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凌霄門外的人是嵐晟,距離凌霄最後一次見到他,已經過了整整一周的時間。
這一周里,嵐晟被校方強制隔離,禁止任何探視,凌霄在瑤台那里磨了兩次,也未能見到他半面。
而凌霄之所以猜不到外面的人是他,也是有原因的,在此之前,嵐晟敲凌霄的門,不是用拍的,就是用踹的,從來不曾像現在禮貌而又疏離。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嵐晟一臉平靜地說,凌霄怔愣地看著眼前人,除去瞳仁的顏色一切都沒有改變,明明是那麼熟悉的面孔,卻又那麼陌生,連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
嵐晟接著說了下去,「校方說,像我這樣育期喪偶的契子,必須到精神疾控中心接受治療,雖然我不知道會是多久,但想必短時間內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他輕描淡寫吐出喪偶這兩個字,簡直像一記重磅的巨錘,狠狠地砸在凌霄心口上。
看到凌霄的表情,嵐晟微微笑了笑,「你不要擔心我,既然我答應過屏宗要抱著想念他的心情活下去,不管再怎麼困難我都會堅持的。我已經違背了一次一生與他在一起的承諾,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凌霄動了動嘴,還是沒有出任何聲音。
「在離開之前,我想把這樣東西交給你。」
嵐晟遞給他一個黑色的盒子,凌霄打開一看,里面裝著一把匕首。
「我的匕首已經被收回了,這是屏宗唯一的遺物。」
凌霄頓時覺得手中的東西沉甸甸地幾乎要月兌手,「這麼珍貴的東西,為什麼你不自己保管?」
「因為我要去的地方,是不允許攜帶任何武器的,而我又不放心把它交給別人,你是我唯一願意托付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妥善將它保管。」
他頓了頓,又道,「我把它給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害你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朋友……」
「你沒有,」凌霄飛快地打斷他,聲音略顯哽咽,「你還活著,屏宗也永遠在我心里,我從來沒有失去過你們,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你能這樣想令我很意外,」嵐晟欣慰道,「曾經的我是多麼幼稚,但仍自詡比你成熟,想不到一次成人儀式,改變了我們兩個。能成為你成長道路上的兩道階梯,這大概是我和屏宗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吧,這個匕首留給你,就是希望你不會忘記我們。」
凌霄听到階梯這樣的比喻,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
嵐晟握了下他的手,「凌霄,雖然你是我們三個人中最早蘇醒的,但一直以來你也是最沒心沒肺的那一個,不然也不會連我跟屏宗在一起三年都沒察覺。屏宗對你的關心甚至超過了對我的,我經常會假裝吃醋,其實你也是我最不放心不下的人。一想到未來我們兩個人都不在你身邊,你能連自己什麼時候覺醒,什麼時候戀愛了都不知道,我就很為你擔憂。」
「嵐晟……」
「凌霄,答應我,將來無論生什麼事,一定要想起我,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你一定不以犯我犯下的錯誤,不要讓自己有任何一天活在悔恨里。」
凌霄強忍著眼淚,點了點頭,「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只要你肯等我,就一定會重逢。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我會是什麼樣子,不過想來那個時候,你一定長得比我高了吧。」
凌霄的聲音在喉嚨深處打轉,「我本來就比你高。」
嵐晟上前一步,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凌霄更是恨不得能把他留下來。
片刻後,環繞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凌霄也只能依依不舍地放開手。
「保重,」他說。
「你也是。」
嵐晟轉過身後,凌霄才注意到不遠處佇立著兩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成年男性,同樣的制服他見過一次,他們自稱來自疾控中心,那個神秘而又令人充滿畏懼的地方。
以前凌霄並不是沒有听說過,某某去了疾控中心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目送自己最好的朋友前往那里。
凌霄這才知道為什麼校方會允許有過自殺前科的嵐晟獨自攜帶武器上門,他眼睜睜看著嵐晟跟著那兩人離開,仿佛這一眼就是訣別。
嵐晟走後,凌霄經歷了一整天的消沉,周圍的人本來以為他已經從那起事件中走出來了,看到他這幅樣子,都為他感到擔心。
為了開導凌霄,幾個關系好的同學湊在一起,私下里出了個餿主意。
當天傍晚,就在凌霄再度準備出赴約的時候,沒走出幾步就被隔壁一個叫霆雷的同學攔住,二話不說把他往自己宿舍里推。
「凌霄,來來來。」
「做什麼,」凌霄奇怪地問,「我約了人訓練呢。」
「每天都訓練,你不累嗎?休息一天吧,」霆雷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搞到了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至于這麼偷偷模模的。
還沒等他問完,人已經被推進了宿舍,再一看,里面已經有好幾個人了,大家都擠在一起,不曉得在看什麼。
「哎,凌霄,快來快來,」里面的人一見凌霄到了,立馬招呼道,「這是我們特地搞來為你解悶的。」
「明明是你自己私心想看吧,」另一人吐槽他。
