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多日過去,齊渃再未收到過任何藥膳與賜品,只是那天回到攬月宮的第二日,一個公公帶來了那瓶涂抹口瘡的冰硼散,便再沒有召見過齊渃。
裳兒察覺出齊渃的變化,經常倚在房闈門旁,出神地看著院子外的大門,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失了魂的在發呆,時常裳兒要叫喚幾聲,齊渃才會愣愣的回過神。
天氣漸漸轉熱,裳兒把被衾床被統統拿到了院子中,曬去一個冬日的寒氣,忙的滿頭大汗一回首,又見到齊渃付手站在了石階上。身體明明是康復了,卻是比之前更加蒼白消瘦了許多。
過去十年間,齊渃從沒覺得時間過得會是那麼漫長,以前看些文集練練字帖,一天就過去了,現在明明看了許久的書,一抬眼太陽依舊升的老高,有時候實在無趣,便會到絲雨軒看望下李莫,也希望可以借此遇到齊瀟,即使齊瀟不會來,若是遇到魏池羽也可問問她的近況。
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回,好在李莫漸漸和她熟稔起來,可以打發去不少時間。好不容易熬到夜晚,輾轉反側心底總會期許著明日或許會有所改變,然後又是一天漫長的等候。
裳兒拍松了曬在太陽底下的被衾,走到齊渃身邊,順著她眼神看到空無一人的大門,她不是愚鈍的人,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從那次去了圍場後發生的,她不明白那天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齊渃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黯然,頸部蒼白的皮膚透明的可以看到根根青色血管。
桌子還放著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飯,裳兒進去收拾了碗筷怨道︰「主子您這幾日吃的太少了?哪里不舒服可要和裳兒說啊。」
「沒有,只是沒什麼胃口。」齊渃走到屋里,拿起放在躺椅上的《鏡水緣》。
微微嘆了氣,裳兒把碗筷放在食盤里︰「若是覺得累,就好生歇息,看書傷神。」說了又從椅背上拿了披肩給齊渃披上,「古話說,春捂秋凍,還是多穿這點好。」
把收拾下的碗筷送回膳房,裳兒不滿的嘀咕起來︰「主子身體剛好便一路操勞前去祭祖,陛下現在倒是不聞不問了,都這麼多天不見過來瞧瞧的。」她卻是忘了,只在半年前,齊瀟對攬月宮視而不見了十年,現在這樣只是回到了半年前的狀態。
還沒走出門口,門外剛從宮闈局回來的小綠一路小跑的沖進屋里,差點和裳兒撞個正著。
「你這丫頭這麼急作甚,後面有老虎追你啊!」裳兒抱怨道。
「哪是什麼老虎,是听到了一個大消息!」小綠夸張的把最後三個字拖長了尾音,身體一同向後仰了一下。
在儲物室整理的秋林探了半個腦袋,饒有興趣的問道︰「大消息?你這去了次宮闈局又是听到了什麼?」
三個丫頭里,屬小綠最機靈好動,鬼點子賊多,每次去個膳房浣衣局什麼的,總會打听來宮里的什麼小道消息,比如某某大臣又在大殿上懇請齊瀟早日納夫,又比如誰誰宮女從小的女圭女圭親對象棄她而去,總之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見沒人把她當回事,小綠鼻子里哼了聲,道︰「這次可是真正的大消息,听有個小公公說,魏尚書要辭官隱退了!」
這著實讓齊渃驚了一把,急忙道︰「魏尚書?可是禮部尚書魏新大人?」
對齊渃的反應很是滿意,小綠用力點了頭道︰「可不是,听說是有人諫言說魏尚書因受過傷,身子本身不好尚書之職又勞神煩雜,積勞成疾已不能勝任,讓陛下賜個太師以示恩寵,也好讓魏尚書安度晚年了。」
「那陛下還真答應了?」問話的是裳兒,她可不關心誰做那尚書,她只是好奇那個倔強倨傲的女帝會听從別人的意見。
「哪能啊。」小綠放低了聲音,湊到齊渃面前小聲道,「奴婢也就是听說,听說那折子當場就被陛下扔了下去,還把那上奏的官員拉出去打了五十大板。」
「我就知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裳兒瞥了嘴,表示對小綠這毫無懸念的消息略有不滿。
「我可還沒說完那。」小綠嘟了嘟嘴,繼續道,「沒想到沒過兩天,其他大臣也這樣上奏了,反正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總之陛下為此罰了不少人。」
听到這里,秋林有些模不著頭腦︰「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嗎?難道他們還覺得這樣就可以改變陛下主意了?」
「是啊,當時我听了也是這反應,不過後來竟然是魏尚書自己提了要辭官隱退。」
