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魏新五十二歲,對于尋常百姓而言已是高齡,但是對于入朝為官的人來說,正是飛黃騰達的時候。魏家三代入朝為官,他借了些許祖上的庇蔭,順利的考上進士入朝為官,為仕途而奔波為國家而操勞,一轉眼竟到了三十多才得了第一個孩子,魏秉誠出生對魏新來說算是老來得子。
在當朝百官中,唯獨魏新是三朝元老,當年初入官場,當朝天子為齊堅,一個大昱有史以來在位時間最長的帝王。生性多疑,孤僻殘暴,在位的五十八年一度讓大昱陷入覆滅的境地。
齊堅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子嗣,他懷疑所有人窺視他的帝位,他殺了讓他懷疑的人,包括親人與友人,在他七十大壽時跪拜在他面前的子嗣,只剩下一個因年幼不慎從高處摔落而痴呆的小兒子,還有的就是唯一的孫子齊楔。
當時啟王已是第二代的齊錦,正值壯年,所有人包括魏新在內,都認為傳位給他是再合適不過。啟王一族為大昱南征北戰,每到一個州郡百姓都是美酒鮮果夾道歡迎,在民間很有威望,可以說,傳位給他乃是眾望所歸。
而齊堅最後卻是立了年僅六歲的齊楔為太子,將齊錦派至西部邊陲鎮壓邪黨,最後因應補給不及,使得齊錦戰死他鄉。
終于在齊楔十二歲時,齊堅駕崩,齊楔登基為帝。那時魏新在禮部已是禮部郎中,新帝登基歷來不喜前上代帝王所用相將。魏新同樣未能逃月兌被慢慢架空實權的命運。有名無實徒有虛表,每年拿了那些俸祿渾渾噩噩過了三年,是老天開眼或者造化弄人,以為就要如此一生平庸而過的時候,魏新偶然之間立下了救駕功勞。
齊楔當年年輕氣盛,硬是要騎一匹野性未月兌的烈馬,剛坐上馬上,烈馬便劇烈跳動試圖把他掀翻下來,僵持一陣略有體力不支齊楔打算下馬時,腳卻卡在馬鐙里月兌不開,等大家察覺不對烈馬已是要倒地把鞍上的人壓在身下。
千鈞一發之時,魏新不顧生死沖到馬下,用身體護住了齊楔,而自己則被一整匹馬的重量狠狠壓出了內傷,一連躺了一個月才撿回一條性命,落下病根倒是讓他的仕途之路變得一帆風順,不到幾年已是官居一品位列三公。
而後,齊楔駕崩齊瀟登基,魏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在了齊瀟那邊,舊日同僚和他恩斷義絕,反目成仇。
楚屏把朝廷里所有懷有二心的人,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一時間朝中大臣後繼無人青黃不接,魏新前所未有得到重用,讓他再次風生水起無人可擋。
或許楚屏一直以為魏新會歸順與他,沒想到魏新對齊瀟衷心一片,不單魏秉誠從小做齊瀟的侍讀成為心月復,連女兒都成為齊瀟的貼身侍衛。
若是將來魏秉誠成為大學士,加上魏新的禮部尚書,那麼魏家可說是權傾朝野,連楚屏都要禮讓三分,也難怪楚屏終于沉不住氣,丟卒保帥的要把魏新拉下馬。
一生宦場沉浮,現在看來,也是要到頭了。
想到這,魏新才意識到魏秉誠已是坐在面前許久,等著剛才問題的答案。
收回心思,魏新把玩起這次剛賞賜給他的沉香貔貅︰「這次的事情鬧到這樣,秉誠你也該明了為父做此選擇,全然是為了趨利避害。秉誠,當年我替你取名秉誠就是想讓你秉性誠實剛正不阿,但是,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有時候你太過耿直,大風折樹而竹不倒,你書房那幅墨竹畫我看你很是喜愛,竹虛心如君子,但同樣堅韌能屈能伸,你一定要記住,有時低頭不是認輸,而是為了厚積薄發。」
