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願同塵與灰
哪怕是平時再怎麼老成，說到底裴殷也不過就只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這個情竇初開來得似乎稍稍有些晚,但還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笨拙得幾乎有些傻氣。
他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小姑娘的臉、看她的一舉一動；他常常在小姑娘甜甜的笑意和軟糯的聲音里不自覺地失神；他幾乎有些提心吊膽地看著每一個試圖接近小姑娘的男生……
其實這些在很早很早之前他身上就全部都已經有了,早到他甚至已經完全記不清是從哪一天開始的了——但以前只覺得像是一種本能，現在卻終于明白了原因。
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澀——一向老成的少年第一次嘗到了喜歡的滋味，或者說……是暗戀的滋味。
他不能告訴她——她還小，現在還不是該去觸踫感情的時候,更何況……
他怕嚇著她。
他以等、願意等、也必須等——他以為這並不是太難，因為他一向都是理智而懂得克制的人，是事到臨頭他才明白……原來這樣難。
——時音和徐超又撞見了。
高三和高一的交集少之又少，兩人之間踫面的次數比他在學校里見到小姑娘的次數還多，如果說這只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一些，時音卻偏偏又保證了自己絕得不會喜歡徐超——小姑娘或許會藏一些小秘密、隱瞞他一些什麼，絕對不會騙他。她說不喜歡，就一定是不喜歡。
裴殷始終沒想明白時音究竟為什麼這樣做，即便是知道小姑娘對自己的好友無心，卻到底還是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撞見兩人相遇時，再也沒有辦法淡定下來。
小姑娘俏麗的小臉上帶著禮貌的笑意、微微仰著臉看著對面高大的男生，粉色的唇一張一合、也不知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也幸虧小姑娘臉上的笑禮貌又客氣，明顯和平時對著他時的親昵嬌俏不同，總算還是讓裴殷保留了幾分理智。
但他還是心塞得厲害——少年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抬了腳走上前去。
「阿弦。」裝作恰好遇見兩人的模樣，少年伸手攬住了小姑娘的肩膀，然後在小姑娘仰起臉笑著看自己的目光里，不動聲色地將擋道了自己的身後、隔開了對面男生看她的視線，然後伸手又親昵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這才終于轉過頭去看對面的人，「我剛才經過你們教室，你們下節課考試。」
徐超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對面的裴殷一眼，又看了看幾乎已經完全被他擋在了身後的小姑娘，終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謝謝提醒，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還不忘特地繞到裴殷的背後、微微低了頭和小姑娘揮手告別︰「下次再聊！」
原本就板著臉的少年臉色一下子更沉了——還想有下次？
小姑娘卻不知道少年心里已經是咬牙切齒，笑盈盈地也同徐超揮手、點了點頭禮貌地道別︰「學長再見。」
話音還未落完，已經是被身側的少年拉過了手、牽著往外走了︰「你們下節課在實驗樓上？一起過去吧。」
大概是早就已經養成了習慣，裴殷動作太快、時音一時間都還沒來得及應聲，人卻是已經是下意識地跟著他的動作邁出了步子——少年人高腿長，走得有些快，時音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腳步太急冷不防踉蹌了一下。
裴殷嚇了一跳，趕緊停下腳步回過身去——小姑娘就這麼一頭撞進了他的懷里。
少年下意識地接住她，動作熟練得近乎本能。
不是沒有抱過，這是他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後的第一個擁抱——懷里的身子溫熱柔軟，少年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卻又很快放松下來，伸手模了模她的頭頂，心里忍不住懊悔著自己走得太快的步子，卻又莫名地有一絲隱隱的歡喜。
裴殷心里心思百轉，時音卻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努力站穩了身子、然後從少年懷里探出了腦袋來。像是生怕他松了懷抱後拉著她繼續走，小姑娘趕緊緊緊地扒著他的胳膊、急急地喊著︰
「哥哥，等一下！」
然後在裴殷有些疑惑的目光里，探著腦袋回過頭去喊︰
「小怡，小怡，我們去實驗樓了，再不去就遲到了！」
走廊上的柱子後慢慢地探出了一個扎著馬尾的腦袋、然後一點一點地露出了身形和臉來——她人雖然在往自己這里挪，卻不知道為什麼頻頻往後回頭、微微仰著頭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樓上的什麼地方，滿臉的依依不舍。
如果沒記錯，這女生好像就是時音的室友？
裴殷正若有所思地微微皺著眉，沈怡卻也是終于到了兩人的身邊——時音從他懷里掙月兌出來，伸手挽住了沈怡的胳膊，拉著她就往外走︰
