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那端,唐守廉是何許精明的人。『**言*情**』他見北安王一刻不肯放松的攙扶著大女兒的手,來人的三分意,他已猜著兩分。
「王爺請坐。」他客氣地說著,吩咐下人端來一張太師椅。又親手端過一碟茶盞︰「這是府上的茅山雪峰,請王爺品嘗。」
「茶是不錯,茶美人更美。唐丞相可知小王我,醉翁之意不在茶?」北安王抿了一口雪峰茶,裊裊雲霧,混合著茶水的清香,飄散在書房里。
「哦?老臣愚鈍,還望王爺指教?」唐守廉佯裝不解地問。
「那小王就實不相瞞,小王我對令府大千金善小姐一見傾心。今日特意來府,是想向丞相求親,不知唐丞相能否成全美意?」
「嗨,什麼成全不成全的,王爺見外了!王爺願意屈尊與小女結親,老臣萬分惶恐,反倒覺得有些高攀不起啊……」唐守廉道。
唐善望見,唐守廉說這話時,表面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但估計內心比誰都高興。
她不由暗暗咬唇,在心里誓︰「爹爹,莫怪女兒對你不住。女兒嫁了王爺,便是王爺的人。縱然你是我親爹,我也絕對不會容許你傷害王爺一絲一毫。」
「那丞相大人的意思就是答應咯?唐丞相,請容許本王稱你一聲‘岳父大人’!」北安王拱手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唐守廉早笑得絡腮胡須一顫一顫的,合不攏嘴。
「依王爺的意下,婚事定在何時?」他撫著胡須,笑咪咪地問。
「三個月後初七,七月初七。本王已派人佔卜,正是宜婚娶的良辰吉日。」北安王斬釘截鐵地說。
「好,就定在三個月後!」唐守廉撫著手掌,笑道。
「爹,您都還沒和女兒商量呢……」唐善雙手捏上唐守廉的肩,一副父慈女笑。
「哦,對對對……寶貝女兒呀,嫁給北安王這樣的人中俊杰,你還不滿意呀?」
唐善本就是口頭說說,造個勢。她心里雖對父親隨隨便便就將女兒嫁人的行為百般厭惡反感。但要嫁的人是北安王,也就作罷。
只過了幾日,北安王王府便派遣出人在集市采購聘禮。很快,攝政王要娶丞相府嫡女為妃的消息便在京城里擴散。
這一天,丞相府格外熱鬧。『**言*情**』大清早的,便有抬輿的轎夫抬著一件又一件大鐵箱子進門。最前頭,還有個打扮得濃妝艷抹的婦人。
瞧著這婦人年莫四十,身材豐腴,腰鼓粗圓,渾身遍地的光鮮亮麗。鬢上插滿了金簪寶釵,五光十色,一步一搖。她走起路來,卻極力扭晃著腰肢。顯然,一副媒婆的打扮。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剛繞過屏風影壁,媒婆的步子還沒跨進大廳堂,便先見著了大姨娘。
媒婆誤以為是這家子的女主人,笑呵呵道︰「哎呦,給夫人道喜!」
「何喜之有?」大姨娘听了,氣得臉色青。
她悶哼一聲,走到媒婆跟前,繞著轎夫打量了一圈。見他們有的肩頭抬著大鐵箱,有的扛著鹿虎皮,還有的手捧珍寶禮盒……
「喲,好大的氣派!」大姨娘尖尖的嘴兒一歪,怒喝︰「怎麼來的,還給我怎麼抬回去!」她恨得直癢癢,自己打小就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
「莫不是老爺又要將哪個**娶進門了?」她心想。連日以來,唐守廉外出活動頻繁,已引起了她的猜忌。「那老頭子,說是與武百官密會,實則在外頭又包養了哪個狐狸精也說不定!」
「 ,我當是誰呢?差點忘了,丞相爺的夫人早就歿了。今日這些可是北安王府抬來的聘禮,焉有退回去之禮?」媒婆當仁不讓,尖起了嗓音和眼前這不講理的女主人爭辯。
爭到最後,她所幸一**坐在地上撒潑,道︰「這還有沒有天理了,丞相大人特意許下的親事,而且新郎官還是堂堂攝政王爺,也有人膽敢阻攔,真是不要命咯!」
「北安王?難道市坊的那些謠言是真的?」大姨娘听了,不由頭腦里「嗡嗡」的一片作響,整個身子都癱軟了下去。
「簡直是胡鬧!」驀地,唐守廉威嚴的一聲怒吼。從後院,姍姍踱步,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唐守廉見大姨娘居然趁自己不在,阻攔聘禮入門,頓時怒不可揭︰「這個家倒底你說了算,我說了算?」
