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齊瀟緩緩開口說明來意。或許是飲了熱茶的緣由,之前冷峻的面容緩和了許多,那雙微淡的眸子里滑過幾道柔和,甚至齊渃可以看到她勾起的嘴角。
「朕許久未來攬月宮,不知公主這里過得如何,如果有什麼缺的告訴朕,派人給你送來。」
「托陛下的福,這里一切安好,事物也齊全,不缺什麼。」齊渃這麼說,瞥見放在躺椅上的書冊,還是把想說的話壓了回去,她倒想要把藏書閣的鑰匙,就怕說了齊瀟也不會給。
人群後方的裳兒听著這兩人一來一回的客套,心里不禁月復誹,這哪是許久,明明十多年未曾見她來過,而主子也是,雖說咱不圖她女帝什麼,但也不需要這樣嘴硬,什麼叫事物齊全不缺什麼,說不定外面尋常百姓家的物什都比這邊的充裕。
而齊瀟身邊的魏池羽已暗暗打量起齊渃,見此人低眉順眼,對齊瀟的回答恰如其分,但那烏黑的眸子依舊閃了光絲毫不見卑怯之色,透著股靈氣,難怪自家大哥會對她情深一網。
兩人雖都是齊家女子卻是大相徑庭,不單單是樣貌更是給人的感覺,齊瀟的美如同焰火一般絢麗奪目卻又冰冷,身于權利之巔的她有著無人能及的魄力,那美就依附在這氣場之上讓人無法直視。但這些卻被齊渃輕巧的破解了,她像是散發出柔和光芒的夜明珠,明星皓皓,靜靜徑清,無畏射來的刺目的芒獨自發散出讓人們不可忽視的光,毫不退縮。
她們同是絕子又各不相同,但同裳兒的心思一樣,魏池羽毫無猶豫的認為自家主子齊瀟更勝一籌,天秤自然就傾向于齊瀟了。
吩咐身邊的太監,擇時找人把攬月宮修葺一下,又讓他們安排兩個宮女過來,算是妥當之後齊瀟便擺駕回宮了。
第二日,攬月宮收到了至今第一份皇上的賞賜,是以紅木為櫝的上等獅峰龍井,茶葉挺直俊秀,扁平勻齊,色澤濾重偏黃,香氣撲鼻。
這也就難怪為何昨日齊瀟喝了攬月宮的龍井會如此皺眉。
那天之後正如齊瀟所言,不多日便來了兩個新宮女,年齡都在十四歲,略高的一個叫小綠略矮的一個叫秋林,一來就左一句裳兒姐右一句裳兒姐的把裳兒叫樂了,兩人都是剛進宮不久,處理事務不像裳兒那麼熟稔不過極其認真,倒是為裳兒攬去不少差事。
賞賜的東西陸陸續續送來,有時一樣有時幾樣,一天里來個幾次也是常事,從胭脂水粉這等小物到衣冠環簪這類飾品,讓齊渃不禁懷疑那永灃帝是否是辦公時想到什麼便差人送來了什麼,不然怎麼零零散散毫無規序可言。
當一套龔春紫砂壺送到手里時,齊渃忽然意識到,這一件件賜品正是攬月宮缺少的東西,第一份龍井不言而喻,而後面過來的服飾飾品則是齊渃一貫不施粉黛樸素無華,應是齊瀟之後命人去購置的。
所以等到公公帶著一對人馬把一個個紅木雕花椅搬入攬月宮外廳時,著實讓齊渃尷尬了一把。
只過了不到五日,原本根椽片瓦的攬月宮變得豐富起來,櫥櫃里放滿了華衣錦服,連原先空空蕩蕩的奩盒現在也填滿了這幾日送來的飾品。
若可拿去換成銀兩就好了,也好給裳兒添置新衣。
裳兒對齊瀟送來的東西抱著矛盾的心理,這是以齊渃外嫁外邦換取來的暫時榮華,但又為可以改善齊渃的生活感到慶幸,所以她會冷著臉接受賞賜然後迎著笑給齊渃泡上一壺壺好茶。
正月初十剛過,宮里就忙絡著開始籌備元宵燈會的節目,一直冷清的攬月宮此時都掛上了兩排紅色燈籠,在前院的石道燃起暖暖的紅光。
晚上熄了燈,齊渃躺在床上剛進入淺眠,外面撞倒座椅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
大概是丫頭們不小心磕到了什麼吧,齊渃暗自猜測,續而又放松了精神翻了身繼續醞釀睡意,卻不想外面的動靜讓人不由警惕起來,分明帶有慌亂的步伐,還在思忖作何行動之時,外面發出一聲低沉的喊聲,卻是裳兒的聲音。
毫不猶豫的爬起身,模索了火折子點燃燭台,披上外衣一手拿著燭台躡手躡腳走向外廳。
到外廳門簾前,齊渃吹滅了燭台借著月光看到大門敞開,外面的大紅燈籠被風吹得晃曳,在昏暗光線投影下是一個男人的陰影,還能依稀听到他粗喘的鼻息聲,而他手里緊緊蒙著另一人的口鼻。
齊渃心頭猛地繃緊,顧不得太多,沖進外廳抄起一個手邊的燭台便向黑影扔了過去。
黑影被著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擾,猛地回頭,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被蒙著的人正是裳兒,這會軟趴趴的摔倒在地上,暈死了過去。
原本警惕的神經看到來人只是一個清瘦的女子,黑影又松懈了下來,齊渃這才看清這人的模樣,全身夜行服臉上蒙著黑布露出一雙凶殘的雙眼,而左臂出劃破的衫子里露出血肉模糊的血痕。
行刺!
這里地處皇宮最東處,如果是行刺逃命那麼不遠的後方便是圍牆,這人大概是誤闖入攬月宮而被裳兒發現,便想殺人滅口。
不等齊渃多想,對方拔劍刺了過來,躲進屏風後方,劍刺入屏風往橫向一劈,屏風瞬時被一劈為二。
大廳本身不大,又沒什麼機關,兩人糾纏了幾個彈指時間,齊渃便被那雙大手禁錮住,黑衣人的劍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刀刃上還殘留著其他人的血跡。
等待那一劍的刺入,卻被一個反手扼住咽喉擋在了那人身前,脖子上觸到冰冷而黏膩的觸感。
門外亮起一盞盞火燭,齊渃被後方的人推搡著往前走,跨出房門立于石階上,脖子上的劍刃變動了一下角度更貼近了一些,是在警告前來捉拿他的侍衛,若敢輕舉妄動便要了她的性命。
對方溫熱又急促的呼吸噴在右耳畔讓人冒出一陣反胃,侍衛們停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火光把他們的臉映的恍惚,看不實切,雙方僵持著誰都沒有說話,試探對方的下一步意圖。
這會該做什麼?
作為全場焦點之一,齊渃擺著極其不舒服的姿態,被大家的視線鎖緊。
是該哭著嚷著求後面的人放過自己,還是索性說點高風亮節的話,也好讓自己留得些氣節,作為齊家兒女怎能是貪生怕死之輩。
前方侍衛出現了片刻騷動,人群稍作分離留了一條道一人緩緩走到前方。
是齊瀟。
一貫冷漠地表情看著眼前的景象,絲毫不見剛被行刺過的慌張。
第一次,她在高處,而齊瀟處于低處,兩人相望無言,齊渃微微的掙扎了下,她不想,不想讓對方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那是深藏在她血液中的傲骨,絕不想讓那人看到軟弱無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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