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這才醒悟,齊齊大聲喝斥,要再尋找,卻哪里還有人影!原來這計天籌和燕小七一動手,便被靈薇隔開,當時就施了土行之術鑽到地下,一直不曾出來。群豪的心思全在寶藏上,誰都沒有留意。後來他在地下听得眾人分寶,本想也出去分上一份,又知自己平日里精于算計,實是得罪了不少人,怕出去後被人借題發揮,群起而攻。心中盤算了陣,卻起了個不良之念。他于土行之術本就頗為擅長,又曾得過異人指點,當下估模了方位,偷偷從土里鑽到寶藏之下,乘易寒生沒有防備,猛可里躥了出來,裹了一綢衫寶物就走,這幾下兔起鶻落,迅捷異常,眾人又全無提防,一時都不及反應。
群豪紛紛破口咒罵,便有幾個也會土行的,正要掐了訣法追去,卻听「轟隆」一聲,院牆上猛地破了個大洞,煙塵彌漫中一個肉球般的身影噴著鮮血倒飛了進來,「咚」一聲摔倒在院內,裂帛聲處,許多事物「噗啦啦」散了一地。眾人定楮一看,正是計天籌,只見他躺在地下,胸前衣襟上滿是鮮血,一臉惶急,正掙扎著要爬起身來。群豪頓時齊齊歡呼,當下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他用法索綁了,堵了嘴,捆得和個粽子相仿,又連貼了四五道靈符,下了七八個禁制,方才各自松了口氣。
忽然院牆外有人嘻嘻笑道︰「哎呀,這冰天雪地的,各位居然三更半夜在此分寶貝,如何不支會我兄弟一聲?這下我兄弟不請自來,各位可莫要見怪。」說話間從牆洞里走進兩個人來,群豪俱都吃了一驚,忙轉頭望去,卻都不認得來人。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輝光灑在積雪上,映得院內甚是明亮。陸逍在大殿里攀著窗欞向外張望,見了這二人,差點喊出聲來,原來正是白日里在路上遇到的胖客商和黑大漢,心中思量道︰「怎麼是他們?這個黑大漢,十分可惡!阿公定是被他打壞的,這個壞人!不成,我要告訴易大叔。」當下便要跳下幾案走出殿去,忽又想起易寒生的話來,左右為難了一會兒,只得忍耐了,繼續向外張望。
群豪中百里先生越眾而出,上前拱手道︰「好說好說,我等大洪山左近二三十位道友,今日在此小聚,在下百里明夷,兩位是……?」說話間咳嗽一聲,對眾人使個暗號,便有數人走了出來,拾起適才計天籌落在雪地里的寶物,收在一處。百里先生又斜眼望去,卻見易寒生仍舊站立不動,知他不曉得群豪間慣熟的門道,當下對著易寒生連使眼色。
易寒生頓時醒悟,從身後取出皮口袋就要將地下的寶藏收起。那胖客商瞥見了,正欲說話,旁邊的黑大漢忍耐不住,一把將他推開,踏步上前指著易寒生的鼻子喝道︰「嗨!那小子!對!你!把地下的東西給老爺放著!滾過來,老爺有話和你說!」易寒生哼了一聲,尚未答話,旁邊的火石和尚听了大怒,粗聲喝罵道︰「哪來的黑鬼!女乃女乃的,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自稱老爺?!狗一樣的東西!還不給老子滾!」群豪中便有幾人應和著哈哈大笑起來。
黑大漢听了勃然大怒,猛地就要沖上前來,卻被胖客商攔腰一把抱住,連掙了幾掙,都未掙月兌,當下嘶吼道︰「放開!屠胖子!放開!」那姓屠的胖客商恍若未聞,只是緊抱不放,黑大漢再掙挫了一會兒,見實是月兌身不得,忽然不再掙扎,低了嗓子森然道︰「屠胖子,你真的不放?」再看他雙目暴睜,隱隱有血光閃爍,聲音也變得如傷獸嗥鳴般怪異可怖,眾人不由暗暗詫異。
那姓屠的胖客商突然一把松開黑大漢,猛地蹦了起來,指著黑大漢的鼻子跳腳罵道︰「放!放!放個屁!任烈啊任烈,和你一路算是我屠人賈倒了大霉!哪次不是我陪著你一起受罰?!你這回又要做什麼?!啊?!壞了大事,一會兒那兩個來了,我看你怎麼交代!」說話間咬牙切齒,神色甚是猙獰。兩人惡狠狠地對視了一陣,那叫任烈的黑大漢喉嚨里咕嚕了幾聲,退到一邊去了。
屠人賈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從袖子里掏出塊汗巾擦了擦,整整衣衫,轉過身來笑嘻嘻地拱手道︰「各位,各位,莫要見怪,我這個兄弟性子不好,說話粗魯,各位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在這里給各位賠禮了。」說著虛作了一揖,眾人見他變臉猶如翻書一般,都有些暗暗好笑。
百里先生拱手道︰「原來是屠先生和任先生,久仰久仰,只是今日乃我等大洪山諸位道友聚會,無暇奉陪兩位,得罪得罪,這就請吧。」當下將袍袖一拂,便有逐客之意。不料這屠人賈腆著臉笑嘻嘻道︰「哎呀呀,既然是百里先生相請,我兄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便舍命陪君子,和各位聚上一聚。」說罷跨步走上前來。
