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其實並不對自己的前世伴侶有多麼執著,但枕鶴的話無疑引起了嬴風的注意,看對方去而折返,于是他也裝作有興趣的樣子留了下來。
「基地里藏有如何尋找前世伴侶的秘密?你確定?」問話的人是嬴風。
「不,我不確定,」枕鶴毫不心虛地說,「我只是知道這個傳聞,並不保證這個傳聞一定是真的。」
「連情報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你這不是奸商嗎?」凌霄搶著道。
「是不是奸商,要看交易對象的需求,或許有的人覺得這個情報不值一文,但也一定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去買,只為賭一把微小的幾率。」
「我不信,什麼人會去買一個連真實度都不保證的情報,那人的腦子一定有問題。」
「開個價吧,」嬴風干脆地表態。
凌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買?」
枕鶴比他更干脆,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
「這麼貴?」凌霄現在覺得區區奸商二字不足以形容枕鶴,他開出的價格足足是他們兩個月的生活費。
「這是看在你們是雛態,又是校友的份上才給出來的友情價,如果是外面的人來買,遠遠不止這個數。」
凌霄還想說點什麼,轉眼一看嬴風竟然已經掏出了磁卡。
「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爽快的人做生意,」枕鶴正欲伸手去拿,卻被人憑空攔下。
「等一下!」凌霄制止住二人,交易中的雙方同時看向他。
「你真的要買?」凌霄問嬴風。
「關你什麼事?」嬴風反問。
凌霄想了想自己卡上的余額,一咬牙,「我也要入股,我要跟你合買。」
嬴風卻對他的建議不為所動,「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去買。」說完又要把手中的卡遞過去。
這回凌霄干脆拽住了他的手腕,「這個提議對你也有利不是嗎?至少可以讓你省下一半的錢。」
嬴風看了看凌霄,又看了看枕鶴,後者攤攤手,「我無所謂啊,反正我只說一次,你們一個人听還是兩個人听,對我都沒有區別。」
既然他這麼說,嬴風也妥協了,「好。」
刷卡的時候凌霄偷瞄了眼嬴風的賬戶,這家伙居然存了這麼多錢,難怪交易前眼楮都不眨。相比之下,基本上沒有存款的凌霄,還沒想好自己的一個沖動決定後,要如何度過接下來一段漫長的帳上無錢的日子。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凌霄忍痛看著自己卡上的余額變成了個位數,心道萬一情報不準,他一定會回來拆了這家店的。
「當然,」枕鶴玩弄著手上的環指,「這一切還要從基地的前任首席研究員太殷說起。雖然身為基地的高層管理人員,想得知一個靈魂轉生後的身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這卻是律法明令禁止的。」
「為什麼?」凌霄忍不住就想插嘴。
「為了維護天宿配偶制度的穩定,接著听下去你就會明白。」
枕鶴整理了一下被凌霄打斷的話題,重新講起來,「這位名為太殷的研究員是科學界的天才,他最著名的發明,是一種可在短時間內極大程度提升作戰能力的化學藥品,軍部將這種藥劑,命名為‘燃燼’。」
「是那個僅限軍方使用的禁藥?」燃燼的大名連凌霄都有所耳聞。
「沒錯。太殷一生重大發明無數,燃燼,不過是他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他之所以有這麼卓越的成就,能力出眾是一方面,壽命長則是另一方面。他最後一次在公眾前露面,已是成年四百三十六年,就算是在天宿人當中,這個年齡亦屬長壽。」
「四百多年啊……」凌霄感慨,活那麼久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但長壽也有長壽的缺陷,活得越久,就意味著要面對更多的告別。太殷的後半生,親眼目睹了一個又一個摯友的離去。雖然天宿人普遍對死亡看得很開,但在他心愛的契子壽終沉睡後,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邪路。」
「邪路?」
「他利用職務之便鎖定了契子的靈魂,待到對方轉世蘇醒,綁架了那個對前世一無所知的雛態,並將他秘密地囚禁起來。」
凌霄一驚,「可是瑤醫生說過,每個靈魂每一世只有一次成人儀式的機會,就算另一半離世,也不能與他人再結伴侶。」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所以太殷和他契子的轉世,也形成了這種僵局——他無法得到對方,也不允許任何人得到他,那個雛態就一直被迫保持著少年的模樣,無法發育,無法成年。現在你知道,為何法律要嚴令禁止追蹤靈魂轉生的去向了吧。」
凌霄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太殷本人當然比你還在意這個問題,所以,在他行為還沒有敗露之前,一直在暗中研究解除原有配偶關系的方法。只可惜,他的研究不久後就止步于自己學生的背叛,那個雛態在對方的幫助下想方設法地逃了出來,並將太殷的所作所為檢舉到軍部,事情的真相也因此被公諸于世。」
「那然後呢?」凌霄听故事入了迷,迫切地追問道。
「就在軍部公開逮捕他的時候,他為自己注射了改良過的,比燃燼效果還高出二十倍的燃燼升級版,單槍匹馬突破軍方的包圍圈,再一次擄走了那個無辜的少年,從此二人下落不明,至今仍在逃亡中。」
枕鶴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足以在凌霄心中還原出現場的驚心動魄,只恨自己沒有早醒些年,不能親眼目睹當年的風起雲涌。
他尚在唏噓,就听嬴風問道,「太殷之所以能尋找到自己前世的契子,是利用了職權之便,這個情報對于我來說,毫無價值。」