「為何?」齊渃忍不住發問,她知道魏新對于齊瀟的重要性,當朝群臣中,大部分為楚屏的勢力,而魏新是齊瀟那邊一個有力的左臂右膀,現在魏新辭官,說是斬斷齊瀟的一根右臂毫不夸張。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啊,在我百般懇求下,那人才偷偷模模告訴了我大概原因。」說到這,小綠停頓下來,用袖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你這是說書嗎,還想‘且听下回分解’?」裳兒一把拍下小綠裝模作樣擦汗的手,催促道,「別吊人胃口了,快說罷。」
回頭看看是否有人進來,確定無人後,小綠擺擺手讓大家把腦袋湊過來,壓了極地的聲音道︰「原本陛下是要派個將軍出兵去北旬,然後出兵前那人竟然說是鬧痢疾無法帶兵,一拖拖了幾日,換了其他副手都各種找了借口無法出兵,惹了龍怒,陛下一道令就把那將軍和副官都斬了,以示軍威。」想到齊瀟一道指令便取了數人的性命小綠不由一身寒栗,「那將軍在軍中頗為威信,這麼一來讓那些原本麾下的士兵都是軍心渙散微言甚重,可以說是軍中朝中前後夾擊,最後魏新主動過來遞了辭呈,說來也怪,這事剛做好,枔王竟提出親自帶隊出征了。」
裳兒听到這里,不禁嘖嘖稱奇,接著幾個人都紛紛點頭一副明了的模樣,齊渃擔憂起來齊瀟來,對小綠問道︰「那陛下這幾日怎樣了?」
「陛下?」小綠反應過來齊渃問的是齊瀟的近況,歪了頭想了下,「這個倒是沒打听過,不過主子想知道,奴婢就幫您問問。」
看裳兒還站在屋內沒動,小綠一把接過裳兒手中的食盤道︰「膳房的人與陛下接觸比較多,你們等著,待我過去打探打探。」
說完,俏皮的笑了下,又一路走出宮外。
大約就過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小綠滿臉激動的跑了回來,一副向齊渃邀功的樣子,果然是打听到了好些事情。
「你這個鬼丫頭倒是有本事。」到這時,連裳兒都不得不佩服小綠八卦的能力。
「這次是運氣好。」小綠這一路跑動跑西已經滿頭大汗,這會用手當做蒲扇給自己扇著風,「去膳房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小安子,他才把我拉到個沒人地方告訴我的。」
齊渃的心未免一沉,果然如她所料,齊瀟這段時間過的並不好,連忙讓小綠趕快說她听到的情況。
「上次主子您落水之後,小安子就被杖罰了一頓,他說,還好您當時替他求情,不然這命怕是都要保不住的。」听小綠又扯到了不關緊要的事情裳兒剛要催促,小綠趕忙解釋道︰「裳兒姐你別急啊,這事總要前因後果的慢慢說。原本小安子是待在劉公公身邊做個跑腿的差事,那事之後,劉公公嫌他犯了事放在身邊多口舌,就把他調去了膳房專做嘗膳試毒的活,有時也做做收個盤子之類的事,所以他才知道的清楚。」
小綠說那麼多,就是為了說明消息來源可靠並非她的信口開河︰「他告訴奴婢,最近幾日請的菜幾乎都是原封不動賞賜給了下人,夜宵之類的東西,也都是原去原回,司膳總管看每日那退回的東西,都冒汗了。陛下本身不喜喜形于色,藏得深,不過從這看出,陛下心里是氣極的了。」
想到這一切都是齊瀟一人扛著無人分擔,齊渃難免心中擔憂,恨不得馬上過去陪伴在她身邊為她分擔解憂,諷刺的卻是,齊渃現在該做不是陪伴不是分擔,而是好好履行一顆棋子的本職,避免旁生枝節,等到秋末之時遠嫁邦外,也好讓齊瀟擴展勢力。
心再次抽痛了起來,裳兒看到齊渃面色不佳,連忙讓小綠打住了話題,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攬月宮的氣氛,隨了齊渃的心情更為沉重了一分。
不過到了第二日,一件突發的事情,讓沉悶的氣氛得以緩解,那便是,墨爪產了一窩貓仔。
其實幾日前,墨爪的狀態就不似尋常,吃得少也不像往常那麼到處溜達,可惜,因為攬月宮里有個人比它更不尋常,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它的身上。
最先發現的人是負責給它喂食的裳兒,清早起來沒看到墨爪的蹤影,四處尋著的時候听到輕微的叫喚聲,還以為是鬧鼠患了,待走去一瞧,竟然是在一個角落里產了一窩貓仔,數了一下共有五只幼貓,兩只花色與墨爪相同,其余三只為黃白雜色的毛色。
恍然大悟的想到兩月前墨爪失蹤的那天,推算下來,應該就是那天讓墨爪懷上的小貓。
護仔心切的墨爪看到裳兒走進,低吼了警惕起來,所有人里墨爪唯一信任的人只有齊渃,最後只得齊渃親自出馬把一窩貓仔搬到了屋內,又找了一些沒用的廢布做了個簡易的窩。
貓仔不過手掌大小,躺在干淨的新窩里,墨爪溫柔的替它們舌忝舐干淨,看了一個個可愛的小爪子努力撲騰著擠進墨爪懷里喝女乃,總算是沖散了不少這幾日的陰郁。
之後墨爪的胃口變得奇大,想來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小貓,墨爪的確需要吃的更多一些,可惜自從攬月宮回到過去的狀態,連給墨爪的那份口糧,都是三個丫頭從牙縫里剩下給它的。而齊渃的諭令金牌在去了圍場回來之後,連同換下的騎服留在了寧乾宮,想要出去買些什麼回來,都是無可能的事情。
來回在房間里走動想著解決的辦法,齊渃偶然在儲物室里發現了一個被遺棄已久的工具——漁具。
是誰把這東西留在了這里不得而知,總之,墨爪的口糧,應該是有著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