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驕陽似火,雲彩都看不到的蔚藍晴空,就這麼平白無故劈下一道閃電,正中還在得瑟的大狗。只听啪一聲巨響,白光四射,炸起碎石無數,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味道。
「沒事吧!」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人和狗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何泉離得遠未受波及,最多被彈飛的石子打了幾下額頭,可誰能保證發生過一次雷擊,就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小島就這麼大,能躲到哪里去?既然無處可逃,也只能冒著危險跑向被閃電燒得焦黑,攤在原地動憚不得的堤豐。把狗挪到其他地方後,他一直緊盯天空,生怕又憑空出現超自然現象。
「嗚……老子無與倫比又順又滑天下無敵傾國傾城的絕色佳毛啊。」堤豐畢竟不是普通生物,短暫的眩暈後又恢復活力,一點傷也沒有,不過那身引以為豪的毛是真的燒得差不多了。他仰頭,對著天空跳腳大罵,亂叫了半天才可憐兮兮地吸鼻子,扼腕嘆息︰「臥槽,好臭啊,都燒焦了。看什麼看,還不拿剪刀來幫我修下!」
這種情況應該先關心自己有沒有受傷吧!
何泉再次無語,翻出飛機上搜刮來的剪刀,給狗全身上下絞了一次,幾乎剪成板寸。毛發漸短,露出藏起其中的乳白色頗有光澤的皮膚,質地細膩,手感不錯。作為狗,他實在是太白里透紅了些,不過周身污物讓形象大打折扣︰「要洗澡嗎,正好有洗發露,雖然是女人用的。」
「你給我洗!」狗耍無賴,趴在淺灘處,翹起尾巴等服務。
何泉在家被使喚慣了,再加上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干脆月兌了鞋泡在水里,把狗里里外外洗個干淨。被剪毛的堤豐體型小了一號,不能說丑,卻有種貴公子變窮酸工地男的感覺,原先那種一看就很值錢的氣質全沒了,配上搞怪的動作和賤賤的表情,看起來特別討打。
居然能長得這麼欠揍,別叫堤豐,叫賤瘋好了!
何泉腦內熱鬧極了,但他即使內心波濤洶涌,也習慣了一言不發。他冷靜地擦洗,完了拿毛巾給狗擦身子,兢兢業業的樣子,好像照顧堤豐根本是分內事似的。
狗被伺候得很舒服,兩只眼楮半咪起來,喉嚨里也發出爽得很的呼呼聲。不過他有點不太理解眼前這人為什麼這麼淡定,該說他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還是腦回路有問題?堤豐翻來翻去,兩只前爪縮在胸前,忍不住開口︰「你怎麼就不好奇啊,大晴天被雷劈,這麼不符合自然常理的事你就不納悶嗎。」
「狗都會說話了,還有什麼邏輯可言。」目前的情況,好奇和慌亂都是無意義的行為,又不能解決眼下的困境。
反正以他有限的知識和見聞無法得出合理解釋,干脆不去想。
「看不出你還挺鎮定的。」狗翻了個身,四肢攤開在沙灘上日光浴,剛消停沒兩分鐘,閃電像找準目標一般對著他周圍來了圈掃射,打得地面凹陷,活生生炸出一個大坑。堤豐開始還咬緊牙關忍耐,過了幾分鐘終于忍無可忍,啪地跳起來發飆,用何泉听不懂的語言嘰里呱啦吼了一串什麼,氣得在原地轉圈。
「爺走,爺走還不行嗎,你這沒良心的傻逼!」半響,堤豐氣夠了,也不解釋為什麼,一頭扎進海里再也沒回來。
何泉沒機會問前因後果,又沒有追上去的能力,只好留在原地等待,這一等就是好幾天。雖然極其節省,但到第四天,為數不多的水和食物還是見底了,然而救援人員依然沒有到來。
看樣子,獲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無法,他只好帶上刀具,穿上救生衣,試圖游到對面那座生長著茂密植物的大島尋求一線生機。可那座島非常奇怪,看起來只有兩三百米的距離,卻怎麼都游不到。而且越靠近島嶼濃霧和風暴就越大,浪花能卷起幾米高,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顛簸。體力消耗得太多,加上風險,只好退回來。
「好難受……」第七天,何泉在烈日下消耗體力。
沒吃沒喝雖然很痛苦,但最煎熬人心的還是無止境的漫長的孤寂。那只話嘮又嘴賤的狗不在,世界一下安靜太多,以為終于落得個耳根清淨,沒想到卻是靜得有點兒難熬。
又過了兩天,救援沒到,積蓄吃完,而水早就喝光了。他曾試著回到飛機墜毀點尋找食物和飲用水,也學狗去抓魚,可是無論哪個方法都一無所獲。堤豐離開的第九天,史無前例地熱,何泉頻繁地舌忝干裂的嘴唇,最後連丁點唾液也分泌不出來,而堅持了好長時間沒有出問題的心髒,此刻也不安分地亂跳。
他開始感到絕望,意識到死亡那麼近,覺得自己可能熬不下去了……
周圍靜得要命,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地面霧氣蒸騰,何泉有氣無力地躺在滾燙的沙地上疑惑。按理說搞不好要死了,應該挨個懷念下親朋好友,結果他滿腦子都是那只狗。
對了,狗不是一只,是一條。
可是一條感覺不可愛啊!