大姨娘沒想到,曾同床共枕的夫君,而今卻恍然成了異夢人,會給自己來這一出。立馬心涼了半截,面上雖掛不住,猶然笑道︰「老爺,不知北安王是想娶咱家哪位女兒。這,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你看看你,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難道你都忘了?」唐守廉倒抽一口冷氣。
他眯起狹促的眼,望向身旁的大姨娘,又特意將她牽至旁處,小聲指責埋怨︰「若早通知,只恐怕有人會熬不住,險些壞我的大計!」
「老爺何出此言?」大姨娘睜大了眼,手里的帕子被她涂丹寇的指甲攪了又攪。
「哼,你以為你對付大丫頭的那些個小伎倆,我就全然不知道?我勸你,一切還是按照我的計劃行事,不要再輕舉妄動!」唐守廉說完這句,又轉過身子。
他朝媒人拱了拱手,又從兜里掏出一包銀子,賠笑道︰「拙荊不知,莫要見怪。一點小心意,不誠謝意。若婚事辦得圓滿,事後還有重賞。」
「嘿嘿,不敢當。那就多謝老爺打賞小的啦!今日之事,我就權當沒有生。北安王那頭,我若回去稟報,定給老爺討個吉言。」媒婆接過銀子,樂開了花,露出一排整齊的瓖金牙。
「怎麼還不吩咐華管家來記賬?」唐守廉問下人道。他話音剛落,就見一俊介書生模樣的男子從迎面而來。
但見他遍身金縷,頭戴個紫荊瓖紅瑪瑙簪笏,模樣雖三十來歲,卻別有一番富貴風流。
唐府有三絕︰府中大公子不愛房愛刀槍,是一絕;府中大小姐不懂琴棋書畫,卻能贏得萬人心,是二絕;這玉樹臨風的華管家,則是第三絕。
據說華管家出身于沒落商賈之戶,不僅兩手撥得好算盤,更做得一筆好帳,可輔人打理家產、家致富,京城官員人人願花重金聘之。
這姓華的管家手執了桿極細的羊毫,腆著笑臉迎來,步履生風。他先是恭敬地朝唐老爺施禮,後又從懷里掏出個賬薄,朝媒婆點點頭,示意她可以報數。
「你可得仔細著听好,別記茬了!」媒婆瞅見管家不過三十歲,並不老成。所以,她還是不放心地提點。
「一切就緒,願聞其詳。」華管家倒是不和這媒人一般見識,畢恭畢敬的作答。
「咳咳」媒婆命人一一打開箱子,她刻意清一清嗓子,朗聲誦讀大紅色的聘禮名物清單︰
黃金五百兩
白銀三千兩
金、銀鏤花琺瑯彩掐絲茶器一具
龍鳳呈祥藍田玉如意一對
牡丹鴛鴦新婚賀禮刺繡擺件兩對
蘇杭彩綢綾羅錦緞五百匹
雞翅木八寶錦盒香鐲帖盒簪花飾若干
全副鞍轡馬二十匹
夜明珠一對
鮑魚、蠔豉、元貝、冬菇、蝦米、魷魚、海參、魚翅海味若干
……
媒婆的每一聲朗讀,在圍觀的其他僕人眼里是沾了喜氣。但對于大姨娘而言,則宛如一把匕,深深的插進胸膛。
她趁著沒人注意,恨恨瞪了媒婆一眼,便抱病稱恙,甩袖憤然而去。獨自一個人靜靜繞過回廊,一路上不斷地用汗巾子擦臉,心里猶如壓了塊大石頭。
大姨娘正訕訕地走著,一不留神,就是個趔趄,卻不知被誰扶住。
「娘,娘,你怎麼啦……你可別嚇我……」寶貝女兒的聲音響徹在耳邊。她定了定神,抬眼一看,撞上的這人,可不就是自己女兒。
「唉,是娘無用,耽誤了你的幸福!」她使勁擦了一把額上冷汗,抬起一張枯瘦的臉。深深凹陷的眼窩里,映出女兒水靈秀氣的倩影。
唐寶箏心頭猛然一震,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刺骨的心寒。
她難以置信地捂住臉︰「難道外界傳聞大姐要嫁給北安王,是真的?這、這不可能!」
「不得不信,如今人家的聘禮都抬上門了!」大姨娘忽然食指大動,揮起汗巾帕子,直指廳堂的方向。她只要一回想起剛才的那幕,就氣得直哆嗦,因為激動,牙齒止不住的上下打著顫。
唐寶箏怔怔地望著母親,睜大清純唯美的眸子,她忽然瘋似的一陣狂笑。笑著笑著,又起一件事,有了主意。
這件事,她一直都沒顧得上和母親匯報。這也是她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娘,女兒不服!大姐有何能耐,能夠坐上那王妃的位置!這種麻雀要變鳳凰的故事,傳出去,豈不是大笑話!」她狠命擦拭了一把眼眶中的淚珠,硬聲說道。
她的眼神,充滿了心灰意冷後的邪惡。就連那天使一樣清純的面容,也變得極度扭曲。
人若失去了希望,失望也能化作一股神奇的力量。正與邪,只存于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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