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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鄉僻壤的鄉村小學,不用說其他事,光是期末考試就已經很要緊了。而對于只有一個老師卻設置了四個班的灌江小學來說,期末考試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因為這不僅是一場對一個學期所學知識的考驗,更是對每個學生誠信度的檢驗。
灌江小學的考試,從來沒有監考。任何一個人作弊,都會遭到其他人的絕對鄙視,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跟他玩。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但也很決絕,說不玩就永遠不會跟他玩。當年羅銳就是因為意氣用事做了弊,整整一年沒有任何學生跟他說話,羅銳不得已轉去了l鄉中心小學。
期考這天,唯一的老師周滿坐在辦公室里,不停地對表。下午四點鐘一到,他就敲響了辦公室門口的鐘——這鐘可是一件珍品,在鐵塊極其缺乏的灌江村,那是前前任校長在二十年前支援l縣修鐵路時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一段廢棄鐵軌。用鐵棒敲在鐵軌塊上,聲音清脆得在山腳的小河邊都能听見,哪怕漲水時河水的咆哮都遮掩不過。
「嗷嗷嗷——」試卷一收,整個學校的孩子都有點瘋狂,呼嘯著沖出校門。「放假了——」
周滿將各個班的試卷分隔好裝在包里,轉身說道︰「非池,那我走了。」
應非池從收卷後就一直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話也不說一句听了這話才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滿臉的欲言又止。周滿心中一軟。
期考試卷,尤其是畢業班的試卷是必須拿到鄉里集中批改的,到時候還要全鄉排名。周滿作為小學校長也必須到教辦去,封閉改卷三天。期間不能帶家屬,更不能帶寵物。
剛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應非池整個神色都垮下了,三天啊,他來到這個世界半年,除了那次周滿出事,還從來沒有哪時侯跟周滿分開這麼久的。好不容易放假了,不用整天對著通明鑒,卻不能整天盯著周滿發呆,這日子還要怎麼過?何況周滿又是去教辦!應非池對教辦有陰影,覺得那地方就跟修真世界里的魔窟一樣,住著各種妖魔鬼怪。
「你想太多了。」周滿模模他的頭,笑了。「原來的那些人已經調走了,現在教辦的人很好的。再說了,你要是想我,就用通明鑒叫我,周圍沒人我就會回答你的。」
「可是……」應非池還是有點難過,沒辦法,分離這種事,真的不是一個安慰就能沖破傷感的。
小道士為了這事憂傷了很多天,周滿看著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幸福。相處以來,應非池不時會說一點他在閬風派的事,周滿從敘述里可以拼湊出應非池從前的樣子——看得清陰謀、知道要韜光養晦保存實力、拼命想保住靈根,遇到陰謀暗算知道躲避,只有直接揍人才能欺負到他。能忍得下一定的屈辱,但也會被點爆脾氣大打出手,最後傷痕累累地被關到後山面壁思過。總之,那是一個防備的、陰沉的、凶狠的、除了自己的靈根對一切都不在乎的少年。
回憶初見的情景,那也是個能迅速判斷眼前服裝奇異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能冷靜思考當下情景並做出選擇的少年,防備得很。
但是現在呢?現在的應非池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並不是說他變得白痴了,他依舊很聰明,學習數學語文體育音樂,只用一個學期就把小學六年的課程學完了,中間還穿插著各種幫周滿刻符咒的事。只要周滿有煩惱,他就能迅速地提出建議︰做符咒還是用世俗的方法。他現在已經能獨自去市里找黎敏了,對數學尤其擅長。
他的天真是在周滿面前不再掩藏任何情緒,不滿或者傷心或者歡喜都直接表現出來,想要周滿做什麼也直接說。這是一種孩子式的依賴,而寵出這種依賴和天真的周滿對此非常滿意,甚至越來越縱容這種依賴。每當應非池出現什麼不對勁的情緒,周滿都會想方設法地解決掉。讓他的小道士從愁眉苦臉變成笑逐顏開,就是周滿目前最大的成就和滿足了。
所以這次也是,應非池為了分離而難過,周滿就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種心態去考試可不行吶。」周滿揉揉他的頭發,開始低頭拆包裹。「這可是你的小學畢業考試,考好了我就讓你學初中的課程。初中有物理和化學,你不是一直想不通黎敏那里沒有法術燈也能亮嗎?初中物理會告訴你怎麼回事的。」
應非池一下子被燈的部分吸引了,問道︰「我的小學畢業考試?真的嗎?只要我考過了就能學初中的課程?周滿,周滿,我一定全都考滿分,你到時候記得獎勵我!」
「好啊。」周滿一邊看羅銳托阿德送回來的賬本一邊問道︰「你想要什麼獎勵?」
「我要……」應非池趴在書桌邊,雙眼亮閃閃的。「我要你親我一下!不是我親你,是你親我,就像那天晚上一樣親我!」
這孩子腦袋里想的都是什麼啊?他是不是真的教壞小孩子了?都過去好幾個月了怎麼還記得?周滿失笑著,卻也忍不住回味那個吻的甜美與幸福,啊,看來有些東西真的能美好到一剎那也足夠回憶一生。
他又被打敗了。周滿一邊嘆氣一邊溫柔地應道︰「一言為定。」
「你說的!」應非池高興得跳了起來,「一言為定!誰食言罰誰親對方一口!」
我說小道士,你的腦子里只有親吻這個詞而已了嗎?
立下約定之後,應非池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每天認真復習,恨不得懸梁刺股。期考前一天晚上還差點緊張到失眠,整個晚上就像炒榛子一樣翻來覆去地滾,嘴里不斷地重復道︰「滿分……滿分……滿分就能親吻……」
一直鬧到天快亮了菜迷迷糊糊地睡去。
「唉……」周滿長吁了一口氣,終于安心睡覺了。結果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周滿呻1吟了一聲︰「非池,你做什麼……」
「我我我……」應非池火燒一樣跳了起來,抓著褲子跳下了床。「我去背書!」
周滿望了一眼床頭的手表,才六點多一點,考試要上午十點才開始呢,這孩子未免也太緊張了。周滿感嘆一句,翻個神又睡了。
他以為應非池已經全身心投入考試中去了,沒想到試卷一收他竟然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語,神色古怪。難道是考完了就又想到分離了?
周滿嘆了口氣,拍了拍小道士的頭,柔聲說道︰「我必須現在走,明天早上要開始改卷了。你要是難過,去找黎敏玩,好不好?」
「我……」應非池終于說話了,神色還是很糾結,但很體諒地說︰「你去吧,我……我不是為這個糾結,我是為了……唉,說不清,你去吧,你讓我一個人想一想,我沒事的,有通明鑒在。」
通明鑒……也是最先進的電腦了,里頭也許藏有千奇百怪的游戲。周滿放心了,再揉了揉他的頭發,背著試卷走了。
等周滿的氣息遠遠地離開了,應非池立刻滾進房間抓著通明鑒問道︰「你……你知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很萌《幻神之家》里琴葉那一對,覺得他的紙神在琴葉第一次有反應時淚流滿面地咆哮「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嗎」的時候好萌。不過既然被鎖了,我還是不要寫脖子以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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