「別看了別看了，再看上課就要遲到了！」
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一向活潑外向，這時候卻不知怎麼地一下子就漲紅了臉，有些惱怒地瞪了時音一眼。
兩個小姑娘親親熱熱地手挽著手、打打鬧鬧地走在前面，原本步速最快的裴殷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落在了最後，抬眼看了前面紅著臉的女生一眼，然後又回過頭、順著她剛才目光的方向仰著臉往樓上看了看，忽然就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他好像，終于明白了些什麼。
……
好不容易又等到了一個周末，時音做完了作業，踢掉了拖鞋、利索地爬上了自己的床，趴在床上累得不想動。裴殷坐在床沿、剝了個橘子遞給她，眼見著她接過橘子後又開始剝橘子上的橘絡，少年微微皺了皺眉，聲音里滿是不贊同︰
「不許剝掉，會上火。」
小姑娘手下微微一頓，趴在床上有些委屈地鼓了鼓腮幫子，卻到底還是乖巧地應了一聲，連著橘絡一起把橘子放進了嘴里。
少年擦干淨手後模了模她的腦袋，動作間帶著幾分嘉許的味道；然後又拉過她的手，用紙巾仔仔細細地把她的手也擦干淨，這才開了口︰
「為什麼總是去找徐超？」
——還是這個老問題。
小姑娘眨了眨眼楮，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我不能說。」
——回答也是這個老回答。
但這一次，話題卻並不像上次一樣就此打住——少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再一次把話接了下去︰
「因為沈怡喜歡他。」
這甚至不是一句問句，因為少年的語氣里不止沒有不確定的疑問，甚至還滿是胸有成竹的肯定，仿佛這只是一句單純的陳述句，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小姑娘的身子僵了僵，目光閃爍地別過頭去︰「我不知道。」
——軟糯的聲音輕得一听就知道是在心虛。
裴殷看她一眼，模著她的腦袋、繼續平靜地往下說︰
「她不敢去，所以讓你去找徐超套話，問他的生日、愛好……」
——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許還不太明白。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好像整個人都一下子就敏感了許多，那天沈怡看著樓上的眼神是什麼模樣，他……實在是太懂了。
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楮，哀嚎了一聲、打了個滾把自己整個都埋進了被子里，干脆就裝死不說話了。
裴殷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傾身過去、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才把小姑娘從被子里面「挖」了出來，然後就見小姑娘仍然緊閉著雙眼，試圖做出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要問我！」的模樣。
少年悶悶不、醋意大了好些天的郁悶終于一下子徹底消散，抬手就揉亂了她一頭長，低聲笑道︰
「阿弦，以後別去了。」
「不行的！」小姑娘終于睜開了眼楮，烏溜溜的杏眼眨巴了一下，秀氣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小怡纏了我很久，而且……我也想幫她的。」
「我知道，」裴殷模模她的頭頂，耐心地又替她將被自己揉亂的頭一點一點理順，盡能地放柔了聲音，「但你再去，她以後說不定也會怪你的。」
時音怔了怔，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眨了眨眼楮，仰著臉懵懂地看著他︰
「為什麼？」
簡簡單單一句三個字的問句，卻讓少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時音有些不解地看著忽然就不說話了的少年，伸手試探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裴殷抓住她的手，微微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阿弦，你再去，我怕……他會喜歡上你。」
小姑娘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一張笑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也不知道究竟是緊張還是驚訝、又或者是害羞，總是連說話都已經有些結巴了︰
「怎、怎麼會呢？」
裴殷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傾過身去、伸手將她抱住，聲音里既有些無奈又有些酸澀，卻又好像還帶著隱隱的驕傲，卻只是點了點頭，低聲應了一句︰
「會的。」
——你這麼愛，不管是誰……都會喜歡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你的腦洞為何總是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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