這些話是魏新從官三十多年生涯的總結,看到魏秉誠點了頭,又嘆氣道︰「秉誠,我知道你一直不明白當初爹的選擇,但是爹侍奉三代帝王,明白,對于天下百姓,他們不在乎由誰執掌天下,他們需要的是鍋中有米,國中無戰,我選擇了一個最為合適的帝王,僅此。這話現在你听了,以後再不可多說,只要記住,你好好協助陛下,大昱幾百年的基業定會繁榮昌盛。
說完那麼多,之後魏新擺擺手讓魏秉誠退出書房,桌上還放著剛剛傳來的聖旨,里面褒獎了魏新三代元老的豐功,賜予太師。
魏新辭官後,禮部尚書之位空置暫由侍郎兼替,楚屏在四月下旬帶上五萬精兵鐵馬向北旬進發,這半月有余的明爭暗斗終于告一段落。
齊瀟派了人去江州查看水壩的情況,而魏秉誠則仍舊馬不停蹄的走遍大江南北,忙著辦理義學事宜,在他努力下,大昱全國上下已開辦起了百所義學,為了鼓勵百姓把女子送入課堂,魏秉誠開始擬定男女皆可應試,並且和男子一樣,凡女子童子試通過這同享稅賦減免,若是可以中式者更可一視同仁,參加會試。
四月末的一天,齊瀟同魏秉誠走在明覺湖畔,周圍柳樹枝條上已是郁郁蔥蔥,柔女敕如絲的柳條被風吹過,像是騰起的縹飄渺渺的翠綠色煙雲游動在兩岸。齊瀟卻是無心欣賞這番美景,一邊听魏秉誠稟報對女子入學應試的科舉制度修改,一邊心里忍不住想起那個淡色身影。
前三天偶然在側屋內發現了齊渃遺落的騎服,伴隨騎服落下的還有那塊諭令金牌,原先所有心思都在魏新與楚屏的事情上,現在雖然結局不算理想,但總算是暫歇下來,看到了金牌猛地想起那人已有將近一月未見。
不說多想念,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連齊瀟自己都始料未及,在齊渃探頭過來時,她可以避免一切的發生,但自己倒是同樣失了魂,那一刻想要把她佔為己有,做出蔑倫悖理的事情。懊悔之余,卻又不得不承認,齊瀟並不討厭那種舉動,甚至可以說是喜歡,一只腳猶如跨入了危險境地,稍不留神將會萬劫不復。
沿著河畔繼續走了一陣,前面匆匆跑來一個太監,在離齊瀟十步遠位置噗通跪了下來,說是有事稟告。
齊瀟認得這個太監,是司膳總管,宮廷的豐厚油水把這個閹人養的肥膘腦滿,跪下.身子都讓他分外吃力︰「陛下萬歲,奴才有要事稟告。」
「說。」看到眼前跪著的人把宮服繃得緊,又想起齊渃那邊再也沒賜過藥膳,也不知現在身體如何。
「宜和公主她……她炖了金鱗錦鯉……」
听到是關于齊渃的事情,齊瀟蹙眉︰「炖了?怎麼回事,說清楚。」
總管這才支支吾吾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先說這金鱗錦鯉,全身金黃鱗片細膩,游在水中印著水波華麗非凡,一直是大昱皇室喜愛的品種,此魚數目稀少極難飼養,在蓮壇池的數目也不過百條有余,也難怪齊渃炖了一條魚會驚動了司膳總管親自告知齊瀟。
幾日前,齊渃怎得釣了一條約一斤的錦鯉到膳房炖煮,當時在場的司膳就認出此魚不妙,但是又礙于齊渃身份,硬了頭皮給活殺炖了湯,想著這池子里少說百來條的魚,少這一條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睜眼閉眼的過去了。
沒料到今日又提了兩條來,足足一斤半一條,這司膳的廚子殺魚的時候額上都冒了冷汗,想想咬了牙告知了總管,讓總管定奪,等齊渃一離開膳房,司膳總管拔了退就跑到齊瀟這通報這事,這短短幾日就少了三條,豈不是不等公主外嫁,那蓮壇池里的錦鯉都該被吃光了。
听完,齊瀟不解,雖然這幾日沒有送藥膳過去,難道宮里的伙食竟然到了吃不飽的地步?簽這幾天看得出齊瀟為他事煩心,當然不會給齊瀟平添其他煩事,所以沒有通報任何關于齊渃的事情。齊瀟的確不會心疼那麼三條錦鯉,只是這次她又是鬧出什麼鬼主意。
