。
她勾了勾唇角，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問了個不要臉的問題。」
葉堔說過了，顧穎，我不愛你了。
大概，真的就只剩下恨了。
這樣的結局也不錯，葉堔恨她，她也恨葉堔，兩個人，終歸是恨比愛多了一些。
他們在那里站了許久，顧穎剛想回頭，說回去吧，卻突然听到葉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愛的。」
愛的，就那麼兩個字，顧穎突然發現自己站在那里，卻不知道該怎麼動作。
眼淚在之前流光了，反而到了現在，她眼眶就算再怎麼發熱，也流不出那樣洶涌的淚水了。
「但是也恨，不是嗎？」
她回頭看著他，臉上表情淺淺，月光落在她的眼眸里面，讓人看不清楚里面的表情。
扣著她的手突然一緊，顧穎只是扯了扯嘴角，很平靜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卻是那樣的堅決而沒有回絕的余地。
她說︰「葉堔，我們離婚吧。我不欠你了，你也不欠我了，分開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她說得很平靜，或者說是很鎮定。
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十五年的時間，傷害比溫暖還要多。
她再也不能夠心安理得地呆在他身邊了，一場手術，將所有的牽扯都斬斷了。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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