還是一只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何泉口渴難耐又被太陽曬得精神恍惚時,一道陰影籠罩上來。他虛起眼楮,隱約辨認出那是個有著陽光般耀眼的金色頭發的男人,籠罩在淺金色的柔和光暈中,像慈悲的神。
這是……是救援隊到了嗎?
何泉想說話,沙啞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響,只能張大眼楮,企圖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想法。那個男人笑了笑,似乎說了句有我在不用怕,接著溫柔地抱起虛弱的他,把什麼清涼的東西灌到他嘴里。
這是什麼水,好冰,好甜,好解渴!
何泉貪婪地咽下瓊漿,兩手抓住來路不明的男人,含糊地說我還要。
幾口水下肚,他大口喘氣,漸漸恢復思考能力,模糊的視線也終于穩定,能對準焦距。可是等他看清周圍才發現,巴掌大的島上哪有什麼救援隊,更沒有金發美男,只有面前蹲著用猴抓撓耳朵的堤豐。
「該死的,這家伙丟掉就好了,管他死活,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良心,還專門跑回來,煩死了。」狗不曉得為什麼一直在發脾氣,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也听不清。何泉問他怎麼回來了,還說我剛才曬糊涂了以為救援隊來了。狗听了忽然暴跳如雷,然後用前爪狠狠拍打地面︰「什麼救援隊,那是老子!我要不回來你估計就死在這了,現在本大爺救了你,你說怎麼辦吧,看你也不像有錢能報答我的主,只能當僕人來還債了!」
「你救了我?」何泉坐起來,努力回憶剛才的情景。首先他肯定自己沒眼花到分不清人類和狗的地步,其次他剛才喝的是椰子汁,狗爪子又不能使用工具,要怎麼才能在椰子上鑿個洞喂他喝?
所以,雖然很荒唐,他還是小心地問︰「你能變人?」
「科幻片看多了,狗怎麼可能變人,你當我是變形金剛啊。」堤豐嚎叫著跳起來,一爪拍到何泉頭上︰「別是曬傻了,傻了吧唧的僕人我可不要!」
狗也不可能說話吧……
「好了,快起來收拾東西,這里沒希望了,我們要去另外座島。你上次做的那個筏子不錯,再弄一個,我推你過去。那邊太遠,我怕你沒那體力過去。」今天的堤豐好像格外不耐煩,一邊監督何泉做筏子,一邊焦躁地轉圈,時不時用陌生的語言低語,好像有什麼東西再催促他似的。
「可我試過,那座島根本游不過去,根本就是海市蜃樓,看著近,實際不知道在哪。」何泉手上動作沒停,但說出自己的疑惑︰「還有,你這幾天去哪了。」
「當然是去勘察情況了,要帶著你上島,總得先看看那地方適不適合人類生活,有沒有你們這些低等生命體吃的食物,空氣是否適合呼吸,不然白白害你送命怎麼辦。爺我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好歹也是有責任心的。」堤豐吩咐何泉把重要物品放在防水背包里隨身攜帶,其他用不上的丟掉減輕重量,然後用頭頂著筏子下水︰「還不上來,看什麼看,想被熱死曬死直說,我不管你了!」
「為什麼這麼著急。」何泉擔心狗推不動自己,還想客氣一下說自己游,可他的心髒從剛才起就忽快忽慢,出現早搏現象。他盡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坐上筏子,見狗毫不費力地推起來,才知道擔心根本是多余的。
「你的話好多,平時不是都跟機器人一樣沒表情也沒好奇心的嘛。」狗游得很快,但那座島依然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第一天夜里我听到你和別人說話,好像討論過這座島,說是上去就出不來了。」何泉想了想,覺得那不是夢︰「反正經歷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你再說幾件也嚇不到我。」
「是嗎,那就這麼跟你說吧,我們乘坐的飛機墜毀在一個很不妙的地方,是兩個世界重疊的縫隙。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位面,不管是生物還是當地的文明都和你生活的地方有天壤之別,完全超出你的想象。再簡單一點,那座大島,不屬于地球,進去就到異世界了,想回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說著,他忽然停下動作︰「不過小島嶼剛好在界線上,還有機會出去,怎麼樣,是要跟我走,還是繼續等待救援?」
水都喝光了,你讓我在那等死嗎?
何泉盯著堤豐的眼楮,那雙漆黑得像黑曜石一樣閃光的眸子此時說不出的可靠。盡管那段解釋含糊不清而且近乎天方夜譚,但他還是選擇了眼前這只狗︰「反正我是孤兒,即使幸運獲救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如跟你去冒險。」
「哈哈,人類就是好玩。」听他這麼說,堤豐來勁了,推著筏子往島游︰「按照我的規定,誰推上岸的東西就是誰的戰利品,從現在起,何泉,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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