枕鶴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問的表情,「太殷是那樣找到自己前世契子的不假,但在他研究如何解除關系的過程中,無意發現了鑒別兩個人是否是前世情緣的方法,而這種方法,相傳就記錄在他的私人電腦里。」
「那我要怎樣才能找到那部電腦?」
「那部電腦,至今仍存放在他的實驗室,而他的實驗室,就位于基地的某個地方。」
「某個地方?」凌霄覺得這個說法也太籠統了。
枕鶴變出來一個小小的芯片拋在空氣中,食指和拇指一放大,芯片就擴展成了一張地圖。
「這是整個基地的平面圖,想必你們一定用得上,單這一張地圖的價值,就超過了你們支付的情報費用,另外,我還友情借給你們這個。」
「這是什麼?」凌霄看著他遞給嬴風一個存儲棒樣的東西。
「就算你們找到了太殷的電腦,也沒辦法進入他的個人系統,這是一個萬能解鎖器,可以自動破解他的密碼。不過說好了,這只是借用,等你們從基地回來的時候,請務必記得歸還。」
***
期待已久的第二堂生理課終于來臨,璧空學院十年級的學生們乘坐飛行器抵達基地正門,立刻為門口高大宏偉的零字雕塑所震撼,這簡簡單單的一個「零」字,才是基地真正的名字,而基地,不過是這里的俗稱。
「零,」凌霄如同朗誦般念出這個字音,就在嵐晟等人以為他接下來要發表什麼有深度的感慨時,就听他接著說了下去,「霄到此一游。」
「愚蠢!」嵐晟照著**就給了他一腳。
「干什麼呀?」凌霄吃痛地揉著**,「你不覺得這個字跟我很有緣嗎?」
「我只是覺得你很蠢,」嵐晟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別玷污這個姓了。」
一群人圍著零字參觀個不停,還有好多學生在合影留念,帶隊的瑤台等他們玩夠了,才開口發問。
「有誰知道為什麼這里被命名為零?」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無所知地搖搖頭。
瑤台嚴肅地介紹道,「零是正數的起點,也是負數的終點,在無限延伸的數字軸上,它永遠佔據著最中央的位置。對于天宿人來說,這里是我們蘇醒的起點,也是沉寂的終點,更是我們靈魂的中間點。」
「當我們走完自己的一生,無論身處何處,靈魂都會回歸到此地,進行短暫地歇息、淨化,直到孕育出新的軀殼,在沉睡中走入新生。我們看那邊,」瑤台指著正北方最高的建築,「那就是我們的靈魂燈塔,為逝去的天宿人指路的明燈,如果它倒塌了,我們的靈魂就會迷路,因此代代天宿人都要肩負起守護燈塔的責任,未來你們也是。」
同學們遙望遠處高聳的燈塔,心中不約而同涌現出一股莊嚴的歸屬感。
「我仿佛听到有一個聲音在召喚我,」凌霄喃喃自語道。
「我也是,」嵐晟也目光失焦,「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引我過去一樣。」
凌霄默默眺望了半晌,轉頭尋找到遠離人群同樣凝視遠方的嬴風,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漠,眼底卻多了一抹不常見的柔和之色。
嬴風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視線一轉,眼底的柔軟頃刻間消失不見,與往常般凌厲的眼神與凌霄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凌霄就像做了錯事的孩子被抓到一樣,飛快地將頭扭過來,心髒撲通撲通地直跳。
過了半天他才冷靜下來,我為什麼要心虛地躲開呢?
想到這里,他又賭氣地瞪回去,卻發現嬴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了,自然又是一股悶氣憋在心里出不來。
「你愣著做什麼?走啊,」嵐晟拉了凌霄一把,他才意識到大部隊已經繼續向前移動,連忙快走了幾步跟上。
瑤台帶領大家一邊走,一邊對沿途的設施做著介紹,「這里是淨化池,每個靈魂歸來後,都要在池內稍事休息。宗教人士說,這是在洗去前世的罪惡,但在科學家眼里,這里更像是清除記憶的地方。」
淨化池的外層是一個透明的罩子,透過罩子,人們可以看到里面碧藍的池水。
「我個人更傾向于,除了記憶,它還能清除掉靈魂中的雜質。靈魂作為實體存在了那麼多年,不可能沒有積累負面的情緒,而在淨化池內洗滌後,這些雜質將會被徹底祛除,使其再度回歸成一個純粹的靈魂體。
「那是不是不進淨化池,前世的記憶就會被保留?」一個女生問。
「不存在那種假設,這里是歸魂的必經之地,沒有通過淨化池的靈魂,是沒辦法進入輪回之殿的。」
同學們點點頭,原來如此。
「而這里,是孕育靈魂的靈魂之樹,每一個靈魂最初的誕生,都是源于這里,」瑤台遙指遠處一棵參天大樹道,「每個靈魂果實的生長,都要吸收天地精華,萃取萬物靈氣,經過整整一百年的孕育,方能成熟,足見靈魂對于我們,是多麼珍貴的存在。」
眾人定楮看去,偌大的樹冠上,就只有一個拳頭大的類似果實的光球,若是不仔細看,壓根都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為什麼只有一個靈魂在生長?」
「很久以前它並不是這個樣子的,興許是靈魂之樹認為星球上的靈魂已經飽和了吧,」瑤台含糊地解釋道,「近千年來新生靈魂都以這樣緩慢的速度增長,無論研究人員怎麼努力都無法刺激其生長,所幸已有的靈魂不會輕易消亡,我們才沒有遭遇到人口危機。」
他們走著走著路過了一處建築,那所建築並不起眼,漆黑的外牆幾乎沒有一點裝飾,無論如何都沒讓人想進入的*,壓抑的建築風格只會讓人想逃離。
凌霄卻覺得那建築莫名地吸引著他,不自覺看了好幾眼。
「瑤醫生,那里是什麼?」見瑤台沒有介紹的意思,他主動開口詢問。
瑤台嘆了口氣,知道這個問題到底還是無法回避,只好如實相告。
「那里是魘堂,原本,是執行死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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