百里先生怫然道︰「屠先生!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听不清楚在下的話麼?!」屠人賈毫不在意,佯作驚訝道︰「哎呀,百里先生,你方才說的什麼?我實在是不曾听清,不如百里先生再說上一遍,有勞有勞。」百里先生正欲答話,旁邊畢萬高插口道︰「百里先生,這他娘的死胖子裝聾作啞,擺明了是戲弄我們大家,還和他說什麼?大家一起動手,把這倆不開眼的王八蛋踢回他姥姥家去,也就得了。」群豪紛紛叫嚷,當下就要動手。
屠人賈急忙高叫道︰「且慢!各位請看,我手里的是什麼?!」說著雙手從懷里掏出一件事物,高高舉過頭頂。眾人抬頭望去,只見是塊掌大的令牌,上面隱約有彩光流轉,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似乎還刻了幾個篆字,卻看不十分分明。
群豪中有一人忽然顫聲道︰「這,這……莫不是……天地萬……」眾人一看,原來是那峨冠老者賈存周,只見他雙目呆滯,面容蒼白,一手顫顫巍巍地指著屠人賈手舉的令牌,甚是害怕的樣子。當下群豪中有幾個年老的也變了臉色,池公喝道︰「莫胡說,賈存周,這種事情也是能亂講的?!要真是天地……」說著漸漸低了聲音,死死盯著那令牌直看。翠姥姥和赤婆婆彼此對望了一眼,同聲呢喃道︰「天地萬化……天地萬化……唉……」言語間頗有苦澀之意。
屠人賈大為得意,收了令牌嘻嘻笑道︰「好,好,果然還有幾個是有見識的,既是認得,那還不趕緊留下這洪山遺寶,速速退去,也算你們有造化。」群豪一時大嘩。
燕小七對翠姥姥問道︰「翠姥姥,那胖子到底什麼意思?那麼得意,還胡吹大氣地要大伙兒留下寶藏退去?」翠姥姥嘆了口氣,道︰「燕小七,別問那麼多,你和靈薇、玉萱幾個小女圭女圭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說著模出剛才從易寒生這分到的書冊,塞在燕小七手里道︰「這東西你拿好,帶給我們姐妹的那兩個孫兒,姥姥平日里待你不薄,千萬莫要忘記。」
赤婆婆也過來把手中的書冊塞給燕小七,道︰「快走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燕小七正要再問,玉萱道︰「赤婆婆,究竟是什麼事情這般鄭重,莫非是有厲害的人物要來?」赤婆婆嘆道︰「厲害,何止厲害,你們還是快走吧,我們姐妹拼了這把老骨頭擋上一擋,你們若能跑出三千里,興許還能活命。」幾人正說話間,旁邊賈存周拉過兩個人嘀咕了幾句,那兩人听了霎時面色大變,三人又商量了幾句,便一聲不吭地化三道青光騰空而起,略一轉折,破空倉惶而去,竟然招呼都沒和眾人打一個。
幽泉三子正詫異間,池公過來一把揪住寒冽子和玄煞子,道︰「快走快走,流年不利,寶藏分不成了,逃命要緊。」冥火子尖聲道︰「池公!幾十年都守了,怎麼說走就走?!寶藏就在眼前,怎麼舍得!」池公上去兜頭就是一巴掌,低聲罵道︰「你個小鬼!命要緊還是寶藏要緊?!再不走,一會兒你們就是黃泉三鬼!」不由分說,拉著冥火子便要騰空而起,寒冽子和玄煞子忙上去勸阻,四人鬧成一團。
百里先生自屠人賈拿出令牌後,就一直怔怔地發愣,此時突然長嘆了聲,轉身對著易寒生作了一揖,沉聲道︰「易兄弟,難得你這麼義氣,將這洪山秘藏與我等分享,只是我等無福,不得受用,眼下大難臨頭,速速叫諸位舍了寶藏逃命去吧。」
易寒生忙還禮道︰「百里先生,何出此言?易某心中實是不解,還請先生直言相告。」百里先生嘆道︰「也罷,不知易兄弟可听說過萬化道?」這一言雖輕,听在眾人耳中卻遠勝先前百里先生那聲大叱,除了幾個年紀小的,群豪俱都變了顏色,當下就有六七人或是沖天而去,或是遁地而走。
易寒生見了更是疑惑,正要問時,火石和尚忍不住插口道︰「萬化道?老子倒是听說過,可……」話未說完,旁邊畢萬高發急道︰「火石和尚,還說什麼!來不及了!易兄弟,快走吧,再遲就禍水大了!他娘的真是晦氣!白白廢了這幾十年功夫。」當下匆匆一抱拳,又同了數人四散而去。
百里先生也道︰「易兄弟,事在緊急,無暇細講了,還是速速離去,何苦白白送了性命。」正說著,只听旁邊「 」數聲,卻是池公忍耐不住,揮起煙袋鍋子敲翻了幽泉三子,急急對易寒生和百里先生打了個招呼,連忙施展秘法,帶了昏迷不醒的三人,隱去身形不見了。
百里先生當下也要告辭,卻見計天籌還在地下捆作一團,心中不忍,就上去揭了靈符,解開法索,剛拔出塞口之物,正要為他化解禁制,只听計天籌有氣無力的喊道︰「小……小心……」話音未落,一團黑影從空中猛地向百里先生當頭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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