先讓司膳總管回去,遲疑了一下,還是帶了魏秉誠等人一同到了攬月宮。
上一次到這還是齊渃落水的那天,一個月多月過去,此地冷清依舊,踏入大門的一瞬齊瀟就見到那許久未見的淡色身影站在台階上。
听到齊瀟駕到,攬月宮的幾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跑到前院叩拜。
讓她們起身,齊瀟發現那個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變得消瘦,配素色外衫更顯得單薄起來,開口之際卻是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公主你瘦了。」
「陛下您瘦了。」
由的一愣,齊瀟竟心疼起來,道︰「朕听說公主這幾日閑情雅致的開始垂釣,也不知那些錦鯉味道如何?」
原來是為此事而來,看來自己釣上來的那些黃金燦燦的錦鯉果然非同凡響,竟然使得天子親自登門,若是要賜罪與她,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想了這些,齊渃笑道︰「臣未能有幸親嘗,不過就墨爪反應看,著實美味的很。」
齊瀟更為不解,齊渃引了齊瀟走到外廳的一角,那邊墨爪和五只幼貓正在窩里呼呼大睡,感到有生人走進墨爪警惕的睜開了眼楮。
五只幼貓煞是可愛,堆了一團睡在一起,粉色鼻子與肉肉的腳爪讓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齊瀟指指墨爪道︰「你是為了它們?」
「恩,墨爪需要喂飽五個幼崽,臣便想著給它加些吃的。」
這個理由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齊瀟道︰「你可知,你給它吃的三條錦鯉抵得過千條市集上的鯉魚了?」
齊渃當然知道這些錦鯉金貴,可誰讓它們一個個不要命的來咬鉤,那塘子里少說也有十種魚類,不說錦鯉,就是普通的草魚鯽魚也是多得很,但就唯獨它們一把餌放下就游過來搶食,弄得齊渃只得選了它們來炖湯。
「臣……」這些錦鯉早被墨爪吃下肚,總不能讓它吐出來,齊渃身邊總共只有做了稗官之後的來的十兩銀子,平時花銷用點,剩下不到八兩,大概也就夠半條魚的錢。
「罷了。」齊瀟過來只是想知道事情原委,堂堂一國之君難道還會心疼那三條錦鯉。
一抬眼看到齊渃定定地看著自己,四目相匯那墨色眸子里閃動了慌亂,隨後掩了一層薄沙回到波瀾不驚,隔住那里太多的情感。
在等待齊瀟到來的這多天里,齊渃不止一次想象見到她該說些什麼,自然的道安或者找個借口搪塞之前的事情,終于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卻是害怕提及之前的事情,生怕一不小心又讓好不容易的相會變的短暫。
努力的用最自然的表情面對齊瀟,想要回到過去的相處,只可惜,心底的感情總會止不住的溢出,讓目光情不自禁的尋覓她的身影。
魏秉誠旁邊默默地看了這一切,感覺出一絲異樣,剛才兩人間的氣氛微妙的很,齊渃看著齊瀟的眼神讓魏秉誠心中咯 了一下,腦中猛地回憶起一月前小綠的那句話,但是隨後的恐懼讓他不敢往下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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