「那你出去啊,說得好像你不想似的。」
凌霄看到他們這麼融洽的拌嘴模式,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和嵐晟,鼻頭又是一酸。為了掩飾,他立刻低頭在自己的個人終端上點了幾下,「我得給嬴風個消息,告訴他我不去了。」
「你們兩個真的在拍拖啊?」霆雷大呼小叫地喊了出來,「感情你之前說要嬴風做契子,不是鬧著玩啊?」
「說什麼呢,」凌霄手上動作僵了一下,「我們只是相約一起訓練而已。」
「練啊練啊不就戀上了?而且契主會獲得契子的能力加成,要是你真的收了他,哇塞,凌霄你豈不是要宇宙無敵了?」
凌霄見他越說越沒邊,趕緊找話題岔了開去,「你不是想讓我看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嗎?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這樣神神秘秘的。」
霆雷立刻把上一個話題拋之腦後,得意地賣起了關子,「看了你就知道,絕對是來之不易的好東西。」
為了配合他這句話,立刻有人把房間里的燈關了,取而代之亮起來的是牆壁上的投影,原來只是播放電影而已。
在這個立體電影盛行的年代,平面電影已經不大受人歡迎了,凌霄也開始好奇,到底是什麼過時的電影能讓這群人這麼興奮。
片子一開場凌霄就認出來那不是一部本土電影,制片公司的名字是他看不懂的文字,演員的模樣有點像是隔壁的狼宿星人,膚色偏黑,耳朵略尖,第一句台詞出來的時候凌霄就愣住了。
「沒有配音也沒有字幕,這怎麼看得懂?」
同學嫌棄地推了他一把,「要什麼配音字幕,接著看。」
凌霄只好耐著性子看了下去,投影上的人又說了幾句他听不懂的話,然後就開始月兌衣服。
凌霄︰=口=
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什麼不需要配音也不需要字幕了,因為片中主角交流的內容實在太淺顯易懂,但交流的方式對于他們這些性知識為零的雛態們來說,又是如此深奧復雜。
從來沒受過這種刺激的雛態們,屏住呼吸眼楮一眨不眨地盯住畫面,就連一開始興趣缺缺的凌霄,也不由自主地看入了迷。
屏幕上兩個主角忘我地纏綿著,就在大家以為這就是影片高|潮的時候,屋里又來了一個人,彼此交流了幾句話——這次凌霄沒有再抱怨听不懂了——之後,新來的人也很快加入了戰局。
這些孩子第一次偷食禁果就遇到如此火爆的場面,如何把持得住,一個個都看得口干舌燥、面紅耳赤,到最後的六人大亂斗,甚至有的狼宿人化身獸態之後,有幾個同學已經看得是大汗淋灕。
「真過癮,」片子播完後,還有人舌忝著嘴角意猶未盡地回味。
「這麼勁爆的電影,你是從哪搞的?」有同學好奇地問霆雷。
「你不要說出去,我是在網上買的,足足花了小半個月的生活費,」由于先天條件的限定,天宿星完全沒有色|情產業,諸如這類成人電影都是從外星系走私來的,成本高昂。
「未成人區也能賣這個?」要知道網上的成人區他們是進不去的。
「商品街上有家名叫什麼都賣的店,私藏了不少好貨,在那里打工的店員听說我是璧空學院的學生,還給我打了九折。」
凌霄︰……我就知道。
如此看來枕鶴真的是一個璧空人人聞其名,卻鮮有人知其人的存在,而且絕大多數人見到他,都只會認為他是在店里打工的雛態,又有誰能想到他是那里的老板。
討論完片子的來源,大家又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起片子的內容。
「哎,片子里那個樣子,你們有過嗎?」
「哪種?」
「就是,」同學不好意思說,抽象地比劃了下,其他人居然看懂了。
「沒有,」連著幾個人都搖了搖頭,「從來都沒有過。」
「我也是今天看了這個,才知道原來那里也以硬起來。」
「是啊,我們以後也會變成那樣嗎?」
「應該會吧,現在沒有反應,大概是因為我們還沒有覺醒。」
「真的想快一點覺醒啊……」
「凌霄,你呢?」霆雷拍了走神的凌霄一巴掌。
「誒?什麼?」
「你有……那樣過嗎?就像片子里那樣。」
凌霄一愣,「沒有啊,我跟你們一樣,又沒有覺醒,哪來的身體反應。」
「哎,」大家都覺得有些掃興。
有的人意猶未盡地想重溫,還有的人計劃再去枕鶴的店里搞點新片,凌霄不想再奉陪了,他隨便編了個理由,就離開了。其他人一開始打著開解凌霄的旗號偷模聚眾看小電影,這會兒也沒心思管他了,只任由他去。
凌霄一個人回到了寢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看了那樣的片子的緣故,他總覺得室溫比平時高了一些,身體一直在出汗。
重新調低了室內供溫系統,凌霄月兌了衣服,站到花灑下,比皮膚溫度略低的水流打在身上,有說不出的涼爽。
身體上的燥熱在一點點消退,心理上的躁動卻絲毫未減,凌霄越洗越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沉睡了整整十年的某處,竟精神抖擻地抬起了頭,就像今晚電影里演的那樣。
凌霄怔愣地盯著自己身體上的變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該不會是覺醒了吧?
***
「身體各項指標都很正常,恭喜你正式進入覺醒期,確定不需要使用抑制劑嗎?」
「不用了,謝謝瑤醫生。」
瑤台點點頭,開門送這位剛剛步入覺醒期的同學離開,「只要記住我說過的覺醒期需要注意的幾點就沒有問題,還有,不以參加後天學校組織的野外實習。」
「我知道了。」
這位同學走後,瑤台才注意到門外還站著一個人。
「凌霄?你來有事嗎?」
凌霄的注意力全被方才瑤台後半句話吸引去了,他對抑制劑的存在一無所知,只听到進入覺醒期就不以參加野外實習,要知道每年例行的野外實習是他盼望了很久的,怎麼能因為這種事就放棄。
實習的時間只有三天,延緩一周再報……應該沒問題吧。
想到這里,他迅速搖了搖頭,「不,我沒什麼事。」
瑤台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狐疑,什麼事都沒有的人,會特地跑來醫護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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